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春闺锦谋 作者:脂点江山 文案: 前世,她为他倾尽天下,他却与她的妹妹在他们的床上抵死缠绵。 那一刀诛心,原不过从头至尾一场情场算计,而她始终是一颗棋子。 再度睁眸,她的魂魄竟到了自己外甥女的身上。 这一次,她漫语浅笑,尝尽人间冷暖。 继室心黑,妹妹狠毒,父亲偏心。 原不过一个个皆是虚情假意,心如蛇蝎之辈。 遥遥望着皇宫城内那九重天梯。 她前一世就该明白了,人生如戏,全凭的是演技。 既你们要与我斗,便一个也别想好好活! 她心中暗恨,将银牙咬碎。 妹妹说,萧小侯爷是个病秧子,还有龙阳断袖之癖,姐姐去嫁吧。 好的,我嫁。 侯爷?有权。 病秧?无势。 断袖?最好。 这简直天赐一场婚配! 她正愁走不出这闺秀女阁。 但是。。。。。。 谁说面冷心硬便不喜欢女人? 谁说她一嫁人就要守活寡? 谁说病秧子那方面不行? 走走走,你别在老娘眼前晃悠! ================== ☆、第1章 莲花渡魂   轻云遮蔽,柳眉低垂,月影挽上树梢,空留一段缠绵痴醉。   洛阳犹不似往昔,沉醉在一派灯红酒绿的醉生梦死之中。街道清冷,整座神都安静的犹若一只蛰伏了的兽。   只有鸭仙江上雾气弥漫,空气清冷,凭借着幽幽月光,隐约瞧见江边不少行人素衣驻足,分不清是人是鬼。   一个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初初懂得人事的年纪,梳着两角小辫,着粉色团花八宝襦裙衫,她手中捧着一盏精致的八角莲花灯,上面蜡烛的火光清幽幽的飘着,明灭不定。小姑娘的神色庄重肃穆。   “凉生,今夜是七月十五,老人们口中说的中元鬼节,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个约莫与凉生相仿年纪的少女搓了搓手背。   “锦绣,你怕什么,要知道咱们现在做的可是一件大事。”凉生瞧了瞧手里的八角莲花灯,神色越庄严。   “恩,那好吧,不过,那淑娴孝德皇后真有你说的那样伟大,既那样伟大,为何又落了这样一个壮年不治身亡的结果呢?”锦绣蹙眉,身边蓦然升起一道凉意,竟下意识地颤了颤身。   “天妒英才呗,再说了淑娴孝德皇后半生驰骋政坛,功勋赫赫,平常女万能及其一二,偏又传言她生的倾城国色,皇上后宫那一干妃皆比不过她的一根手指头。如此风华绝代之人,又怎会突劳什顽疾?我瞧着必然是后宫里哪个小心眼的妃早便看她不顺眼了。”凉生愤愤然道。   “也是。那咱们快点将荷花灯放生了吧。”锦绣赞同的点了点头。   “恩。”凉生走到河边,看着湖面上九九飘荡着的各色莲花灯,或精致小巧,或美轮美奂,隔着雾色迷迷蒙蒙,清光见幽。不由得心中一动,将手中的荷花灯放入冰凉的湖水之中,她双手合十,对着月色盈盈而拜。   “我外祖母曾与我说过,七月十五这日不同别时,死了的冤魂会缠绵在地狱里非常的痛苦,想托生却又找不到出路,但若是这一天有人能为她托一盏河灯,便能托生。淑娴孝德皇后是个伟人,也是个好人,她死于去年七月十五,小女凉生在此,愿为她寄一盏河灯,免受地狱之苦,以月为鉴。”凉生说的诚恳,片刻又对着天边不知何时已经明亮如昔的清月拜了三拜。   月影清幽,月光清冽,凉生的身影虔诚。   而身后,锦绣则是盯着那盏八角莲花灯,蓦然煞白了一张小脸。   那明明才下水的八角莲花灯不过片刻已经飘飘荡荡,旋着弯儿飘到了湖心,竟比的一干早下了水的还要飘得远,而锦绣目力极好,隐隐瞧见鸭仙江那墨绿墨绿的水面下,隐隐有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拖着那盏莲花灯。   “啊!鬼啊!”锦绣忍不住叫了出来,拉起不明就里的凉生就要跑。   凉生被唬了一跳,看向锦绣望着的方向,不由得也恐惧了起来,两人当即转身就跑,鸭仙江边行人不明就里,或脸色惨白的望着湖心,顿时一阵混乱。 ☆、第2章 重生   永寿宫,金碧琉璃砖瓦在月色下恍若波光水面,美的分外不真切。   它位于洛阳皇宫内廷西六宫,乃昔年淑娴孝德皇后的住所。   月光透过一扇扇双交四菱花窗,照的浓墨重彩的鎏金顶面艳丽如新,隔着鹦哥绿的鲛绡幔,床上那一对交颈鸳鸯的姿态若隐若现。   “啊……皇上您轻点,您快弄死臣妾了……这可是在皇后姐姐的床上,要是姐姐今儿回魂瞧见了……恩……会吃醋的……”   那声音娇柔放浪,柔媚入骨,犹不似白日里正襟危坐,恪守本分的深宫妃。   “那贱人都死了,怕她做什么,恩?不是你要朕来她的床上试试的吗?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耐的渴望,对着女再度栖身而去。   “啊……皇上好坏,人家……人家承受不住了……”   那声音犹若哀怨,似止而不绝。   许久。   “好了,朕要先回养心殿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男留下一个伟岸的身影,对着床上满足而笑的女淡然道。   片刻,步伐走远,宫门再度合上。一片沉寂。   女睁开一双余欢后的眸,水波潋滟,原先满目的柔情戛然而止,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澄宁。   她的樱唇勾起一丝,是一个得逞的笑意。轻轻披了一旁精致的烟霞色绘凤鸣乘云绣罗锦衫。缓步走向床边那只不太起眼的小紫檀木雕缠枝牡丹花衣柜。   蓦然,将并未完全合上的衣柜的门整个拉开,露出里面被五花大绑的女一张惨白的脸!   “我最最敬重的皇后姐姐,你看见了吗?你一生最爱男,是怎样与你自幼最疼爱的妹妹,在那张只有你与他呆过的床上抵死缠绵的,你看见他刚刚的样了吗?迫不及待的像只野兽一样,妹妹我素来孱弱,都快折腾不起了呢。”那女说的直白污秽,一双淡然的眸却是越的清冷。   “唔唔唔……”衣柜里的女丝凌乱,身上满是伤痕,嘴巴里被塞了十足的棉絮,根本说不得一句话,她原本清亮的眸欲裂,恶狠狠的望着面前的女。   “人人都以为你死了,我又怎会让你带着满身的荣耀死去?你瞧呢,去年被送入皇陵的,可是你的婢女,姐姐你就放心吧,妹妹一切都安排好了,呵呵。”女不顾衣柜中的人满目的憎恨,蓦然笑的花枝乱颤,仿佛宣泄了许久憋屈的情绪。   “传言,人若死于七月十五,这夜最阴之时,魂魄便会坠入地狱,永世不得托生。姐姐知道妹妹从不信这些的,不过,为了皇后姐姐你,妹妹愿意试一下,呵呵。就让妹妹亲手送你了断凡尘罢。”那女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取出了一柄精致小巧的金丝楠木柄匕,匕出鞘,寒光凌冽,照着面前女幽然而笑的面庞,煞是骇人。   那衣柜中人脸色顿时大变。   “不要怪妹妹狠心,是姐姐,是姐姐毁了妹妹最爱的东西!”   那一刀蓦然刺向衣柜中女的心口!   “姐姐,你就安心去吧,在那修罗地狱,永远不必再回来了,永远。”   衣柜中女的瞳孔渐渐散开……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你不过只是个失败者。”   耳边的声音渐渐消散,疼痛入骨……   蓦然,床上的少女睁开了一双惊恐却清亮的眼睛! ☆、第3章 代嫁   少女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起身缓步走至一旁梳妆台前,借着皎洁的月色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稀瞧见光洁而饱满的额头,营养不良而导致脸颊消瘦,秀鼻隽挺,樱唇微翘。   赵凉生。   这是她的外甥女,她亲姐姐冯暮云唯一的女儿,她昔年可怜这个容貌俊丽的孩,便十分疼爱,哪知现在却消瘦成这副样。   又把目光看向四处,蝙蝠如意纹格花窗下摆着一张陈旧的鸡翅木小几,并样式简单的两张圈椅。   月光透过清水碧的床幔隐约能瞧见鸡翅木雕并蒂莲花床的纹样。   一木一柱,陈堂摆设,分明是间偏房老屋,少女不由得眉目闪过一丝戾气。   赵庆明,你就是这么来对待我唯一的亲人?   忽然,门外一阵骚乱,蓦然人影纷纷,刹那间屋外灯火通明。   “爹爹,洛阳多少锦绣膏粱人家,为什么偏偏女儿要加那个病秧!”灯火透过老旧的蝙蝠如意纹格花窗,火光幽灭,隐约传来少女啼哭的声音。   “欢儿,别闹!这可是皇上的旨意,再者,萧小侯爷有何不好,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也配得上我这座内阁学士府了。”中年男沧桑的声音。   “可他不仅是个病秧,还是个全洛阳人人皆晓得龙阳断袖!女儿要是嫁过去了,岂非被人笑掉大牙吗!”少女嘤嘤之声,不绝于耳。   “就是,老爷,我与你可就这样一个女儿,她年纪尚小,你怎舍得,再说了皇上那日不过随口一句,可说的是我赵府的嫡女要嫁给那萧九幽,又未明确说是谁?凉生她娘即便过世多年,也是你的结妻,我冷眼瞧着,这事儿让凉生她去最合适。”一中年女殷殷劝解。   “就是就是!让她去,她的姨母还是昔年皇上最宠爱的淑娴孝德皇后,即便她娘死的早,这孩也受尽了皇后的照拂,何况她的母家还是左丞相家的,哪里欢儿,自幼没人疼没人爱的,还要嫁个这样的夫君,呜呜,日后恐怕也没得活了,找棵歪脖上吊死了得了!”少女哭喊之声越的响亮。   “老爷!这事儿您还考虑什么!难道你真想看着欢儿她……呜呜,她要是去了,我也就不活了……”说着,那中年女竟也啜泣了起来。   一时间屋外只听得这对母女的嘤嘤之声。   屋里,赵凉生冷眼听了全部,不由得唇边一阵冷笑。   萧九幽?   她记忆是这是个放荡不羁的孩,并无多少印象。   但听着屋外人的言语,可见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甚至谁嫁给此人便是毁了一生。   自己女儿不愿意嫁,便要把赵凉生给推出去。这继室刘氏倒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哎……”中年男蓦然长叹,正欲开口。   吱呀一声,西厢偏房门已大开,赵凉生缓步走了出来,她一袭雪白素绢,墨黑长四散如瀑,唇边凝着一抹笑意,神色淡然从容。   “爹,女儿愿意嫁。”赵凉生声音清丽,宛若天边清月。   继室刘氏与一旁的少女蓦然停止了啜泣之声。 ☆、第4章 嫡女   “你说什么?”赵庆明抖了抖胡须,骤然又问了一遍。   “女儿说,愿意为爹爹分忧,嫁给萧小侯爷。”赵凉生淡然又道。   “凉生,你果然是个好孩,娘平日没有白疼你这个乖孩!”蓦然,刘氏眼眸满是慈爱的光芒,一双手伸了过来,欲抚摸赵凉生的头。   “但女儿是有条件的。”赵凉生堪堪躲过刘氏,神色淡淡。   刘氏的手顿停在半空之中,半晌才放了下来,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赵凉生,你能嫁给萧小侯爷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还敢提什么条件!真是没羞没臊!”一旁,那容貌秀丽的少女蓦然怒道,眼带鄙夷。   “哦?是吗?那如此就请余欢妹妹你自己去嫁吧。”赵凉生神色不改,反而轻笑一声,朝着厢房走去,缓缓关上了房门。   赵余欢吃了软钉,瞬间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刘氏则是焦急的看了看赵庆明一眼。   “我的好女儿!你有什么要求便说吧?是要什么嫁妆?还是要什么名贵的饰,爹爹只要能办得到,必然皆能满足你。”赵庆明连忙制住了赵凉生的动作,道。   “爹,女儿不需要什么金银饰,绫罗绸缎,既你们要我嫁,便应该给我属于我的东西,女儿要的,仅仅是赵府一个嫡女的名分。”赵凉生抬起清亮的眸,九然看着赵庆明那张和蔼的面容。   “呸!痴人说梦,我才是赵府嫡出的小姐!”赵余欢怒急。   赵凉生转过眸,如墨玉一般缓缓看向赵余欢,沉默不语。   “凉生,你有娘有爹,一直便是我赵府的大家闺秀,这说的又是哪门的话?”刘氏又笑道。   “爹,女儿反正就这么一个条件,您若是不能答应也就罢了,休想再提叫我嫁给那个病秧,否则女儿一头撞死在柱上,你叫谁嫁便嫁去吧。”赵凉生一番话说的凌然。   赵庆明垂眸,自己的这个大女儿虽然极好说话,但是向来她认定的事向来执拗,万难令其改变,与其倒时弄得骑虎难下,倒不如此刻先依了她。   “那好吧,便依了你。”   “多谢爹。女儿前两日不小心掉进湖里,身还有些寒气,若是因此落下病根,恐怕即便嫁到侯府,也是个不能来事的病秧,起岂非落人笑话?再者,皇上那儿若是细细追究,女儿这个嫡女的名分可是掺了十足的水分,因此,为了我阖府的安宁平安,女儿想要搬进素云院。”赵凉生一本正经,道。   “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娘,你看她!要了我的夫婿竟还要夺我住的地方!竟还找出什么身有寒气这种烂借口!”赵余欢一听,瞬间急红了眼。   “如今极快入秋,天气反复,水里也凉的很,我好好的在水榭便给鱼喂食,竟会掉进湖里?妹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是为什么,你我好歹姐妹一场,我不欲说,便是不想破坏了你我感情。”赵凉生皱眉,一番话情真意切。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若不是赵余欢一把将赵凉生推进了尚寒的湖水里,真正的赵凉生,她那个可爱的小外甥女也不会死,而她,也不会因此诡异的占据了这个身体。   “你……你血口喷人!”赵余欢脸色白了白,她自以为无人会知晓,即便赵凉生知晓   ,依照她柔弱的性,也不会有胆说出来,何况,那也不过只是她一个午后闲来无事的恶作剧罢了。   “好了!你要住便住吧!欢儿,你明日先搬去芷兰苑,素云院给你姐姐住。”赵庆明瞧着两人神色,心里分外清明,皱了皱眉不欲再听。   “多谢爹。”赵凉生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赵余欢恨得几欲跳脚,这可还是那个昔日唯唯诺诺,任由她欺凌的赵凉生? ☆、第5章 算计   天清气朗,明惠和丽,素云犹若百里锦缎,横铺了一方天际。   素云院。   和煦的阳光透过精致的双团如意纹木格花窗。赵凉生坐靠在一把卷书式小紫檀木美人榻上,缓缓起身,瞧见了满目含苞欲放的绿菊,色艳如夏。   这是昔年姐姐冯暮云住的院,里面的一木一柱,皆是姐姐的心血,后来姐姐难缠生下凉生之后,便无人居住了,再后来赵余欢撒娇着便住了进来,因着里面的东西,莫不金贵,甚至不少东西还是姐姐遗留下的嫁妆。   瞧着现今一切保留的甚好,赵凉生瞧着面前的小丫鬟泡的雪山青茗,全是最细最嫩的芽心,闻着便是幽香四溢,不由得心情大好。   “小姐,这是昔年夫人最爱的茶,您多喝点。”丫鬟惜文笑脸吟吟道。   “你知道我娘?”赵凉生微微抬眉,放下了细腻的白釉瓷茶杯。   “没有,奴婢刚入府的时候听过夫人的事,夫人是个善心之人,为人又和煦,深得底下仆人们的爱戴。”惜文道。   “可惜,善人未必有善报。”赵凉生眯起眼眶,墨黑的眸沉寂似玉。   “哎,夫人着实去世的可惜了些。奴婢倒是提起了小姐的伤心事,不说了,小姐还是喝茶吧。”惜文道。   “恩。”赵凉生点了点头,捧起茶杯喝了两口。   “小姐刚伤了身,凉。”惜文笑盈盈又将窗关上了一半。   赵凉生浅浅笑了笑,外头天气明明很好呢,没有一丝凉意。   “姐姐,余欢来看姐姐了。”蓦然,外头传来少女婉转如莺啼之声。   “是二小姐来了。”惜文停下动作,道。   赵凉生自腹部感到一丝丝凉意,蓦然便是一阵剧痛,不由得捂住了肚。   说话先,赵余欢一袭飘花黄对襟菱纹锦裙,眉眼含笑,饶有惬意的走到了赵凉生的面前。   “妹妹来做什么?”赵凉生挺了挺脊背,面上尽量不漏分毫。   “姐姐说我来做什么?这个屋住的舒服吗?”赵余欢笑靥似花,顺手拿起一边花几之上的掐丝镶蓝宝梅瓶,轻轻一松,坠落在地,瞬间便碎的四分五裂。   “你……住手!”赵凉生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手撑着美人榻,关节处却是越的白皙,她堪堪坐直,道。   “惜文,你先下去。”赵余欢瞥了一眼一旁的侍女,道。   “惜文……别,别走,帮我……”赵凉生喘着气道。   惜文看了看赵凉生,默默低了头,向外走去,赵余欢唇边笑的越加欢快。   “姐姐真把自己当赵府的小姐了吗?一个没娘的东西以为自己这能飞上枝头吗?本来我以为姐姐是个良善之人,可是竟连妹妹的屋都要趁机夺去,真是枉为人姐!”赵余欢怨愤之色不假于脸上,话毕,将一旁几只瓷瓶宝奁又随手丢在地上,一时间满地碎裂。   又将几只茶几小椅挨个儿丢在地上,整个屋瞬间凌乱不堪。   赵凉生满目的心疼,脸色越加的苍白。她捂着肚没有一丝的气力。   眼看着满屋被赵余欢横扫的差不多了,她也没有心满意足的离去,反而缓步走至赵凉生面前。   “赵凉生,你要跟我争?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没娘养的杂种!”赵余欢伸出一段藕臂,面上得意之色不减,朝着赵凉生打去!   “放肆!”蓦然,门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和气声传来!   “赵中堂,倒是养了个好女儿。”青年的声音慵懒,犹带笑意。 ☆、第6章 初见   赵余欢瞬间脸色惨白,一只素手顿在半空中,身蓦然僵住。   一容貌异乎寻常俊美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身后是赵庆明瞧着满屋的碎片,脸色铁青。   “爹,是……是姐姐她先出言不逊的。”赵余欢转身,底气不足。   “放肆!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还不快来见过萧小侯爷。”赵庆明皱了皱眉,仿若未见那前一刻还举起的素手。   赵凉生立即抬起一双清亮眼眸,细细看向了面前人,一袭暗云纹玄色织锦常服,满头墨只用纯色素银冠竖起,明明眼角含笑,平添一段风流,眸光却清冷似九幽冰坛,红唇微翘,勾出一丝颠倒众生的邪笑,脸色却是异乎寻常的白。   明明浑身上下干净的气质如玉树琼枝,却偏偏笑的邪异。倒有三分像当今皇座上的那位,却比之更加出挑,半分挑不出一丝错的容貌。   早闻萧九幽容貌俊美,却未曾想到竟是这样一副天赐容颜,简直叫一干少女看了都要嫉妒。   赵凉生微微诧异,一旁赵余欢则是面脸通红,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看着萧九幽。   “凉生见过侯爷。”赵凉生缓步起身,不经意的捂了捂肚,方才作揖。   一旁赵余欢堪堪回过神,同样作揖。   “你就是凉生?”萧九幽出乎意料的开口询问道。   “小侯爷,这便是我的嫡女,凉生。今儿是她们姐妹胡闹,倒是让你瞧了好一场笑话,凉生,还不给妹妹道歉?”赵庆明横眉。   “道歉?明明是她砸了我的素云院,为什么要我道歉?”赵凉生抬眸,丝毫不惧的瞧着赵庆明。   “你是姐姐!”赵庆明脸色略略黑。   “姐姐?哪有嫡姐给妹妹道歉的道理!”赵凉生眉未抬,蓦然又道。   “爹!她欺负人!”赵余欢眼眶里立即包了一包泪,气狠狠道。   “你倒是有几分当年你姨母的脾性。”萧九幽神色一亮,骤然看向了赵凉生。   赵庆明正欲责骂赵凉生的话语顿时如鲠在喉间。   “侯爷知道我的姨母?”赵凉生微微诧异。她前一世,似乎与此人并无什么交集吧?再说了,当年她驰骋政坛的时候,萧九幽原不过还是个肃免侯天天头疼的孩罢了。   “淑娴孝德皇后的威名谁不知道?她有个亲姐姐,昔年嫁给了赵中堂,便是你的母亲冯暮云,我说的可对?”萧九幽唇边一缕邪笑。   “侯爷说的不错。”赵凉生心下狐疑,却捂着肚道。   “你怎么了?”萧九幽略略皱眉,亦是好看的紧。   赵凉生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一旁那杯犹冒着热气的白釉瓷茶杯。   萧九幽缓步走了过去,修长的一只素手握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嗅了一口,清凉之意渐盛。   “赵中堂,你的女儿身不适,还不传太医吗?”萧九幽放下茶杯,转头道。   一边不知为何赵余欢身颤了颤,而掩在萧九幽颀长背影身后的赵凉生,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第7章 凉止散   “凉生,你不舒服?”赵庆明顿了顿,问道。   “恩,许是……吃错东西了吧。”赵凉生道。   赵庆明略略皱眉,回过头,立即找了个小厮,去传了太医。   “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姐姐真是金贵的很。”赵余欢撅了撅嘴,道。   赵凉生垂眸看着满地碎片,没有说话。   半晌,小厮领着王太医赶来。   堪堪站稳,老太医先用巾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查查。”萧九幽将先前那杯雪山青茗递了过去,神情淡淡。   “是,小侯爷。”王太医抖了抖胡,未曾想到这个煞神也在,不由得弯着身恭敬的接过茶杯,先是认真嗅了嗅,微微皱了皱眉,取了一柄银质小勺,尝了一丝。   “这茶里加了凉止散。”片刻,他便道。   “凉止散?”赵庆明疑惑。   “凉止散本是祛热良方,但这雪山青茗本就性寒,两者加在一起,恐会伤及身体脾胃,尤其是女体阴,若是遇到葵水期,更是不好,严重者可能会因此不育。”王太医答。   “难怪,我刚喝了两口便觉得小腹疼痛。”赵凉生蓦然道。   “如此说来,这是有人要害我的未婚妻了吗?”萧九幽眯了眯眼眸,唇边勾起一丝。   而一旁赵凉生则是垂眸,说是未婚妻,也太早了吧。   但是不育,这对任何一个女都是无比致命的打击,显然绝非是小事。   赵庆明一惊,看向满地的瓷片,一双厉眸立即转向赵余欢,似是询问之色。赵余欢屏了屏气,恍若未见。   “如此,还请小姐伸手,我帮小姐查看一二。”王太医道。   赵凉生伸出手,见四下没有丫鬟,便拿了自己的娟帕将一只雪白素手平整掩盖,王太医这才轻轻搭上脉细。   半晌,王太医略略皱眉,又细细把了把脉,神色犹疑不定。   “怎么样?”赵庆明担忧问道。   “小姐似乎前不久身受了凉?”王太医道。   “是,掉进了湖里。”赵凉生答。   “难怪,小姐的身还是要好好将养一番,我这便为小姐开副驱寒的良方,按时服用,不日便会好的,免得落下后遗症。”王太医道。   “多谢太医。”赵凉生浅浅笑道。   “那这茶……小女无碍吧?”赵庆明又问了遍,若真是因此不育,便是大事。   “小姐许是喝的不多,无碍的。”王太医道。   “那便好,你随我去前堂开药方吧。”赵庆明点头。   “我就说嘛,能有什么事!”赵余欢恨恨说了句道。   赵庆明回头一记警告的神色,便带着王太医走了出去。   “不知今日小侯爷来是为何事?”赵凉生问道。毕竟男照理来说是不便进出未出阁女的闺房的。   “哦,我听闻你喜欢绿菊,不巧府上有两盆,开得正好,便拿了过来。”萧九幽说着,对着身旁小厮打了个手势,片刻,便从门外取了两盆开得正艳的绿菊进来,姿态婀娜,明辉秀丽,一看就是难得的珍品,赵凉生不由得眼睛一亮。连一旁不懂花草的赵余欢也是诧异。   “放那里吧。”赵凉生指了指窗台道。   小厮立即屈身放去,一时间整个窗台边都沾染了绿意。   “多谢侯爷割爱了。”赵凉生起身作揖。   “不必。”萧九幽立即阻拦,一双修长手臂隔着赵凉生的衣袖握住了她如藕段一般的手臂,眼神从容,怡然自得,明明应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俊俏面庞却犹有笑意。   这是一个断袖在做的事?   赵凉生怔了怔,眸光暗暗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倒是好生恩爱!”赵余欢咬了咬唇。 ☆、第8章 尊卑   片刻,赵庆明回到里屋,却见屋内气氛有些尴尬。   赵凉生垂眸不语,赵余欢则是一脸愤恨,唯有萧九幽一派怡然自得。   “这茶是怎么回事?”萧九幽唇边轻抿,启唇问道。   “是惜文给我泡的。”赵凉生淡淡答。   “惜文?去把惜文给我带进来!”赵庆明皱了皱眉,吼道。   片刻,惜文瞧了瞧屋内乱七八糟,老爷脸色铁青,不由得吓得跪倒在地。   “惜文,这杯茶是怎么回事?”赵庆明黑着脸庞问道。   “回……回老爷,奴婢奴婢不知道……”惜文颤了颤答道。   “不知道?那这杯茶里的凉止散难道是自己跑进去的吗!”赵庆明吼道。   赵余欢手掌一方娟帕已经被搅乱,赵凉生瞧在眼里,犹若未见。   “惜文,我赵府对你不薄,你却如此对待大小姐,意欲治她于不育的境地,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赵庆明蓦然愤愤道,脸色难看的吓人。   “不……不是的老爷,是,是二……”话未说完,惜文早已被一旁两个壮年小厮拖了出去。   赵余欢顿时松了口气。   赵凉生唇边则带着一丝冷厉的浅笑。   “赵中堂果然杀伐决断。”萧九幽那俊俏的脸庞笑意盎然,满是凌冽邪气,双瞳则是沾满寒意。   “小侯爷过奖了,如此恶奴若是不治,将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呢。”赵庆明满是正气。   “本王可管不了你这些家事,但是你我以后必然也是亲家,凉生迟早是要入我肃免侯府的,这期间可不能出了岔,否则本王也不是吃素的,必将追究到底,再者,凉生也是你唯一的嫡女,我相信赵中堂为人自然公正,不会厚此薄彼。”萧九幽面色肃静,眸似坚冰,眼神却淡淡瞟了一眼赵余欢。   赵庆明不知为何看了那身影不由得颤了颤,没来由的,他明明不过是个名声败坏的纨绔弟罢了,为何他这个内阁大臣皇帝的心腹,竟会从心里看到一丝颤意?一时间竟忘了反驳他这番**裸的威胁。   “我才是这个家的嫡女!她算什么东西?”赵余欢忍受许久的不满终于爆。   “你?你是什么东西?”萧九幽回眸一记冷眼,只把赵余欢看的窒了窒。   “你!”赵余欢一口气憋在胸口,满脸通红。   “小侯爷!欢儿也是我的女儿,即便是继室所出,也是这个家的嫡女,你这番话未免也过分了吧。”赵庆明脸色很不好。   “嫡女?在我大周嫡女应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她不过是继室所出,而再者,我听闻,那继室原不过是入府后在冯暮云身边服侍的丫鬟罢了,冯暮云难产去世,她才被抬了个姨娘,生了她才又做了夫人的,且这些年再无所出。这样的身份,即便当了主也改不了曾经是个奴籍的身份,这等人生的女儿又怎能称得上是嫡女?”萧九幽嗤了一声道。   即便是当今陛下也要给他几分薄面,赵庆明的脸色阴沉的吓人,犹若夏季闷热又阴晴不定的天色,额头之上隐隐有青筋暴露,十分骇人。 ☆、第9章 将计就计   赵凉生暗暗心惊,这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前一世她只顾着为他出谋划策,谋略皇位,而后他做了皇帝,她顺理成章做了后位,本以为斗完前朝能永享安宁,哪知道,后宫那一群红粉骷髅更叫她不得安心,哪里关心过自己的姐姐,竟是经历了这些……   “凉生不同,她的生母冯暮云的母家是当朝冯门相府,冯丞相门生遍天下,威势显赫,家里出了淑娴孝德皇后这样的奇女,当朝最得圣心的贵妃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份尊荣,自不必本王赘述!皇兄叫本王娶你的嫡女,你却把凉生指给我,难道不是默认了这层道理?”萧九幽神色淡然,脸色却是越的白皙,死沉死沉。   “臣自然不敢。”赵庆明神色难看得紧,却恭敬如是道。   “不是便好。区区一个丫鬟竟敢这样谋害自己的主,今日这事到底是谁做的,你比我更新清楚!切记,嫡庶尊卑要分得清!”萧九幽一针见血。   “侯爷果然与传闻一般,哼!老夫还有公事,便不再奉陪了!”赵庆明冷冷瞧了一眼众人,蓦然哼了一声,转头逃一般得走了出去。   “爹……”赵余欢还未说完,他已然不见身影。   果然是个纨绔弟啊,连当今内阁大学士的面都不给分毫。   赵凉生暗暗扯了扯嘴角,眸色却是深沉,晦暗不明。   他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哼!”赵余欢恨恨瞪了一眼赵凉生,萧九幽却半眯着眸看了她一眼,她竟畏惧的转头,跑了出去。   “多谢小侯爷今日为我出头。”赵凉生起身作揖道。   “本王可不是为你出头,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花招罢了。”萧九幽冷冷道,那明明颀长的身影不知为何,在赵凉生看来,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赵凉生瞧着满地瓷片玉石,心中却是越的游移不定。   “你喜欢吃点心吗?”萧九幽蓦然问道,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赵凉生的衣袖。   “现在吗?我肚不舒服,改天吧。”赵凉生浅浅而笑,拒绝道。   “肚不舒服?你确定吗?本王说了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耍花招。”萧九幽冷然一笑,已经牢牢握住她,朝着门外走去。   他莫非现了?怎么可能……   赵凉生眸一窒,蓦然惊讶。   她压根没有喝那杯雪山青茗,一切不过是她的将计就计罢了。   “等等……侯爷,这样不妥,容我换一身衣服。”赵凉生回神,道。   半刻。   萧九幽立在一旁,瞧着面前看看到他肩膀高的小小少年,一袭石青色锦缎常服,满头青丝用一顶圆帽扣住,却遮不住的眉目俊俏,巧笑倩兮之间,唇红齿白,犹若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小公。   “你确定?”他问。唇边捏着一缕别有意味的笑意。   “恩!”她答。   自是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邀请,便也不能随便卸了女儿身份吧,正好凉生的衣柜里藏了这么一件,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可别后悔。”他默然而笑,一张俊俏的脸庞竟染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   神都早有传闻,他身边从不缺什么翩翩佳公,冷眉清眼者有之,俊黠皎洁者有之,正好少了她这一款,小鸟依人,唇红齿白者,堪为妙人。   他看了看她的身高,不觉浅笑。 ☆、第10章 韵事   玲珑馆。位于神都洛阳最繁华之境,这里的糕点茶水都分外精致特别,固深受洛阳贵族的喜爱,尤其是女。   门外一派山水格调,九曲回廊,柳暗花明,光是这番部署,在神都中酒家之中已是数一数二。侍婢恭敬的领着萧九幽与赵凉生缓步而行,大气不敢出一声。   门口,青檀木香渐幽,屏风隔断了里面的景象,隐隐有人交谈的声音传来。   赵凉生的脚步堪堪跟上萧九幽,蓦然前面玄色衣袂停落,他的身影顿住,她微微诧异。   “姐姐,你知道吗?陛下把赵大学士的女儿赵凉生许配给萧小侯爷了。”一少女道。   “那又如何,哼,那丫头日后不过空得了一个名号,萧小侯爷如何会喜欢她?”另一少女声音清脆,隐隐不屑。   “姐姐说的是,以姐姐的容貌,神都也少有人能与姐姐相比,萧小侯爷若是注意到了你,可还会喜欢什么赵府小姐。”先前那少女又道。   赵凉生则是饶有兴致的看了萧九幽一样,他的脸色白皙,并不十分好看,一旁迎门侍女的神色惨白,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姐姐当着大庭广众说这些没来由的臊话,也不怕丢了你冯门相府的脸。再说了,萧小侯爷未必喜欢赵府小姐,却更不会喜欢上你,他喜欢的皆是容貌俊俏的男。”一旁,有人听不下去,道。   “梁锦绣你!”那声音清脆的少女愤愤不平道。   但是玲珑馆里的其他人则是突然找到了话题。   “就是,萧小侯爷明明喜欢的是男。”   “我听闻他身边的洛先生俊黠聪慧,乃是不可多得的玲珑佳人,深受他的喜爱。”   “这算什么,他身边的赵先生才是俊俏无双,冷眼清眉,气质幽冷呢,我曾侥幸见过一回,那容貌,那身段,啧啧……”   “如此说来,我有一次在慕香酒斋,喝完酒正要下楼,走廊旁一间雅间的房门半掩着,你们猜我无意看到了什么?我竟看到小侯爷合着眸紧紧靠在赵先生身上!”   全场一片哗然,门口。赵凉生看了看萧九幽,脸色一尘不染,一旁的小丫鬟几欲站不稳。   “咱们走吧。”赵凉生扯了扯他的袖,轻声道。   “你怕了?”他启唇,道。   “我为何要怕?”她答。   反正丢的又不是她的脸……   “那就进去吧。”   话未说完,已被他一把扯了进去,绕过青木檀的山水阁屏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恍然,蓦然禁声。   但见一青年身影颀长,着一袭暗云纹玄色织锦常服,银冠黑,面容素白眸光清冷死九幽寒潭,神色淡淡,若论姿容,其眼角眉梢,整个神都都未必能找出与之抗衡一二的风流人物。   “萧小侯爷……”那先前满是爱慕之语的少女幽幽启唇。   众人当即愣住。   果然如传闻一般,国色天香啊……   而一旁,梁锦绣的眸光却当先落在萧九幽身边垂着头,弄着自己衣袖的小小少年身上,满是疑惑之色。 ☆、第11章 怪哉   “给本王找个最好的雅间。”萧九幽淡然,看都未曾看那少女一眼。   “好的。奴婢马上去办。”一旁的丫鬟作揖,然后撒丫朝着楼上跑了。   正待挪步,一旁那少女生的浅眉杏目,鼻腻细额,着一袭鹅黄织锦缎束腰长裙,笑吟吟已经走到萧九幽的面前。   “小女冯丞相之女冯清雨见过小侯爷。”少女体态盈盈,声音轻缓,音容笑貌自是神都一等一的美人。   众人皆知萧九幽只好男色,不仅不近女色,甚至传闻只要有女色靠近他,此人便会厌烦,若是那女还主动献殷勤,后果更甚,无一另外。   不过传闻在冯清雨这样的美人面前,终究如白纸一张,经不起推敲吧?   除非那人是圣人,否则如此豪门闺秀青莲挪步巧笑倩兮向他示好,又怎能不动心呢?   众人如此想着。   一旁,赵凉生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半眯着眸,饶有兴致的看着冯清雨。   一晃眼,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恐怕放在冯府后宅,皆是十分出众的模样了,再不似当年那个在某人身后当跟屁虫的小丫头了。   而在冯清雨身旁,还有一位少女,容貌并不如她出挑,却也生的眉清目秀,眉间一粒红痣,肤如凝脂,着一袭绿萝长裙,也是十分宜人。   赵凉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哦,似乎是冯丞相三房的女儿,冯怜香。   冯怜香……   多么小家碧玉的名字。   赵凉生唇边一丝愚弄的浅笑。   “小女冯丞相之女冯怜香见过小侯爷。”她如是道。   萧九幽瞧都没有瞧冯清雨一眼,只稍稍顿在冯怜香面前,飘了一眼道:“你长得倒有几分宫里的淑妃娘娘的模样。”   “回小侯爷,那是怜香同父同母的姐姐,自是有两分相像的。”冯怜香垂眸作揖,半分不乱。   冯清雨瞧在眼里,不由得暗恨。   “走吧,傻站着做什么。”萧九幽回身,一把扯过身后的赵凉生,众人这才堪堪注意到,那身量娇小的少年。   眉似初春一段新柳,眸似天边半弯浅月,凝眸玉脂间,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小公。   他小鸟依人的跟在萧九幽身边,容貌却不落这个拥有神都第一美人之称的萧九幽半分!   萧九幽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众人望着萧九幽当中握着她的袖的手臂略略诧异。   即便是传言正得宠的赵先生,萧九幽也从未当着众人的面做如是从容的姿态吧。   “你是谁?”冯清雨凝眉,朝着赵凉生问道。   “见过清雨小姐,在下之名不足挂齿,实乃萧小侯爷的朋友罢了。”赵凉生暗暗扯开萧小侯爷的手臂,淡然道。   众人瞧在眼里,不由得大惊失色,竟有人敢推开他!   这神都境内,竟有人敢推开这个煞神的手臂!他是不想活了吗?   望着众人惊恐的眸光,赵凉生略略诧异,她干什么了?这帮人竟做如此姿态?   她疑惑的看向一旁萧九幽,面带浅笑的将双手负于身后,亦是从容的看着她,好似从他的眸光里依稀瞧见了自己的影。   而众人则是见鬼一般的神情! ☆、第12章 借刀   “好一步以退为进,难怪小侯爷如此赏识你,果然有一些手段。”冯清雨浅笑。   “手段?”赵凉生越诧异,她做了什么?竟叫冯清雨这样误解。   “你倒是好记性,转眼便忘了。”冯清雨笑的更是清浅绚烂。   “我……”赵凉生眨了眨眸。   “这位小先生,你既仰慕小侯爷,便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一来,肃免侯若是知道了,恐怕小侯爷回去便要吃苦,二来,对他的名声也不好。”一旁,冯怜香淡然道。   “是吗?那冯府小姐如此在此纠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名声呢?”赵凉生不疾不徐道。   “我不过是给小侯爷请个安罢了,你竟如此口出恶语!”冯清雨的脸色蓦然白了一丝。   少女的名节自是重要,不过这日过后恐怕人人都晓得她喜欢萧九幽这个侯门纨绔了吧。   赵凉生回眸看了看萧九幽,却见他半分没有动作,竟还抱着双臂,满是看热闹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暗恨。   “在下两句大实话,竟惹得小姐如此生气,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这厢给小姐请罪。”赵凉生堪堪作揖答。   “你莫忘了!赵府小姐迟早是要过门的,到时候先生连恐怕哭也来不及!”冯清雨气急,反斥道。   “赵府小姐……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她是冯丞相已故夫人的大女儿的嫡女,如此说来,倒是与小姐你有些渊源,见面可还要喊一句外甥女儿的,这个小姐恐怕比我更清楚吧。”赵凉生杀人不带刀,淡然浅笑。   大庭广众,欲勾搭自己外甥女儿未婚夫,啧啧,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冯清雨脸色蓦然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后皆是众人在看戏的神色。   而赵凉生的目光却不知何时看向了正垂眸的冯怜香。   她竟是一脸的淡然从容,事不关己的再不说半个字。而自己与冯清雨的对峙明明是她先挑起来的。   哼,三房的人,说话柔澈,却向来杀人不见血,个个都是狠角色。   “还吃不吃点心了?”赵凉生声音里有那么一丝闷闷。   “吃。”萧九幽从未笑的开怀,道。   “哦,对了,你是吏部尚书之女,梁锦绣?一起来吧。”萧九幽步在一旁又停了停,看向一直盯着赵凉生的面庞细细研究的少女,道。   “恩……好。”梁锦绣讷讷答,恍若梦中。   众人瞧着三人朝楼上走去,皆是满目的诧异。   他竟会邀请女?   片刻便有人爆料这位吏部尚书的女儿与赵府那位小姐乃是手帕交的情谊,恐怕明日神都内便会风言风语的传开了吧。   这,倒是让那位赵府小姐情何以堪?   玲珑馆,杜若阁。   赵凉生堪堪坐在窗边,将头顶的那顶圆帽拿下,露出满头青丝,一旁梁锦绣果然神色一亮。   “凉生!果然是你!”   “废话,我刚刚在底下看到你看我的模样,我便知道你认出来了。”赵凉生浅笑。   “我一开始也是觉得有些眼熟,后来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的,不过你较之前是有些不同了。”梁锦绣道。   “有何不同?”萧九幽闻言。   “说不上来,伶牙俐齿的,更自信了吧。以前你性就是太软了,这样才好呢。”梁锦绣由衷笑道。   “是吗。”赵凉生眸色微暗。   “恩!要是昔日,你恐怕是说不过那冯清雨的,今日可叫我刮目相看。那冯清雨觉得自己有个丞相老爹,淑妃姐姐,便了不得了,这些日真是越的没有形态了。”梁锦绣道。   “嘘!胡说什么呢,隔墙有耳。”赵凉生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无妨,这里隔音极好。”萧九幽神色淡淡。   “我说的是实话呀,她已经年方十七,却迟迟不肯嫁人,自是眼光高人一等,倒也不怕熬成一个老姑娘了。”梁锦绣又道。   “恩……这倒是,不过下月初五我记得便是我外公的六十生辰,他们恐怕会在这上面做一些文章的。”赵凉生道。   “冯丞相的生辰……那不过也就七日的功夫了?不过,依照今日看,她是早有意中人了。”梁锦绣的目光暗暗瞥了一眼萧九幽。   “你们瞧我做什么,凉生,我可与她没关系。”萧九幽蓦然道。   “你与她有没有关系与我有什么关系。”赵凉生低下头,喝了口茶道。   梁锦绣却是在一旁痴痴的笑。   三人聊了半晌,梁锦绣瞧了瞧天色,转而道要回去了,家里人恐怕担忧。便与赵凉生依依惜别。   屋内有些安静。   麒麟镂刻梅枝熏炉吹起袅袅青烟,杜若香味肆意。   “这场戏,你倒是演的辛苦。”良久,赵凉生启唇,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目色却是端正,神态肃穆。   萧九幽一双沉寂的眸蓦然抬起,看向那少女,满是诧异。 ☆、第13章 焚香   “何解?”他问。   “事到如今,小侯爷还要装傻吗?你对我这个素未谋面之人着实太好了一些,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你?”她挑眉。   “怎的,本王便不能对人好吗?”他浅笑。   “侯爷什么性,洛阳人哪个不知道?再者,你喜欢的明明是男,为何要对我这个弱女示好?我本来就分外疑惑,直到你把我带到了玲珑馆。”她淡然。   “这里的糕点最是有名,像你这样的女必然极爱,本王这又有什么错?”他那一抹笑意越明显。   “对!侯爷自己都说出来了,这里终日贵客迎门,来的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却带穿了男装的我到这里来!”她掷地有声道。   “男装,可是你自己要穿的。”他恍若思忖,别是笑意。   “你明明知道我那是为了避嫌!”她气煞。   “避什么嫌?你迟早是要嫁的!”他又道。   “你!你带我到这里分明就是图谋不轨,你想让人看看,你又有了新宠对不对?分明便是利用我做了一场秀。”她看着他的眸道。   “新宠?你若是个男……”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眯了眯眸,一只素手已经捏起了她的下巴。   夕阳薄暮,她望着他那沉寂如水的眸,面容之上竟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传闻都是假的,你不喜欢男?对不对?”不过就在咫尺间,她离得他极近。   “你才知道吗?本王说了,你迟早是我本王的人。”他却无一丝尴尬,反而迎了上去,高挺的鼻梁几乎就要碰到她娟秀的鼻。   “你!不可理喻,我要回去了。”她气罢,一把将之推开。   “侯爷不必相送,我认得路!”她头也不转,拿了一旁的帽,向外走去。   萧九幽狭着眸看她离去,右手缓缓伸到鼻尖,有淡淡的香味呢。   赵凉生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玲珑馆,一路又朝着西街走去,穿过两道小巷,走进了一家文墨阁,逛了半刻才出来,天色已经微暗,又走了一条街,进了一家胭脂铺,再没有出来。   在三条街之外,转弯口,一家幽静的酒肆门楣竖立。   慕香酒斋。   她看着那恍若隔世的金字招牌不由得唇边笑了出来,又瞧了瞧身后无人尾随,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门内,立即有小厮迎门。   “我找周清周掌柜。”她淡淡道。   “你是?”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的疑惑。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自是找掌柜的喝酒的。”她启唇,浅笑。   “您随我来。”那小厮蓦然神色微变,正色一番,朝着楼上走去。   三楼隔间。   那小厮退下,门内,一中年男放下账本,看向身材小小的赵凉生,蓦然一阵诧异。   “这位小公,有何贵干?”他依旧正色,即便见到凉生此时的模样,半分不漏轻蔑之色。   “来到焚香楼,自是有有要事相问,据说这里可查天下之最难查之事,不知真假?”她问。   “这是自然,小公既然已经知道我焚香楼,那自然也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周清淡淡道。   “我……并没有带那么多钱出门。”赵凉生答。   “那,周某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周清皱了皱眉头,正欲送客。   “周掌柜,我有一问,你说木鱼素雪天,若焚香断了魂,此人是生是死?”她骤然又道。   “你!如何晓得这句话的?”周清大惊,立即看向赵凉生,满目不可置信。   “实不相瞒,这话是她告诉我的,我是她的嫡亲外甥女儿。”赵凉生将帽摘下,一把散开了满头青丝。   “你是……凉生小姐?”周清愣了半晌,道。   “恩!”赵凉生点头答应。   “你既是她的故人,她又将这话告诉了你,你想知道什么?在下必然知无不尽!”周清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   “我想知道萧九幽这个人,到底是善是恶?你去帮我打听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断袖,若不是,为什么又要装!”赵凉生道。   周清思忖了一会儿,未曾想到竟是这个问题,不过又想到赵凉生似乎是要指婚嫁那萧小侯爷的,不禁释然。   “您放心,周某自会竭尽全力。”周清道。   “那多谢周掌柜了。”赵凉生理了理丝,浅笑。   “她……之前有没有与小姐说过别的?”周清蓦然又问。   “说没说过又有什么打紧,如今姨母已经不在了。”赵凉生眸光极远,竟多了一分苍凉。   “是啊,她都不在了,我留着这焚香楼也不过是个祭奠罢了。”周清眸色黯淡。   “先生不必悲哀,她被奸人所害,奸人却未必知晓柳暗花明之言,迟早会有报应的。”片刻功夫,赵凉生已将满头青丝梳起。   “你说她是被人所害?”周清惊诧。   “七日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自会与先生说清楚。”赵凉生戴上帽,缓步走了出去。   周清却是震惊之色。   她那样的聪慧明黠,玲珑七心之人,竟会是被人所害?   肃免侯府。   初月才上眉梢,碧空幽静。   他合着眸躺在雕山居明图海小紫檀木罗汉床上,蓦然睁开了一双淡漠的眼睛,眼前,是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站立。   “她人呢?”他淡淡。   “跟……丢了……”那人影顿了顿,犹显得身僵硬。   “蠢货!”骤然,他怒不可遏。 ☆、第14章 殷勤   走回赵府的时候,赵凉生的步有些沉重,天色已经暮黑。   “大小姐,您回来了。”门口,吴总管笑眯眯的守候在门口。   “你怎么亲自出来了?”赵凉生诧异,此人向来对她冷眼。   “您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我自是应该的,应该的。”吴总管只是笑着,满脸的褶绚烂若菊。   赵凉生只是浅浅笑了笑,不答。   “走吧。”吴总管比了个请的手势,道。   “恩?”赵凉生微微诧异。   “老奴带小姐回素云院去,老爷给小姐准备了天大的惊喜呢。”吴总管又道。   “真的吗?”赵凉生仿佛微微诧异,眨了眨眸,满是期待。   她随着步向素云院的方向走去,天边幽色,枝影横斜,树林里瞧不见的魅影魍魉,她目色极远,唇边挂起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   不过半刻,细嗅鼻息间绿菊芳华,已然到了素云院。   院内却一派灯火通明,门口,一行举止柔和的侍婢朝她作揖。   “见过大小姐。”   “恩。”赵凉生眸光一亮,微微颔。   “小姐,还满意吧。”吴总管眯着眼睛笑道。   “真是有劳父亲了。”赵凉生喜极,满是满意之色。   “您往里边走。”吴总管又指了指门内。   那一行丫鬟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赵凉生点了点头,朝里缓步走去。   光洁如新的地砖上人影可鉴,玲珑翡翠,金玉奇石摆的别具一格,一旁香炉里燃着袅袅青烟,隔着胭脂粉的鲛绡幔,隐约可见床上的床单被褥皆是一新。   再不复白日里那被赵余欢砸得七零八落的模样了。   赵凉生缓步走至一旁四脚束腰小几,上摆着一盆火红珊瑚,色艳如烈,形态肆意,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父亲果然费心了。”她摸了摸珊瑚一角,满是喜爱之情。   “那是自然,您是咱们府里的大小姐,他不对您好对谁好,您手里那盆珊瑚便值千金。”吴总管笑眯眯介绍道。   “是吗?父亲他……果然待我极好。”她微微诧异,眸光盈盈。   “这个自然。小姐您满意便好,您要是以后有什么不满的,只管来找老奴。”吴总管微微鞠了个躬。   这可不是那个喜欢看人脸色,趋炎附势的吴总管呢。   “恩,对了,那些丫鬟挺好的,不过我这里用不到那么些人,留下两三个便好。”赵凉生道。   “您金贵……还是全留着吧。”吴总管顿了顿,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赵凉生却恍若没有听到,缓步走了出去。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留下,其余的跟着吴总管回去吧。”赵凉生指了指三个面容忠厚之人,道。   吴总管跟在她的身后,瞧了瞧其中一个被指退面容姣好的女,不由得面色微微一变。   赵凉生眼眸淡淡,看在眼里,恍若未觉。   “那老奴先告退了。”吴总管道,身后侍女一同作揖,这才离去。   赵凉生望着离去的人影,唇边一抹冷厉笑意。   “小姐,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回去休息吧。”一旁,那三个留下的丫鬟中一人道。   “无妨的。”赵凉生声音淡淡,没有一丝方才的喜悦。   “小姐,老爷待您可真好。”一个丫鬟看了看里间,盈盈笑道。   “是啊,可真是太好了。”赵凉生浅笑回答,顿了片刻,朝里间走去。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一切,还不是要谢谢赵余欢吗?若是没有她倾力配合,父亲又怎会舍得如此大动干戈呢?   赵凉生唇边挂着个和煦的笑意,眸却是淡然又冷漠,仿佛丝毫不为面前景象所动。   是了,现在谁还敢说,他赵庆明不爱这个自己的嫡女了呢?   赵凉生缓步走至小紫檀木美人榻,坐了下来,瞧着满目玲琅,竟比昔日还华贵三分。   恍惚依稀间,她还在那座金碧辉煌的永寿宫里,坐在金丝楠的雕执扇图美人榻上,浅眯着眸,挡着诸多的明枪与暗箭。   “对了,小姐,今儿白日里你走后,三公来了这里一趟,说要找您。”一旁,那三个丫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道。   “三公?”赵凉生微微诧异。 ☆、第15章 赵默   “可说的是赵默?”赵凉生问道。   “恩,便是他。”那小丫鬟又道。   “这府里可很少人如此称呼他,你叫什么名字?”赵凉生浅笑,饶有兴致。   “奴婢暮晚。”那丫鬟回道。   “暮晚,可是暮色的暮?”赵凉生又问道。   “正是呢。”暮晚答。   “倒是与我娘亲有些缘分,以后你便贴身服侍吧。”赵凉生颔,思忖道。   “多谢小姐。”暮晚喜道。   一旁两个丫鬟却有些艳羡的看了看她。   “那三公可说了什么?”赵凉生又问。   “未曾,他等了小姐片刻,便说改日再来拜访。”暮晚又道。   “恩,知道了。”赵凉生点头道。   赵默在这个府里的身份可不同寻常,细细说来,他是赵庆明唯一的儿,却因为是他年轻时候酒兴正酣,与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生的错事,醒来之后又现那位丫鬟生的着实面目不甚好看,因此便也不放心上,哪知道那丫鬟却是个命好的,一朝之间便怀上了孩,十月怀胎生下了赵默,赵庆明无奈只能将那丫鬟抬了个姨娘。   那丫鬟本是飞上枝头,却也不是个会来事的,加之刘氏在赵庆明床边的诸多耳边语,赵庆明不免冷落她,一日复一日,其中的矛盾便越演越烈,那丫鬟最后投井自杀了,只留下了赵默一人,爹爹不爱,亲娘不在。府里的一帮下人从来迎高踩低,也从不拿他当主。   所以方才,暮晚十分认真的喊了他一句赵三公,还将他来过的事禀报给了自己,由此可见,此人心思单纯,没有诸多心眼,刘氏亦不可能找个如此天真的丫鬟埋伏在自己身边,才如此抬高她,而非仅仅一个与冯暮云相同的暮字。   那么,此人来找自己又意欲何为呢?   赵凉生唇边浅笑,眸光思忖。   次日,阳光极好,赵凉生懒懒卧在美人榻上,手里卷着一本古旧书籍。   “小姐,赵三公来了。”一旁,暮晚缓步走了进去,禀告道。   “哦?叫他进来。”赵凉生将书籍放下,神色淡然。   片刻,赵默已经随着暮晚走了进来,不过约莫十三岁左右的模样,也是生的眉清目秀,倒有三分当年赵庆明年轻之时的模样。他的神色却是肃然,甚至透着几分与年纪并不相符的稳重与沉着,衣着布料也是前几年时兴的款式,果然过的不甚很好。   “见过嫡姐。”他抱拳,目光看了看屋内,满是诧异,却十分恭谨。   “弟弟不必如此,你我皆是一家人,请坐吧。”赵凉生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小紫檀木圈椅道。   “多谢嫡姐。”赵默又道,这才堪堪落座。   一旁暮晚已经泡了茶来,赵凉生示意她下去,此时屋内便只余两人。   “不知弟弟,来找我所谓何事?”赵凉生道。   “不过是来恭贺姐姐乔迁之喜,顺道来看看姐姐。”赵默笑道。   “这本就我娘亲的院,不过是父亲思及我的娘亲,便把院给我住罢了。”赵凉生浅笑,答。   “父亲对娘倒是真好,过世多年仍旧念念不忘,哪里如我,当年姨娘投了井,父亲也便越疏远我。”赵默叹了口气道。   “切莫如此说,现在刘氏才是你的娘呢。”赵凉生道。   “刘氏?她算什么娘?这些年给我的苦头还不够吗?再说了,姨娘投井还不是被她逼得”赵默蓦然恨恨道。   “你说,你亲生母亲,是被刘氏害的?”赵凉生沉了沉声,幽幽道。   “恩,正是呢,我思来想去,这个家里也就姐姐能与我真心说几句话了,姐姐才是我的真正的亲人。”赵默眸暗了暗。   “我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也懂你这份孝心,虽你我自是亲人不假,但是刘氏名义上也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最得父亲宠爱,我如何有能耐将她推下来?我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大门不出的弱女罢了。”赵凉生微微皱了皱眉,道。   “姐姐,刘氏善妒,否则也不会逼死我的亲娘,可是你别忘了,她昔年自己也不过是你母亲身边的一个丫鬟,母亲当年怀了你,又怎会无故难产?她却在母亲去世不过两日便抬了做姨娘?那时候母亲的尸骨还未寒呢!姐姐也是聪明人,难道没有怀疑过里面的细枝末节吗!”赵默骤然道。   赵凉生的一双清明眼眸蓦然一紧,竟是让人内心忍不住打颤的一股寒意! ☆、第16章 晚餐   “萧小侯爷为人性格怪癖,邪谬,连肃免侯都那他没有丝毫办法,可是昨日,他却肯为嫡姐说话,由此可见,姐姐必是一个极聪慧之人,再者,姐姐昔日对她的忍气吞声,我也看在眼里,难道不是为了今日的一朝蓬吗?难道还要置之不理!”赵默道。   赵凉生沉默一阵,却是难得的不曾接话。   “我不妨告诉姐姐一个消息,其实我怀疑刘氏她已有身孕。”须臾,赵默又道。   “什么!如何可能?”赵凉生心中一惊。   “如何不可能?姐姐别以为父亲与她两人鹣鲽情深,其实这些年她一直无所出,父亲过分溺爱她便也不曾娶一房姨娘,但是时间久了,父亲眼看着家里没有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丁。”说只此处,赵默神色黯淡。   “只怕也是有怨念的,这些年她私下里找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良药,可是就在两个月前,她的小厨房里可停止了吃那些药,反而细观衣食住行,诸多避讳,所以,我猜测她可能已经有了身孕!”赵默缓缓道,犹显得空气幽静。   “那为何……不告诉父亲?”赵凉生皱眉。   “一来可以给父亲一个惊喜,二来是为了稳固胎位吧,她可是个人精。”说至此处,赵默冷哼一声。   赵凉生心如明镜,点了点头。   “姐姐,你与我一道是这府里的可怜人,若是我们再不联手,日后那刘氏终将是无尽的大患!”赵默情真意切道。   赵凉生原本听得认真,可是听到这一句时,蓦然脸色一变,这话恍如昨日,犹在耳边,不由得眸中一股狠厉之气渐盛!   “姐姐你……”赵默唬了一跳,不免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话句句在理,府里的事你只管放心吧。”赵凉生璀然一笑,面若生花。   赵默看的一窒,这还是昔日那个畏手畏脚的小姑娘吗?   “如此便好,若是姐姐能助我一臂之力,那么,今后赵府将是姐姐永久的依靠!”赵默起身,抱拳道。   “弟弟放心便是。”赵凉生眸光氤氲流转,唇间笑意盎然。   恍惚间,赵默一瞬间的错觉,坐在他面前的少女,明明是个老谋深算,心计倍深的狠辣妇人!   “天色不早,弟弟在这儿呆久了恐怕也让人起疑,这便告辞了。”半晌,赵默才道。   赵凉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渐渐深邃,关于冯暮云的死,至那日萧九幽点破刘氏以冯暮云身边丫鬟的身份上位之时,她便起疑。   即便赵默不说,她也不会放过刘氏。   一个下午偶然的谈话,眨眼睛,已是暮色如许,艳丽卓越的阳光照耀在窗边那两盆绿菊边,洋洋洒洒。   直至天光暗沉,星眸微绽,丫鬟素晴急急忙忙跑进素云院。   “小姐,老爷回来了,此刻正往后院走呢。”素晴喘了口气,对着一旁端坐的赵凉生道。   “东西准备好了吗?”赵凉生对这一旁暮晚道。   “恩,奴婢叫初雨在小厨房温着呢。”暮晚边说,边转头向小厨房的方向跑去。   片刻,便取了一只雕蝶翅闻花大红酸枝锦盒来。   “走,咱们给父亲与娘亲加菜去。”赵凉生微微浅笑,淡然起身,朝着素云院外走去。   刘氏居住的嫣芳阁内。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气氛和谐的吃着晚饭。   刘氏正给赵庆明布菜的筷堪堪落下,却望着门口才进来的人影稍稍窒了窒,不过片刻,便是笑意盎然。   “凉生,快进来,你这孩,怎么才来?”刘氏道。   “我就来瞧瞧父亲与母亲的。”赵凉生笑道,盈盈走了进去。   坐在一旁吃饭的赵余欢神色明显愤恨,却低下了头,并不看赵凉生,只顾埋头吃饭。   “今儿,父亲与娘的菜色倒是极好。”赵凉生瞧了瞧桌上,满目琳琅,其中摆在刘氏面前的三道菜,分别是红烧鲫鱼,清炒秋豆,以及一道琉璃剔透,令人垂涎欲滴的拔丝香蕉。   这些倒是宜孕妇补身的菜式,赵凉生瞧在眼眸,不动声色。   “你吃了吗?若是没有,便一道吃点吧。”刘氏蓦然笑道。   “多谢娘亲。”赵凉生笑道。   “不过是多双碗筷的功夫。”刘氏一边笑着,一边着丫鬟摆了一副碗筷。   “俗语说,秋风起,蟹脚痒。此时正值秋季,我倒是给父亲与娘添菜来了。”赵凉生缓缓回眸,接过身后暮晚递来的锦盒,从容打开盒盖,一只只色泽金黄,体型健硕的螃蟹摆了一整盘,煞是好看。   刘氏的眸光看向此处,稍稍顿了顿,不过转眼便又是笑意如许。   赵凉生亲自小心翼翼将一整盘螃蟹放到桌上,又取开第二层盒盖,则是四小盆精致的调料,分别放置四人面前。   “取蟹八件来。”最后赵凉生还对刘氏身边的随身丫鬟道。   那丫鬟看了看刘氏的神色微微颔,片刻便取了吃蟹用的蟹八件。   赵凉生当先将最大的一只蟹放至赵庆明面前。   “你今日倒是乖巧。”赵庆明的脸色稍稍好看,道了句。   赵凉生微微浅笑,又取了一只极好的螃蟹放至刘氏面前。   “我就不吃了,这东西虽是好吃,不过也极其麻烦。”刘氏笑道,婉拒。   “不碍的,我帮娘。”赵凉生眼疾手快,取了一旁小剪剪开了绑蟹用的细绳,面色淡然从容,仿佛做着最顺手的事。   赵庆明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而一旁,刘氏瞧着那一点点出来的白花花的蟹肉,瑰色艳丽的蟹黄,脸色阵阵泛白。 ☆、第17章 冯门   赵凉生的一双素手动作越加娴熟,干净利落。   刘氏瞧着面前小碟里满满一小盘的蟹肉神色越的难看。   “好了,娘亲。你怎么了?”赵凉生略略疑惑,瞧着她的神色道。   “谁知道你的螃蟹里有没有毒!我娘才不要吃呢!”一旁,赵余欢蓦然出声。   赵凉生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欢儿!休得胡言!老爷,不是的,不是我不愿吃凉生亲自挑的螃蟹,而是我怀孕了,螃蟹性寒,若是前三个月里吃了这东西,必然是会掉胎的。”刘氏抬眸,道。   “什么!你如何不早点和我说?”赵庆明满是震惊与喜悦之情。   “我本想过了这头三个月,等胎像稳了便告诉老爷的,但此刻,只能说出来了。”刘氏笑道。   “你们还傻站着还什么!你还不快去请太医给夫人每日里把脉!你,再去添两道滋补的菜式过来!”赵庆明瞪着身后一干丫鬟,道。   身后丫鬟立即散作一团,向着门外跑去。   “老爷,我就知道,若是我说出来了,你必然是兴师动众的,真的不必如此的。”刘氏垂眸,面颊升起两朵绯云。   赵凉生冷眼旁观,好一对恩爱情深的连枝比翼。   一时嫣芳阁内人头攒动,整座赵府几乎灯火通明。   夜色深沉,赵凉生捶了捶背,前方暮晚拿着纸皮灯笼,火光幽灭,两人缓步走回素云院。   一片红板廊桥下,一人影站立,黑恻恻的几欲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   “啊!”暮晚当先看到,不由得面容惊色,吓得后退两步。   “怎么了?”赵凉生道。   “有……有鬼……”暮晚指了指前方那片红板廊桥,幽然道,手边握着的灯笼不由得颤了颤。   赵凉生目视望去,但见黑影遥遥站立,似乎正望着自己的方向,不由得心下了然。   “傻,这世间如何有鬼?即便有鬼,也都去找他的冤亲债主了,又如何会来这儿吓唬你?”说着,赵凉生径直走了过去。   暮晚拿着灯笼,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姐姐倒是办的好事。”映着火光,片刻便看清了来人的脸,他的声音清冷幽僻不复白日。   “见过三公。”暮晚当即请安。   “你先回去吧,我同他说两句话便回去。”赵凉生道。   “这……那好吧,这灯笼小姐拿着,天黑路滑。”暮晚将灯笼递给赵凉生,远远走去。   “弟弟,你这是怎么了?”赵凉生笑道。   “怎么了?姐姐你不知道嘛?阖府上下现在谁不知道刘氏怀了身孕,父亲喜的眉毛都快飞上天去了!还不是姐姐干的好事吗?”赵默道。   “我若是不点破这层窗户纸,她就没有怀孕了吗?”赵凉生抬眉,反问。   “是我高估了姐姐吗?那孩若是生下来,是女的也就罢了,若是男……”赵默的神色一紧。   “此万不可留!可是现在姐姐搅了这一趟浑水,不仅弄得整个府邸如临大敌,想要下手难上加难,而父亲对她的宠爱势必重燃,倒时你且瞧瞧刘氏还会不会记得你如今这番献殷勤!你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默声音冷漠。   “年轻人,还是嫩了些。有句俗语你知道吗,登得高,便摔得疼。此刻父亲越是高兴,越是喜悦,直到日后失去了,才会越的不舍,难忘。”赵凉生声音清幽,淡然,抬了抬灯笼,朝着素云院的方向走去。   身后,赵默愣在原地,蓦然怔住。耳边回着她的话语,不由得豁然开朗,他自诩自幼聪敏睿智,在她面前,简直自惭形秽。   余后几日,赵凉生每日间皆去给刘氏请安,说说体己话,送些自己小厨房自制的滋补养生的吃食,也不管刘氏到底是扔了还是喂了府内看门的猎犬。   阖府上下其乐融融,每日里皆有丫鬟喂了刘氏忙得不可开交。   赵庆明瞧着赵凉生如此懂事,心里也不由得欣慰一些,暗道自己教导有方。   这期间,还曾接到了冯府的邀请函,内容不过是冯丞相六十大寿,邀请赵府一家老少女眷。   赵凉生看着手里书着几行鎏金大字的大红喜帖,书字先生那熟悉的字体,不由得微微顿了顿,冯府,她有生之年,竟还能回去……   六日后,天青如绘,锦云素然洁白。   一架架马车或富丽堂皇,或玲珑雅致,朝着当朝显赫门楣的冯府驶去,整座洛阳内城笼罩在一片金碧的霞光之中,惹人注目。   赵凉生小心的踩着脚蹬,由一旁暮晚扶着,缓步走下了马车。抬眸,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她看着门口那铁一样的门楣,两只体型健硕,威威风凛凛的顽狮将其映衬的越森严,院墙高筑,高门深户之感犹然。   一旁,赵余欢与刘氏同样下了马车,当即有丫鬟小厮,各司其职,看了请帖正欲安排她们去女眷所呆的后院。   “凉生,冯丞相是你的外祖父,你同我一到走,也好去给他请安。”一旁,赵庆明蓦然转身道。   “好的,父亲。”赵凉生启唇,道。   身后,赵余欢咬了咬唇,面色阴沉不语,刘氏望着那少女离去的身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第18章 无心人   赵凉生紧紧跟在赵庆明身后,府内极大,各路盘根错节,若不是有小厮带路,恐怕初来之人是极容易走偏的。   半晌,两人堪堪走到勤沐堂,小厮随即通报,两人这才进门。   里头却是出乎意料的宽敞,中堂屏花,上两方雕工细腻精致的太师椅,下两张圈椅并一张小几如是摆放,共六副。用的皆是木色韵紫,深沉古雅的小紫檀,其价金贵,不禁令人咄咄称奇。   上方坐着一把白须的冯丞相,另一把太师椅边却空着,下方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早到的官员,皆在评茶论叙。见到赵庆明进门,皆是起身问候行礼。   “赵中堂,你倒是来得早,还不快进来。”冯丞相精神奕奕,抚了把白须,道。   “小婿没有第一个到,依然心中有愧了。”赵庆明满脸遗憾,神态恭谦。   “快进来坐吧,咦,你身后跟的是谁?”冯丞相果然笑意盎然,春风得意,堪堪注意到了身后的赵凉生。   “赵凉生给外祖父请安。愿外祖父福寿安康,长命百岁!”赵凉生缓步上前,声音清冽,片刻盈盈拜倒道。   “是凉生啊,还不快起来!地上凉。”冯丞相立即道。关爱之音尤甚。   赵凉生心中冷然一片,却仍旧抬起了眉目,额头光洁饱满,脸颊消瘦却愈加显得下巴尖俏,秀鼻隽挺,樱唇微翘,一袭新制的玉兰春锦罗长裙,盈盈而立间,眉目淡然,并无悲喜,别具一格。   “冯丞相,你这位外孙女儿这番模样,通身气度倒是难得。”一旁,礼部尚书孙牧之由衷赞叹道。   “到底是赵中堂教导有方啊。”另一旁,刑部侍郎季维对着赵庆明夸道。   “不敢当,到底是暮云她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小女是随了她母亲的。”赵庆明微微笑道,亦是恭维。   “是吗?暮云当年人极好,性却是温婉过了头,老夫瞧着,凉生她倒是有几分像她的姨母。”冯丞相蓦然笑道,半眯着眸,仿似思忖。   “她的姨母?莫不是当朝淑妃吗?”刑部侍郎季维道。   “不,是先淑娴孝德皇后,她的嫡亲姨母。”冯丞相道。   众人当即又是称赞一番淑娴孝德皇后冯隐月的诸多政绩,丰功伟岸。   赵凉生听在眼里,暗道这帮老朽是有多虚伪,她当年欲实行这些政策的时候,他们哪一个没有站出来指责她过?   而另一边,冯丞相听着这赞扬冯隐月的话语,半眯着眸浅笑,混沌的眸光里闪烁着不一样的神采,竟隐隐带着恨意与不屑。   知父莫若女,赵凉生垂眸,权当做未见。   “凉生,你到外祖父身边来。”众人吹嘘片刻,冯丞相朝着赵凉生挥挥手,和蔼宠溺。   “多谢外祖父。”赵凉生亦是浅笑,走到冯丞相身边。   “不过今日怎的未见李家几位爷爷和叔伯呢?”赵凉生抬眸,疑惑问道。   冯丞相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下,礼部尚书孙牧之却当先开了口。   “赵小姐不知道?李家采买军备,竟是串通敌国,半年前便被阖府抄了家,灭了族。”   “什么?竟有这等事!”赵凉生满目惊讶,一双素手隐在袖里,指甲已然嵌入掌心,关节隐隐泛白。   “哎,这是不提也罢,今儿可是丞相的大日,倒是下官唐突了。”孙牧之暗自叹了口气,道。   “呵呵,无碍的,都过去了嘛。”冯丞相三言两语,轻轻淡笑,一笔接过。   赵凉生瞧在眼里,纵然隐忍功夫勘称一绝,此刻却几乎就要作,什么叫无碍的,都过去了?   果然是当朝权倾一方的好丞相!   “老爷,清雨小姐来了,说是要见见赵小姐。”门外进来一小厮,低头垂眸。   “哦?这丫头又来胡闹什么?叫她进来罢。”冯丞相道。   冯清雨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却落在赵凉生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愣,瞧了半天依稀觉得眼熟,偏又一下记不起来人。   “凉生见过姨母。”赵凉生走至冯清雨面前,堪堪作揖,端是挑不出半分差错。   冯清雨的脸色却是一白,她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一声姨母,却生生把她叫老了。   “凉生,你还不起来,与我作什么礼,岂不生分。”冯清雨笑道,手却动都未动半分。   赵凉生淡淡浅笑,不置可否。   “爹,我听凉生来了,她与我并几个妹妹们也都差不了几岁,这里皆是叔叔伯伯,爹爹的客人,她一个女孩也不方便,我这便带她去后院吧。”冯清雨朝着冯丞相道。   “恩,也好。”冯丞相颔。   “妹……凉生,跟我走吧。”冯清雨当先向外走去。   赵凉生回眸看了一眼冯丞相,正精神奕奕的看着她,威仪十足。不由得又是拜别,离去。   出了门,抬起素手,指甲已经将掌心按得通红,几欲出血。   昔年,他冯程锦不过是一介穷书生,考了五年不中,还欲再考,身边却无一丝银两度日。   若不是正巧遇到了李青莲,恐怕他已经饿死在了那间四面通风的木屋之中。   机缘巧合之下,李青莲瞧过他一诗,心下爱才,便决定资助他赶考,这段时日之中,两人暗生情愫。半年后他一下高中,金榜题名。   李青莲向家里提出两人婚约之事,李家乃当朝大家,皇商美名不绝于耳,当时其父只见了冯程锦一面,便同意了两人婚事,根本没有半分嫌弃他的出身。   而青莲更是当时洛阳除了明德贤良淑德,聪慧秀丽,却堪堪下嫁给了他!   之后,若是没有李家的鼎力相助,就凭他的出身,到死不过也只能做个几品小吏罢了,如何能有今日辉煌?   如今,李青莲早就已经去世,她的大女儿冯暮云也已经香消玉殒,二女儿冯隐月亦是如此,而李家竟已被抄家灭族!俱已不在。   他冯程锦却仍居高位,肆意玩弄权政,丝毫不记得当年提携之恩,这口气,赵凉生如何咽得下! ☆、第19章 窥情   两人一路朝外走去,时常遇到丫鬟仆人皆是毕恭毕敬,立在一旁低眉示好。   赵凉生浅眯着眸,看向去路,湖光水色萦绕,廊桥细长蜿蜒,垂柳谢了,却别有一番风骨。两旁的侍女却是越来越少了了。   “姨母,这似乎并不是去后院的路吧?”赵凉生开口道。   “哦……是呢,忘记和你说了。我素来爱听琴,今儿可有贵客临门,你既然同我一道来,也是一种缘分,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冯清雨恍然大悟道。   赵凉生望了望那遥遥水阁,灵机堂无疑了。   她带自己来此地做什么?心中狐疑,却也默不作声,紧紧跟着她的脚步。   须臾,隐约听见里头琴音隐隐传来,清灵璧巧,不绝于耳,目望湖水,不由得心神开阔,此人倒是弹了一好琴。   见冯清雨未曾说话,赵凉生也不欲再问,两人走至门阶前,外有一亭,一桌,两方石凳,堪堪落座,四周幽静,只剩琴音缭绕。   那一双素手着实了不得,翻转回弹,重挑急抹,琴音似有活力,充满灵气,犹似初初懂得情事的少女,正思慕着她的恋人,那半分痴缠,竟是描绘的淋漓尽致。   半晌,余音了了,寻了最后一个弯儿好似没入水中,半天没有声音。仿佛寻情之一字而不得,少女哀惋而叹息之声。   “如何?”这边,冯清雨启唇笑道。   赵凉生这厢正欲赞叹,门内不知是何等敏秀蕙质的女方能弹出这样一好琴。   “外头是何人在此窥琴?”门里,忽有一男声传来,清冽入耳。   “我们并不是有心打扰先生的,只是仰慕先生的琴艺罢了,我乃冯府三小姐冯清雨,还一个是我的外甥女儿,倒是在此叨扰了。”冯清雨站起身来,从容答道。   “哦?另一位可是赵府赵凉生小姐?”那男又道。   “正是了。”冯清雨答。   “请进吧。”声音依旧清冷的紧。   冯清雨诧异,当即愣住,片刻,怪异的看了看身旁的赵凉生一眼。   “走吧,姨母。”赵凉生不明所以,轻轻拉了拉冯清雨,当即向灵机堂走去。   两人走到门口,“嘎吱”一声,青檀格木门已当先打开,赵凉生瞧见一片玄色衣角,抬眸,是萧九幽那双清冽又处变不惊的眼睛。   “萧小侯爷如何在这儿?”赵凉生稍稍愣了愣。   “闲得无事,外头又太闹,便来这里坐一下。”萧九幽淡淡启唇,人已经当先走了进去。   身后两人当即跟上。   冯清雨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赵凉生的眼眸瞧着里头的景象蓦然便愣住了。   灵机堂一木一柱,陈堂摆设,依旧是从前的式样,但是为何坐在灵机琴前的人竟不是她想象中敏秀蕙质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冷眼清眉,气质幽冷的俊俏青年!   “这琴是先生弹得?”赵凉生当先问道。   “恩,正是。”那青年轻轻点了点头。   赵凉生抬眸看了一眼萧九幽,又看了一眼那俊俏青年,神色稍稍顿了顿。   这样的场景,不是应该一少女坐在琴桌前,弹给她心爱的人听吗?为何进屋,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景象。   “先生这一思慕当真弹得极好,至情至真,入木三分。”赵凉生由衷赞道。   “这是自然,赵先生可是神都第一琴师呢,但向来极少弹给外人听得,今儿我与你倒是耳福十足了。”冯清雨笑道。   “万不敢当。若论琴艺,昔年淑娴孝德皇后才是此中无一,我曾有幸听过她用灵机弹这一思慕,才叫至情至真,入木三分。”赵先生声音清冷,却是真诚赞扬。   “先皇后遇到陛下那样至情至性之男,自是锦绣旷世良缘,本就应该投桃报李,以情相待的。”冯清雨淡然道。   赵凉生一抹不起眼的浅笑,眸里却是不屑,正巧落在萧九幽的眼里。   “那冯三小姐可就错了,昔年宫宴,我有幸远远听到了这她亲自作的曲,明明是欢愉之音,入我耳中却是悲怆入骨,苦不堪言,可见宫中生活并不如你我所想。”赵先生又道。   冯清雨稍稍尴尬一阵,思忖片刻,忽而启唇。   “琴者,情也,便能以琴音窥探一个人的心境,幸而先生您的琴音,并不似先皇后那般苦闷了。”她唇边笑意渐渐散开,犹若一池春水,煞是好看,抬眸,别有意味的看了看萧九幽与赵先生。   赵先生正欲口。   “你等先聊吧,我去后院逛逛,便不打扰了。”一旁,沉寂许久的赵凉生唇边一抹难看的笑意,启唇,须臾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萧九幽的脸色青了青,片刻竟是荡起一抹笑意,眼眸里,有细细暖意,浅若琉璃。   赵先生抬眸瞧见,不由得十分诧异。而冯清雨还望着赵凉生离去的背影,还洋洋得意在自己计谋成功的窃喜里。 ☆、第20章 恼怒   赵凉生舒了口气,方才一瞬间被那赵先生提起伤心往事,着实心情有些压抑。   她瞧了瞧四周,回眸身后也没有人,朝着一旁一条羊肠小道走去。   记忆里的树影参差,漫天枝斜仿佛更甚,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小厮与婢女。   半晌,她望着眼前出现的那扇枣红色木门,不由得胸膛稍稍起伏。   解意阁——三个清秀的大字中带着一丝隽狂。   她缓步上前,轻轻推开了门。里头还算干净,想来仍是有侍女定期来打扫,可见冯程锦之为人细心半分不落人口舌。   不过今日冯府内张灯结彩,忙得不亦乐乎,自是不会有人守在这里。   赵凉生步极慢,目光越过园里唯一盛开的那两棵绿菊,缓缓朝着里间走去。   将缠枝纹大红酸枝木门轻掩,卧室里外几层鲛绡幔垂下,犹显得有些幽暗与鬼魅。   她走至一方梳妆台前,熟悉的拉开一旁右边的小柜,里面是昔日还留着的饰珠翠。   她一只素手伸到底,用力朝着里面暗了暗,竟又弹出一小格,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方沉寂许久的白玉,上篆着一个若行云流水的“李”字。   她淡淡一笑,堪堪将白玉握在手里。   “谁?”忽然,一声清脆的男声自那数道帷幔里传来。   赵凉生当即心神一唬,立即将白玉隐入袖口,转身又将暗格复原。   “你又是谁?”她定了定心神,问道。   “可是我先问你的。”那人又道。   “我不过是仰慕淑娴孝德皇后罢了,才来她的闺房看看,倒是你,一个大男人,在女的卧室做什么!”赵凉生道。   “我……就是困乏了,来这里睡个觉。”他答。   “……”赵凉生扯了扯嘴角,暗道此人好没脸皮,不由得一阵恍惚,想起一位故人。   “也罢,我就起来瞧瞧,到底是哪家的小贼,竟敢来解意阁偷东西。”话毕,依稀瞧见里面颀长的人影缓缓起身,一道道缓步推开鲛绡幔,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着一袭天水碧如意纹织锦常服,系着同色系腰带,腰间却空落落的,没有一方美玉与络,着实与常人不同。   “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不俗不媚,穿的也得体,为何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捏了捏下巴,道。   “你……我才不是小贼,我是淑娴孝德皇后的嫡亲外甥女,哪里与你一样!你究竟是何人?再若不说,我就告诉我外祖父去!”赵凉生顿了顿,皱眉。   “她的嫡亲外甥女儿?她母家一脉都死光了,冯丞相后来娶得继室生的几个女儿向来与她关系并不好,若说嫡亲,那便是赵府的凉生了。”他思忖,道。   这年头的人一个个皆是这么聪明吗?   “你究竟是谁?似乎对我姨母很是熟悉?”赵凉生抬眉,试探性道。   “不熟不熟。小丫头,没想到你竟长这么大了。”他微微浅笑,摸了摸她的髻。   “别动手动脚的,我与你才不熟呢!”赵凉生微微皱了皱眉,一把拍掉他修长的手臂。   什么叫她竟长这么大了,此人看起来好似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倒是有些脾性。”他眯了眯眸,眸光却未见恼怒,相反竟是极有兴致。   “你这人倒是怪,罢了,不说便不说,你我做个君协议,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若有人提起,你别说我来过这里,我自然也不会提你,如何?”赵凉生退了两步,不欲与此人纠缠。   “慢着,你不是君,我亦非君,何来君协议一说?再说了见都见过了,又如何当做从未谋面呢?”他竟直接无视她的提议,走至梳妆台前,自里挑出一根镶暗红珊瑚莲花素银簪,转身,动作娴熟的插在她的鬓间。   赵凉生蓦然身顿了顿,微微皱眉,压根未曾想到他竟会这么做。   而他,却望着少女那雪白的面庞,那眉宇之间暗含着的隐忍与倔强,合着头上那若滴血一般的瑰丽珊瑚色,竟是别有风格,不由得心头起了阵阵涟漪。   “隐月。”他的手指修长,关节分明,堪堪抚上了她的脸庞。   赵凉生面色犹疑,不由得整个人僵在那里,眸稍稍睁大一些。   而此时,“嘎吱”一声响,缠枝纹大红酸枝木门蓦然被打开,迎头进来的,是萧九幽那张异常惨白近乎透明的脸!他的身影犹若风雨飘摇,堪堪立住。   不过须臾弹指间,整间屋里便冷到空气凝结。 ☆、第21章 宴起   赵凉生回眸,瞧见了萧九幽那深若寒潭的眼眸,似一把利剑一把刺来。   “啪”的一声,她当即一把甩掉了面前青年的那只手,再回眸,门口已经没有萧九幽的身影,只余下堪堪赶来的赵先生,淡淡看了里头一眼,当即便离去了。   赵凉生拧了拧眉,脚下步挪了挪。   “怎么?他吃醋,你心疼了?还不去追?”那青年淡笑,启唇,别有意味。   “谁心疼了!”赵凉生别过头,怒道。   “他便是萧九幽吧?你的那位皇帝亲自指婚的未婚夫婿?”他又道。   赵凉生垂眸不语,片刻将眸望向窗外。   “那你的命可真够苦的,你瞧见了吗,方才后来的那位俊俏公,才是他的属意之人,神都极有名望的琴师,赵清。”那人又道。   “那又如何?”赵凉生抿了抿唇,眸里有人看不懂的光泽。   “如何?你可知道,这神都哪个不知道他们两个的风流韵事的?当真是一对璧人,你嫁过去了,也不过只是夹杂两人中间,骑虎难下罢了。”气死人不偿命,他仿若未见她的神情,接着自顾自道。   “这与你又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与我这素未谋面的人说这些,你脑是不是被门夹了?”赵凉生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眸光瞧见外头似有婢女赶来,当即整了整衣衫,向外走去。   那青年却是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痴痴而笑,那一袭天水碧的织锦常服,越衬着他清俊明朗。   “奴婢见过赵小姐。”外头,一群侍婢瞧见赵凉生自里头出来,纷纷垂头作揖。   “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吧,你们来找我所谓何事?”赵凉生问道。   “是这样的,宴会马上就要起了。赵小姐却不见了,奴婢们半路上正巧遇到萧小侯爷,他说您在这儿,奴婢们就赶过来了。”领头的侍女笑盈盈道。   “哦,是吗?那他呢?”赵凉生问道。   “萧小侯爷吗?不知道,奴婢瞧着他脸色似乎十分不好,与赵先生一道往后院走了。”那侍女愣了愣,片刻才明白她话中的“他”所指何人,仍旧恭敬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带我去筵席上吧,府里太大了,我迷了路了。”赵凉生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   “好的,那小姐便跟着奴婢吧。”那侍女点了点头道。   一群人当即离去,赵凉生回眸望了望解意阁的门楣,已然恢复了初时的沉寂。   走到后院筵席之处,天色已然暮黑,院堂内却是张灯结彩,宾客落座间,身量苗条的侍婢盈盈穿梭其中。   那侍女带着赵凉生到了赵府的席面,赵庆明,刘氏,以及赵余欢几人早已落座,赵余欢原本吃得正高兴,骤然看到赵凉生不免糊了一个白眼。   “你去哪儿了?”赵庆明沉了沉声问道。   “哦,之前姨母带着我去了灵机堂听琴,我回来时迷了路,在园倒是兜了半天。”赵凉生望了望一旁新搭的戏台上,戏们正拿腔作调的唱着麻姑拜寿。   “原是如此,可曾遇到了什么人?”赵庆明点了点头,神色稍稍好看一些,又问道。   毕竟今日冯府内鱼龙混杂,他自是不想赵府因此惹上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不曾。”赵凉生没都未抬一下,道。   “那便好。”赵庆明这才舒了口气,举起酒杯又喝了一盅。   “今日爹爹六十大寿,女儿实在是高兴,愿舞一曲给爹爹做寿。”蓦然,旁边席面之上,一少女声若银铃,起声如是道。   赵凉生抬眸,唇边浅笑,赫然是冯清雨。   众人当即一片喝彩。   “不过,若无伴奏着实可惜,我知道,今日神都第一琴师赵先生在此,不知清雨可有荣幸,请赵先生为小女伴奏一曲。”冯清雨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赵凉生随着她的目光,瞧见了堪堪走来的赵清,身边却丝毫不见萧九幽的人影。   照理说,他们应该比她先到才对。    不由得又是一阵疑惑。   这厢,众人愣了愣,赵清是萧九幽的门客,萧九幽冷厉跋扈,护短的很,所以在场多数人,只闻其名,未听过其音,不由得皆是一阵撺掇。   “好,不知小姐想要什么曲?”赵清声音清淡,点了点头道。   赵凉生看在眼里,暗道是低估了冯清雨此人,今日皆是达官显贵,她此一言出,众人又都是希冀之色,赵清万难拒绝。等会儿不管她的舞跳得如何,但是又今日这位第一琴师给她伴曲,传出去如何也是一段佳话了。   “就思慕吧。”冯清雨启唇。   等那台麻姑拜寿唱完,冯清雨已经换了一袭衣衫,画了云眉朱唇,施了粉黛。鬓间朱玉叠翠,剪霞绡广袖罗裙,纤腰盈盈而握。   不知是不是多心,赵凉生感觉冯清雨好似看了她的方位一眼,朱唇饱满,笑的煞是好看。 ☆、第22章 高下   小厮已将灵机琴摆放一旁,赵清堪堪落座,琴音起,冯清雨轻落莲步。   一曰声色,浅步兮。   二曰流云,暮色兮。   三曰佳人,顾盼兮。   洛阳花未,抱香浓兮,佳人孑立。   求而所得,我心欢兮,卧月伏眠。   佳人淡笑,碧空翠兮,何以家为?   弹错词短,筝未成调,千载一梦付荒凉兮,终未得。   调起初轻漫,冯清雨手挥长袖,绢罗轻捏,一个回眸,含情脉脉,顾盼神飞。一颦一足。将少女的思慕之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中段愉悦,与思慕之人相见,她摆开了剪霞绡色的罗裙,蹁跹而舞,着实令人惊艳。   这舞确实编排的不错,赵凉生眯了眯眸,不由得露出一丝赞叹。   即便当年宫中舞姬,也不过就她这个水准了,再者,配上赵清的琴音,着实又添色不少。   赵凉生惬意十足,听着曲,喝了一口清酒。   半晌,曲已经弹到结尾,哀怨之音不绝于耳,台上冯清雨好似一个仰天长叹,大幅摆了摆袖,片刻便将脸蛋掩与其中,只留下一双哀怨的眸,瞧着远方。   音停,台下已是掌声四起。   “冯三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这一支舞恐怕洛阳无人能及。”下,刑部侍郎之季晟道。   “就是,我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曲,如此赏心悦目的舞蹈。”内阁学士之周慕道。   “冯三小姐还未婚配呢。”不知道台下是谁,蓦然出了一声,在场皆是达官显贵或其女,不少豪门弟皆露出向往之色。   冯丞相身旁,继室吴氏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毕竟冯清雨年纪已经不小了,但这些年她眼光甚高,生生把自己给耽误了,今日竟主动献舞给她爹,引得众人一片赞扬,吴氏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而此时,冯清雨已经踱步下台,走至冯程锦面前,献了一杯酒,又说了一段贺词。   气氛正热络,蓦然,冯清雨将酒饮尽,启唇。   “爹,女儿听说,今儿凉生也来了,她可是您的嫡亲外孙女儿,我也是极喜欢这丫头的,当年大姐的琴艺我还记得呢,虽不在先皇后之上,但也是极其难得的,不知今日,可有福分一闻?”冯清雨道。   继室吴氏嘴角颤了颤,冯丞相脸色稍稍变了变。   而另一边,赵凉生夹了一夹的百合顿了顿,蓦然暗叹。   冯清雨,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你的智商。   谁都知道,赵府小姐已经许配给了肃免侯的世萧九幽,她却偏要不怕死的来这一出,这是什么意思?与自己的侄女儿一争高下吗?   不少正思忖着明日要不要找媒婆说亲的弟顿时止住了心思。   “凉生,你外祖父六十大寿,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冯清雨连旁人给她圆场的机会都没给,立即又对着赵凉生的方位道。   “姨母说得对,今儿是外祖父的生辰,凉生自然不能没有表示的。”赵凉生放下筷,浅浅而笑。   “凉生,你别闹。”一旁,赵庆明压低了声音,道。   他自然不想他赵府的人今日在这么隆重的场合出丑。   而一旁,赵余欢看好戏的心情十足。   冯清雨挑了挑眉,示意作个“请”的动作。   “那就借灵机琴一用了。”赵凉生起身,踱步,面色不改。   众人微微诧异,这位赵府据说是嫡出的小姐,其母虽是冯府昔年的大小姐,却早夭,她爹又有了继室,一众场合也从未见她出席过,可见在家中应该过得不好。   但看今日这番淡然神情,倒也不似一般小家气的姑娘,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但到底也未放多少心在这上面。   赵凉生走到浮雕云纹小紫檀木琴桌前,用锦帕擦了擦手,摸了摸久违的灵机琴,不由得心神荡漾,好似回到了当年。   她睁开眸,天边已然一轮明月,通透如玉,清光可鉴。   不由得唇边一笑,暗自定了心,这调,终究是不该被埋没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一个音想起,她启唇,声音清幽,和着琴音唱道。   淡幽疏离,清晰见心,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的耳朵一窒,这曲倒是新,即便常年厮厮混于花丛坊间的垮裤弟都从未听过。   台下原本还有些杂乱谈话之声,不由得一片肃静。   琴桌边,少女盈盈合着目,已然沉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一个音落,灵机琴好似久未见她的主人,琴弦犹不可遏的颤了颤。   赵凉生睁开眸,天边清月依旧,台下却是一片震惊于与沉醉,而赵凉生的眸却是窒了窒。   不远处的一棵参天老树,枝影横斜,玄衣墨的青年人坐在上面,一手握着一只白瓷酒瓶,姿态肆意,唯有那双眸,即便已经入夜,仍旧能感受到它传来的阵阵寒意。   赵凉生不知为何,下意识的颤了颤身。 ☆、第23章 气煞   琴音虽没却犹在耳。   疏离清淡,少女的声音不似歌姬拿腔作调一般的缠绵悱恻,却是另一番清幽凉陌,好似璞玉一般。   台下一片沉寂。   赵凉生则已经起身,她踱步走至冯锦程面前,握了一杯酒,淡淡浅笑。   “人有悲合,月有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愿外祖父年年岁岁皆如今朝,春风得意,福孙满堂。”话毕,她一口烈酒饮尽。   冯锦程目有深意,点了点头。   “好!好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赵小姐如此年纪,竟有如此感悟,果真难得。”礼部侍郎孙牧之道。   “良兄你错了,方才我细细听了此曲,字字珠玑,尤其那句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更得我意。”一旁,翰林院大学士王思淼蓦然开口。   众人神色十分诧异,王思淼此人乃是标准的文人一枚,耿直酸腐,最是难搞。   “王大学士向来不夸人的。”一旁,刑部侍郎季维酸了一句。   “调好,琴更好,但词最好,不知是何人所作?”王思淼看着赵凉生,竟无半点轻视,仿若同辈。   “回老先生,这水调歌头的作者……先生就当他已经不在吧,不过是我今日心血来潮,才唱了出来。”赵凉生却是十分恭谦道。   “赵小姐果然德才兼备。老朽这些年编论史籍,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我本以为是哪位大家的遗作,可是听小姐此言,应是小姐所作,却又谦谨不愿承认,这份气量,老朽敬你一杯。”王思淼果然饮了一杯酒。   赵凉生的嘴角微微颤了颤,她说实话,人家却认定了是她谦虚……   见到王思淼这番神情,众人不由得越加对面前的少女刮目相看了。   但她却依旧神色淡然,毫无一丝轻浮意满之气。   赵庆明望了望自己的这位女儿,眉头微微皱着,她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身旁,赵余欢却是咬着唇,神色并不好看。   此外还有一人,便是冯清雨,神色更是难看得紧。   “赵小姐,这琴弹得果然好,词也得到了王学士的认可,我敬你一杯。”内阁学士周渊之周慕起身,道。   赵凉生想要拒绝,他已然一口饮尽。   出于礼节,她只能回了他一杯。   一旁,冯清雨却是气得脸都绿了,这周慕是洛阳极有才气名望的少年公,方才堪堪夸了她一句舞蹈极好,这回便是敬酒了?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如她吗?   还未完,一旁季晟等年轻公竟挨个儿走了过来敬酒,还有名门闺秀亦是如此。   “我就说了,我这外甥女儿是最好的,怎的萧小侯爷竟不在吗?竟是没听到这样的琴音。”冯清雨搅了搅手帕,皮笑肉不笑道。   不少人当即愣了愣,有些还待要上前敬酒的青年止住了脚步,对头,人家可是皇帝亲自指婚给萧九幽这个纨绔的,他们这么敬酒算是怎么回事?   想至此,看着少女盈盈而笑的脸庞,竟满是遗憾与惋惜。   冯清雨这下却是更气了,台面下竟稍稍跺了一脚。   赵凉生却是乐的清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如何会弹琴?”赵庆明正了正脸色,眉头依旧。   “爹昔年并不关心女儿,自是不知道的。”赵凉生浅浅答道。   赵庆明脸色变了变,呐了呐,最后拿起酒杯喝了一盅。   赵凉生摸了摸脸颊,刚刚无奈敬了好几杯酒,已然脸颊绯红。   “爹,我到院里走走,散散酒气。”她道。   “别惹事。”赵庆明道。   “放心,我叫丫鬟跟着。”话毕,她已经起身。   踱步,望着席艳艳一片,红绿人群,却并没有她想找的人。陌生得紧。   她走出筵席,叫身后丫鬟止步,前方假山嶙峋,走过去却又是一片豁然开朗,明湖水静。   清月映湖水,别是多姿。   今日这曲,并非心血来潮,只为引一人,脑海里赫然是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天水碧如意纹织锦常服,腰间空落落的,并无缀饰。   “你究竟是……是不是他。”她望着月色喃喃。   月不动。   她猛然摇了摇头,那人不过与他一样不喜腰间坠物,却叫她这番费尽思量想要引他出来。   “你还在想着他!”身后,萧九幽的声音冰冷如裂。   “想着谁?”她问。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一步步走来。   不知为何,赵凉生隐隐觉得他的步比平日沉重了许多。   “你误会了。”她的声音淡淡。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他步顿住,停在她身后。   “我也正好有一事要问,你知道他是何人?”赵凉生回眸,蓦然瞧见眼前人,满目惊愕。   他的脸俊俏依旧,脸色却比昔日更差,毫无一丝血色,仿若冰棺中走出来的人。   “你,怎么了?”她皱眉启唇。   “你竟还敢向我打听他的消息?”须臾,他的眸眯起,冷冽如骨,墨黑可怖,闪着危险的光芒,配上这一张脸,当真如死尸一般。身犹不可制的颤了颤。 ☆、第24章 暗语   “我打听他的消息自是有我的道理。”她凝眉,淡然道。   “好……好一句有你的道理,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眸光冷厉清亮。   “身份?什么身份?你怕我这个未过门的妻会败坏你们肃免侯吗?放心,我一日站着,便一日清白,再说了,肃免侯府那铁一样森严的门楣,也轮不到我来败坏。”赵凉生浅了浅眸,别有用意的看了萧九幽一眼。   “你!”萧九幽骤然气煞。   赵凉生垂眸,暗暗叹了口气。   半晌不语,湖边静谧。   再抬眸时,萧九幽已经虚弱的靠在一旁假山上,合着眸,浓密的睫毛犹若蝶羽,正扑朔迷离的颤动,那煞白若雪霜的面庞之上眉头深深皱起,唇抿起,这番神情,竟是俊俏的让人不忍。   “你……你怎么了?”赵凉生心下一软,上前搀扶他。   他却犹若半分没有力气,一半靠着假山,一半倚在她的身旁。   赵凉生瞧着他起伏的胸口,浓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身也不由得跟着歪了歪,他个又高,着实沉了不少。   “这样下去不行,我去叫人。”赵凉生思忖,骤然道。   正欲抽身,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那修长的手指犹然打着颤,却冷若冬日寒冰。   “别走。”他的声音清幽。   赵凉生身蓦然顿住,指尖冰冷的触感传来,她回眸,眉头皱了皱,眼眶里却载着一丝担忧。   她又扯了扯手臂,竟已被他牢牢攥住,如何也抽不开。但眼看着他的胸膛更加起伏,身几欲就要歪倒在地。   她转身,堪堪扶过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却是一片滚烫,两颊又是冰冷如霜。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是清明一片,瞳孔墨黑,瞧着眼前的少女,那担忧的神色入目,她若白葱一般的手指滑过他的脸庞,袖口间淡似杜若的清香。他一瞬间竟觉得好似没有那么难受了,片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此刻虚弱至极,他用尽了力气,难免失了重心,随即滚倒在地,暗云纹玄色衣袂翻飞,他却仍旧将她揽着,不叫她伤了半分。   她眸稍稍睁大,犹不可置信,片刻反应过来,随即扯了扯身,竟是动弹不得。   “姐姐此刻唤我是做什么?”蓦然,假山外,一少女淡淡的声音传来。   赵凉生一惊,这似是冯怜香的声音,不由得更加挣扎一番。   “哼,做什么,妹妹难道不清楚吗?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这声音清脆,宛若莺啼,一听便是冯清雨。   “别动。”身下,萧九幽正了正神色,皱了皱眉,低声在她耳边道。   “妹妹不明白,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冯怜香又道。   “我依你所说,叫赵清给我弹曲伴舞,他果然答应了,我还以为这计果然天衣无缝呢,可是赵凉生呢?她用了一从未听过的曲,竟将我的风头全给抢了!这是什么馊主意?”冯清雨愤恨道。   “这……她居然会弹琴?我还当她爹爹不疼她,又没娘,恐怕是不会这些的呢。”冯怜香微微诧异道。   赵凉生于假山另一侧却是一阵冷笑。   “哼,弹得倒是也不难听。”冯清雨冷哼一声道。   “姐姐莫生气,这事妹妹也没有想到,但是你想,今日赵清给姐姐伴奏,已然是十足的稀罕了,传出去也是美事一桩。那赵凉生今日得了便宜卖乖,以后咱们总有机会与她算这一笔账的,那赵府门楣再如何高又能比得过咱们相府去?”冯怜香又道。   “也是,以后总机会的。她算什么东西。”冯清雨堪堪咽下一口气道。   两人随即走远,空气再度寂寥。   “这倒是个极好的……一石二鸟的计策。”身下,萧九幽启唇,蓦然道。   赵凉生不答,只是浅笑,原不过是冯怜香的一场心计,她看似在帮冯清雨,却又叫冯清雨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那两人今日便皆丢了脸,传出去自是败坏名声的事,果然是好算计。只不过,自己倒是并未让她得逞罢了。   至此,唇边冷哼一声。   “咳咳……”   身下却是骤然起伏。萧九幽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赵凉生蹙眉道。   萧九幽仍旧止不住的咳嗽,依稀摇了摇头。   “放开我,我去找大夫,你这样会死的。”她又道。   “去……去找清。”他呼吸急促。   “好,你等着。”她堪堪听清,找最近的路,向着筵席处跑去。 ☆、第25章 断袖   赵凉生兜了一条小路,步渐缓,喘了两口粗气,绕过前方一片细竹林,赫然便是筵席之所。   她眸淡然,四处瞧了瞧,朝着一桌走去。   那一桌皆是相府等门客散人,瞧着来人走至赵清面前,蓦然禁声。   “赵先生,你随我出来一下。”赵凉生淡淡道。   “恩?”赵清微微疑惑。   “小侯爷他……叫我来找你。”赵凉生顿了顿,道。   “在哪儿?”赵清蓦然脸色一变,起身道。   “先生随我来。”赵凉生这才踱步。   两人前脚才走远,这一桌人骤然聊了起来。   “瞧见没,方才赵清一听到萧世,那紧张的神色,啧啧。”一老者道。   “看来传言果然不假,他两若不是一对我都不信,那神色做不了假。”一青年人醉酒,红着脸道。   “只是可惜了那赵小姐,她竟还如此大度……”又一人狭着眸道。   “没准儿她压根不知道这两人的事呢?你想想,她昔年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些风流事。”先前那老者又道。   “龚先生果然说的极有道理,别人或许不知我却略懂琴艺,今日一见,那赵小姐的琴艺实不在赵清之下,果然是个妙人,可惜可惜。”又一人道。   声音片刻便是杂乱不堪,旁桌人也有好奇的,不明事理的,便来询问,看看一件小事,倒是又为众人凭添一段酒后趣闻。   赵凉生想了想,却并未走方才走过的那片竹林捷径,又走了先前那条道,赵清则是紧步跟上。   一路无言,等到的时候,萧九幽仍旧半死不活的躺着,合着眸,衬着碧水银月,已然瞧见他脸色惨白的分明,已经不在咳嗽,无声无息的,犹若一个死人。   赵清那一贯的冷眉清眼变了变,眉头皱起,旋即踱步到他身边,在他的鼻息间探了探,又摸了摸脉象,脸色越的沉寂。   “难道他……”赵凉生觉得情况隐隐不妙,问道。   赵清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怀里掏出一只通透碧翠,不过女两指大小的的玉瓶,上刻着栩栩如生的辟邪神兽,做吞云吐雾状,精致小巧,不似凡品。   他轻轻拧开壶盖,自里倒出一枚碧色药丸,一手用力抵住萧九幽的两颊,将药丸放进了他的唇齿间,又抬了抬他的下巴,看看完毕,动作娴熟。   赵凉生瞧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他竟会医术?正欲询问,但片刻,便又让她大跌眼镜。   赵清又俯身摸了摸萧九幽的额头,凑得近些,背对着赵凉生蹲在一旁,他的脸几乎都要凑到萧九幽脸上。   她还未看清他做了些什么,下一刻,他竟真的俯身,双手撑着,姿势怪异,放在萧九幽胸前,不停的按压。   赵凉生顿了顿,换了个位置瞧这两人,这奇怪的画面。   那躺着的人分明是风华绝代,那半蹲着不听帮他按胸的人也是俊俏佳人,这一幕亲密姿态,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又想起这两人诸多亲密姿态,萧九幽显然对赵清异于常人。   他真的不是断袖吗?   她按着脑袋犹疑,越的糊涂了。   这厢还沉浸在思索之中,那厮却已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的喝酒了?”赵清的声音明显些责备。   萧九幽眨了眨眸,却是没有反驳,竟也未露出丝毫的不满。   是断袖!   赵凉生暗道。   “今日真是多谢赵小姐了,筵席已晚,你们虽有婚约,到底还缺了一些名义上的繁文缛节,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小姐的名声不好。”赵清开口。   这话是要赶她的意思?   也罢……终究是碍着有情人了。   “恩,先生说的极有道理,那我便告辞了。”赵凉生点了点头,无视他话里隐隐夹杂着的不满,识相的正欲抬步离去。   “小姐的琴,胜于我,倒叫我佩服,改日必当好好请教。”身后,赵清蓦然道,声音清冷。   赵凉生顿了顿,唇边浅笑,随即离去。   再回筵席,赵庆明的脸色十分的不好。   “到哪儿去了?竟闹得这么晚!”他冷厉道。   “散酒气消食去了。”赵凉生垂了垂眸,面色不改道。   “你!”赵庆明隐怒。   “老爷消消气,今儿这里不方便训话,凉生这孩人也大了,收不住心了,我找机会与她好好说说便是。”刘氏拍了拍赵庆明胸口慰藉道。   赵庆明神色这才堪堪好转,果然鹣鲽伉俪,情深如许。叫人艳羡。   赵凉生一阵冷笑。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筵席堪堪落幕。   她一人坐着一辆马车,隔着鲛绡帘,外头一片乌漆墨黑,袖中,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白玉,摸着它的纹路,那镌刻着小小一个“李”字隽秀,犹若碎壶之冰。   赵凉生合着眸,倏然唇边一抹笑意,绽若春花。 ☆、第26章 哑仆   次日。   这日的阳光势头甚好,赵凉生着人将那卷书式的小紫檀木美人榻搬到门外,暮晚在一旁温茶伺候,素晴纤长的身影明艳艳的,在前方的绿菊丛里漫走,给花浇水。   赵凉生躺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孤本,看的眼睛倦了,偶尔抬起眸,绿意盎然,璧云宁谧,绿菊丛里的少女犹带笑意,倒是别样惬意。   赵凉生浅浅笑了笑,拿起孤本接着看。   良久,再抬眸,除了一旁的暮晚,绿菊丛里已然不见那个明艳的身影。   “恩?素晴呢?”她随口问道。   “她……刚刚有人来找她,出去了。”暮晚顿了顿道。   “谁找她?”赵凉生浅浅一句,犹若无心。   “是……是……”暮晚有些犹豫。   “你且说便是,我不会责罚她的,莫不是个男的?”赵凉生扬了扬眸,越的好奇。   “是小她两岁的她的表弟,是个哑巴。”暮晚道。   “她的表弟?”赵凉生唇边犹有笑意,难怪暮晚不说,男女有别,这种事传出去毕竟不好。   那边,素晴已经笑盈盈缓步走来,对着外头挥了挥手,一个清秀的小少年站在门口外亦是对着她挥了挥手。   赵凉生瞧着那少年与她一般高的身量,不由得神色一亮。   一个时辰后。   赵府后门口,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以袖盖脸不停的咳嗽,喉咙里出的却是一阵阵嘶哑的声音。   他将腰间的腰牌递给一旁正假寐的看门人,那中年人睁开眸,瞥过一眼,瞧见他咳的脸红脖粗,嫌弃的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少年这才离去。   走过两条街,少年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跟随,她唇边浅笑,赫然便是赵凉生。   即便一个府里随便的仆人想要出府,都需要一些名目,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位闺阁女了,而上一次也不过是沾了萧九幽的光。   至于这一次,那看门的看她咳成这样,府里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厮请太医的,自是以为她出门就诊去了,也怕受了感染,没有严查便让她出府了。   她呼了口气,转身走进一旁拐角。   半个时辰后,慕香酒斋,三楼隔间。   “我七日前叫你查的事,如何了?”赵凉生坐在一旁,问道。   “都在这里了。”周掌柜递过一本小册,道。   “恩。”赵凉生接过,塞入怀中。   “您上次所说,她在宫里,是被人……”周掌柜疑问。   “先生是个智者,否则她也不会瞧上先生,历来后宫之争便是成王败寇,你竟想不到吗?”赵凉生以指尖搭着桌,淡淡道。   “不是,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她那样玲珑剔透,足智多谋,本就是天赐之人,怎会中了他人计谋?”周掌柜暗了暗眸,道。   “先生高估姨母了,她如何也不过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高处最不胜寒,被人暗算也是最简单。”她答。   “那,您可知道,害她的人是谁?”周掌柜原本听着她的话不免有些轻视,毕竟她年纪尚小,不过看着她从容神态,心里蓦然平复,反思,半晌开口问道。   “谁如今得了最大的便宜,谁便是害她的幕后凶手。”赵凉生缩了缩眼眸,道。   “最大的便宜……莫不是,这两年风头正劲的淑妃?据悉马上要封贵妃了,可是她与淑妃乃是至亲的姐妹!”周掌柜幽然道。   “哼,至亲的姐妹,好一句至亲的姐妹。越是亲近者,做这种事最是容易得手。再者,昔年李府灭亡,为何丞相府竟无牵连?它二府昔年之亲近,先生恐比我更清楚!”赵凉生冷哼一声,道。   “李府那件事的幕后真凶,是当今皇帝。”周掌柜皱了皱眉头,幽幽道。   赵凉生眸窒了窒,没有说话。   “我本也奇怪,李府之荣耀举世皆知,一朝阖府被斩,竟是一顶通敌卖国的大帽,而且确实也查到了证据,竟是私买十万件兵器盔甲。这便坐实了罪名。可是我焚香楼深知李府底细,万不是这样的氏族,我多方查探,竟隐隐查之,那笔武器盔甲的买卖,竟是宫里……”周掌柜神色肃穆,凝眉。   “哼,这一招偷梁换柱他倒是立竿见影,这些年的权谋之术运用的真是越如鱼得水了。”赵凉生冷厉道,十指不知何时握拳。   “小姐莫气,你恐也是李家嫡系最后一道血脉了。如何也要保存好自己。”周掌柜劝解道。   “我知道,只是这口怨气难消,我隐隐觉得,里面并不是那么简单。”赵凉生道。   “这两面见来,小姐年纪虽小,却也是个难得的聪慧之人,但慧极必伤,小姐好好养精蓄锐便是,一切自有我焚香楼来替小姐保驾护航。”周掌柜又道。   “多谢先生,我有一物,还要给先生看看。”赵凉生自袖里摸出一方宁静白玉,上镌刻着小小一个“李”字。   “这……是她昔年的随身玉佩!自她入了宫里便再也不曾见到了”周掌柜道。   “她曾说过若日后有难,得此佩者,便得焚香楼,可是与否?”赵凉生问道。   “因又怕人得了玉佩,占了焚香楼,便设了一则密语,则是那《惟香令》的最后一句,木鱼素雪天,若焚香断了魂,此人是生是死?”赵凉生淡然道。   “周良见过楼主!”周掌柜蓦然从未有过的恭敬神色道。   “李府虽已不在,但焚香楼却未受牵连,皆是你的功劳,它平日依旧交给你,若我有任务,自是会告知你。”赵凉生又道。   “多谢楼主,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倒比不上她昔年救命之恩。那日楼主第一次来,背了《惟香令》最后一句,我就一直思忖,要不要将焚香楼交予小姐,但又恐小姐年纪尚小,若日后被牵连,到了地下,她恐也不会原谅我。但既然是她选中了楼主,周良自当竭尽全力为楼主卖命!”周掌柜信誓旦旦。   她昔年看人的眼光倒是极好,没有选错人,她唇边浅笑。   “对了,这些年账本买卖,还要请楼主过目。”他又道。   “天色不早,我还要赶紧回去才是,否则被现了也是麻烦。改日再看吧。”赵凉生瞧了瞧天色道。   “我送小姐下去。”周良点了点头,道。   两人随即下了楼,赵凉生出了慕香酒斋,兜过两条街,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脚下步顿了顿,回眸,却是并无可疑之人。   她凝了凝眉,朝着一旁小巷拐去。   小巷幽静,蓦然,屋檐下飞下两道人影! ☆、第27章 面目   两道身影疾奔而来,眨眼前便到眼前。   那两道软剑清亮如月,寒光绽烈,朝着她的心窝刺去。   赵凉生窒了一口气,空气好似瞬间寂静一般,她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被刺中。   “叮”的一声响,一粒黑呼呼的暗器碰到剑身,剑身受到阻力竟是剧烈的晃动!   那当先刺来的蒙面人竟是后退两步,须臾站稳下盘,目光却望着赵凉生的身后。   赵凉生只是感觉到头顶一道影快若闪电,刹那间,那影便朝着另一个紧紧刺来的刺客踱去。   赵凉生只觉得一晃眼,那影错身而过,步法诡异,竟偏身躲过软剑,而下一刻,他一道掌风已经打中了那刺客。   那刺客无声倒下,只有手边软剑出窸窣的声响。   而另一人则堪堪又刺来,那影头也没回,抬起手臂,一道寒光自袖里射出,穿心而过,下一刻,那刺客已经倒在了地上。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赵凉生看着那两名身殒的刺客,面前的身影背着她,青衣墨,孑然而立,她眨了眨眼睛。   “见过楼主。”那人回头,蓦然恭敬抱拳。   焚香楼暗卫统领吴修,功夫倒是犹胜从前,她唇边一抹浅笑。   “你是?”须臾,她万分疑惑的望着眼前那青年,道。   “在下暗卫统领吴修,楼主前脚走,后脚周掌柜便叫在下跟随,保护楼主,以免不必要的事端。”吴修道。   “原是如此,还是周掌柜想得周到,你且看看,这两个刺客可有特别之处。”赵凉生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   “我断定他们身上必然不会留下线索,方才过招,应该是燕楼的人。”吴修淡淡道。   “燕楼?”赵凉生微微皱眉。她岂有不知的,仍旧开口询问道。   “是江湖上一个极凶残的杀手组织,除了不杀皇亲国戚,以免事端之外,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他们不接的单。”吴修道。   “竟是如此,谁要我害我呢?”赵凉生眸光思忖。   吴修瞧着那身量娇小,面色却无丝毫惊色的少女,虽穿着小厮的服饰,却镇定自若,从容淡定,并未被眼前景象惊吓,不由得暗自赞叹。   “我回去,会禀告给周掌柜,让底下的人来查清楚的。”他道。   “恩,那最好,不过眼下还是先处理了这两具尸体为好。”赵凉生道。   “好,不过我先送楼主回去,余下自会有人来收拾。”吴修自袖里取出一小截类似少女小拇指粗细之物,捏了捏,它便窜入空中,片刻便化为粉末消散。   “那就有劳了。”赵凉生道。   她瞧了瞧天色,随即挪步。吴修则是一个闪身,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她知道,他在她的附近。   她又绕了两条街,眉间却是隐隐淤塞,她不过一介弱女,到底是谁派来的刺客?竟还是穷凶极恶的燕楼。   踱步转弯,前方已经瞧见赵府后门。   她手里提着方才去药店配的药材,袖捂脸,剧烈的咳嗽,喉咙里全是嘶哑之声,推开后门,正欲走进去。   “哟,大小姐回来了。”门内,吴总管一张笑脸。   “吴总管。”赵凉生眸闪烁,放下袖,不在躲藏。她启唇道。   “小姐一个女儿怎的做这幅面貌?出现在这里?这可怨不得小的,夫人的嫣芳阁走一趟吧。”吴总管仍旧笑道。   赵凉生看了看吴总管身后一干小厮,眉头皱了皱,眼眸里却是清亮一片,不见丝毫惧意。   吴总管注意到了,暗道她却是犹若脱胎换骨。   “那就走吧。”吴总管道了句,倒是有些客气。   赵凉生点头,朝着里面走去。   嫣芳阁。   还未进门,已然听到了里面隐隐的啜泣之声。   赵凉生缓步走了进去,竟是一竿丫鬟仆人围着。   而中央,刘氏坐在雕并蒂牡丹大红酸枝圈椅上,下则是一个丫鬟正埋头哭泣,在她身旁,则是一个小少年的身影。   “见过娘。”赵凉生缓步走了过去,敲了敲地上两个人,果然是素晴与那哑巴小厮。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娘!”刘氏抬眸,蓦然拍了拍桌。   赵凉生瞧着她的神态,并无半分昔日柔和说笑之言,她抬起眸,并没有说话。   “你这副样,可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传出其岂非丢了我们赵府的脸!更丢了你爹爹苦心维护的门面!你自己说说,可对得起你爹爹精心栽培,对得起娘一番苦意?你竟是这样来回报我们的吗?”刘氏横眉,冷眼,当着众人面训斥道。   “是我的不对,但此事与他们无关,还请娘饶了他们。”赵凉生躬身,唇边却是无尽冷意,片刻又指了指地上两人。   “哼?你的侍婢与这个小厮私通能轻易绕过?倒真是你这个竹教的好!来人,先将这两个狗奴才拖下去,各打五十板!”刘氏又道。   地上两人随即惊恐,素晴更是不停地哭着。   “夫人,奴婢是清白的!我与他并无苟且啊!”她嘶声力竭道。   两个小厮将她带了出去,又带了惊恐未定的哑巴小厮出去。   赵凉生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此刻夕阳西下,落了长长的影,她的心中犹疑。   暗自想了想今日出门前的一切,应该并无破绽,。   终究是有人出卖了她……她唇边一抹冷笑,夕阳晚霞犹不暖,映衬的小脸俏丽,却是凉意入骨。 ☆、第28章 责罚   “说他二人私通,可有证据?”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这丫头贴身的娟帕都从那哑奴的屋里搜出来了,可不是证据吗?”一旁,一丫鬟绿绢长衣,巧然而笑,赫然便是刘氏的贴身丫鬟紫云。   赵凉生望了望地上那方娟帕,确实是素晴的无疑。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日是有人准备揪住她不放了。   门外传来打板的声音,以及素晴嘤嘤啜泣之音。   “你爹爹昔日便是太娇惯了你,我本欲好言相劝,竟未想到你倒使出了这样的法,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说!”刘氏坐在那雕并蒂牡丹大红酸枝圈椅,自一旁大红酸枝木小几边拿起一杯温茶,润了润嗓,道。   赵凉生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看了看一旁侍婢神色各异,或暗含嘲讽,或看热闹,或凝眉望之,不由得一阵无奈,无论她作何解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自己的罪名便跑不掉。   “还不肯说?此刻也已经人赃并获,由不得你,奴才犯法便是主教导的不是,今日是要给你一些教训的,家法伺候,拖下去将大小姐一并赏了板。”刘氏冷然一句。   五十板……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吗?赵凉生窒了窒,转头便是两个彪壮的家丁上前来拽她。   “我背后可还靠着一个冯门相府,你若今日把我打死,你这夫人的位置必然也保不了了!”赵凉生扯了扯身,冷然皱眉,一字一顿道。   “哼,冯门相府?你娘去世之后,相府之人可曾管过你半分?冯丞相可曾惋惜过你一句?你还把自己当相府的小姐吗?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刘氏又道。   赵凉生暗暗看在眸里,这刘氏果然是个狠角色。一动手便是雷厉风行的主儿。   那两家丁已经拽着她向着嫣芳阁外走去。   “慢着。”蓦然,刘氏轻柔道。   那两个家丁停下脚步,赵凉生一阵狐疑。   “大小姐既然如此不长记性,也别到外面去责罚了,就着人搬了板凳,就在这儿责罚便是,我且看着,免得你们放了水,罚的轻了,她以后又不长记性,老爷再怪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刘氏盈盈笑道,指了指前方一片空地道。   赵凉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旁人果然去取了长板凳来,刘氏特特又挑了两个魁梧的壮汉,他二人一人拿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   “小姐,请吧。”其中一人指了指板凳道。   这倒是半分不给她活路了。   赵凉生忽然抬眸,暮色沉沉,最后一道霞光瑰丽,一阵风起,嫣芳阁一旁林响的悉悉索索,皆是大片大片落垂地的声音。   门口,已经听不见素晴的哭喊之声,赵凉生蓦然笑了,脚下步动了动。   “你们谁敢打她!”门口,萧九幽阴沉着一张脸,暗含怒气,玄色锦衣衣袂翻飞,疾步走了进来。   “见过世。”刘氏神色一惊,蓦然起身作揖道。   “见过小侯爷。”一旁随从仆人齐声喝道。   萧九幽却径直走到赵凉生的身旁,凝着眉,倚着的身姿犹若玉树琼枝。   “你没事吧。”他问。   赵凉生摇了摇头,淡淡浅笑,他终于还是赶到了,也不算太晚。   萧九幽身后,一小厮则是急急忙忙赶来。   “怎么回事?”刘氏问道。   “小的还来不及禀报,小侯爷已经闯了进来。”那下人道。   刘氏寒了寒眸。   “刘氏,你可知罪?”萧九幽启唇,那目光令人寒颤,盯着刘氏道。   “小侯爷说的是哪里的话?她是我们赵府的大小姐,我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她做错了事,责罚她可有错?”刘氏微微皱了皱眉,淡淡浅笑。   “她做了什么错事,你且说出来让我瞧瞧,竟要你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责罚她?今日我若不在,她受了这等委屈,日后府里谁还把她当个主小姐?”萧九幽道。   “小侯爷你且瞧瞧她身上穿的衣服,一个大家闺秀竟做如此打扮,还偷偷溜出家门,这传出去,岂非难看,有哪家的女儿会如她一般?”刘氏指了指赵凉生身上的小厮服饰道。   “本王就喜欢她女扮男装,这有问题吗?”萧九幽转过头,省视一番,她娇俏面容之上神色淡然,身影却是站的笔直,别有一番风骨。   “啊?您的意思是?”刘氏诧异。   赵凉生则是暗暗扯了扯嘴角。   “是本王特特吩咐她女扮男装出门,陪本王喝茶的,你竟听不懂吗?”萧九幽开口。   传闻此人断袖……   一群人集体噤声。   “小侯爷果然……好品味。” ☆、第29章 出卖   刘氏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   “那本王能送她回素云院了吗?”萧九幽轻哧一声,转身看向赵凉生,两人正欲踱步。   忽院外跑来一侍婢,对着刘氏耳边耳语一阵。   “慢着,小侯爷并不能带着她走。”刘氏蓦然道。   萧九幽身影颀长,步顿住,长眉微敛。   “她虽是得了小侯爷的吩咐,但是此事与我赵府家规并不相合,我今日必是要惩罚她的。”刘氏正色道,态度坚硬,丝毫不似前一刻柔和笑语。   众人微怔,这岂非不给萧九幽此人面?传闻此人可是极为护短的。   “你要惩罚她?”果然,萧九幽冷然一声。   “是。虽你二人有婚约,但是也未有媒妁之言,她也未过肃免侯府的门,凉生自是我赵府的小姐,自要按照我赵府的规矩办!”刘氏正色道,毫不松口。   “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真把自己当正经主了?”萧九幽面含笑意,眼角眉梢自幼一段风流,眸光却是冰冷似地底九幽冰坛,脸色异常的白皙。   众人冷吸一口气,刘氏的脸色稍稍变了变。   萧九幽拉着赵凉生向外走去。   “怎么回事?咦,小侯爷?”门口,赵庆明的脸色铁青,说话的时候胡不可遏制的颤了颤,想来是听到了方才萧九幽之言。   “老爷!嘤嘤……”刘氏蓦然抽出贴身娟帕,瞬间化作了水做的人一般,满腹委屈,朝着赵庆明嘤嘤而泣。   “好好的哭什么,别哭。小侯爷,这是怎么回事?”赵庆明帮刘氏抹了抹眼泪,神情异常柔和,蓦然对着正欲离去的萧九幽道。   “这并不关萧世的事,凉生今日女扮男装溜出了府里,是我正要责罚她呢,想来是世不舍得。”刘氏含情脉脉,拿着娟帕又抹了抹脸。   “凉生?萧世未免管的太过宽泛了吧!”赵庆明瞧着两人已经快出了院,看到了萧九幽身边赵凉生的服饰,果然作一身小厮打扮,不由得更加恼怒,沉声道。   “管好你的内人。”萧九幽步稍稍顿了一个呼吸,仿若未停,紧接着便走出了嫣芳阁。   只余下赵庆明如铅块一般难看之极的神色,脸上青筋都跟着颤了颤。   “老爷,切莫生气……”院外,赵凉生隐约听见刘氏的宽慰之言,她的眸眯了眯。   这些年,刘氏能坐稳这夫人的位置,果然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一阵无言,踱步至素云院,天色沉寂,已然暮黑。   “今日,多谢了。”赵凉生启唇。   “不打紧,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办的。且宽心。”萧九幽轻轻笑了笑,映着清月,别是好看。   “恩,我知道,真是劳烦你走着一趟。”赵凉生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他”是指赵庆明。   “这倒不算什么,便是天大的难事,只要本王愿意,皆会去做。”他璀然而笑,带着三分邪异。   赵凉生望着他此番神情,不由得窒了窒。   “本王要回去了,不然老头恐怕又要没完没了了。”下一刻,他皱了皱眉,蓦然道。随即起身离去。   赵凉生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口中的老头是指肃免侯,不由得觉得好笑。   此人,倒也有趣。   “小姐,你站门口做什么?”暮晚正巧走出屋,道。   “没什么,素晴可曾被送回来了?”赵凉生回眸,问道。   “还没有。”暮晚担忧的垂眉,道。   “我且问你,今日那看守后门的老李可曾受到了惩罚?”赵凉生皱了皱眉,问道。   “小姐问这个做什么,自夫人现小姐……之后,便着人先拿了老李赏了二十板,说是玩忽职守。”暮晚道。   “原是如此,那今日我走后,可曾有什么蹊跷?”赵凉生脸色稍稍沉了沉,仍旧问道。   “初雨来过一趟,说是自己在小厨房里给小姐新制了菊花糕,我好一阵推辞,她却偏要进屋叫小姐试试,倒是我最后火,她才作罢。其余倒是并没有什么了。”暮晚想了想道。   “哦?”赵凉生唇边一阵冷笑。   今日可疑之人拢共不过四人,她屋里的三个丫鬟,并那看门的老李,可细细听来,并不会是那看门人,素晴被打成怎样还犹未可知,也自然不会是她,至于暮晚……   她今日出门前便对暮晚说,若是今日漏了馅,便立即跑一趟到赵默那里去,叫他派小厮即刻去肃免侯府,也自然不会是她。   那么,只剩下一人了。   赵凉生的眸冷如一片清月,犹似一把刀一般。   昔时,吴总管往她这里塞丫鬟,她便是怕了里面有心存不轨之人,便特特选了三个看起来忠厚之人,竟是仍旧有漏网之鱼! ☆、第30章 盘问   “她现在在哪儿?”赵凉生寒了寒眸,问道。   “谁?”暮晚道。   “初雨。”赵凉生唇间淡淡飘出这两个字道。   “应该在偏房休息吧。”暮晚想了想,如是作答。   “恩。”赵凉生唇边明明一缕笑意,暮晚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   她转身走进素云院,朝着初雨所居住的下房走去,暮晚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推门而进,幽色火光如豆,初晴正呆滞的坐在酸枝木扶椅上,一手靠着小几抵着下巴,望着面前的灯火。   赵凉生不动声色,缓步走了进去,坐在一旁另一张酸枝木椅上。   “奴婢,见过小姐。”初雨缓过神来,起身,朝着赵凉生作揖。   “在想什么?”赵凉生望着小几上那一小盘玲珑剔透的别致糕点,心里不由得一动,片刻笑着问道。   “回小姐,奴婢……奴婢在想素晴,她为何还不回来。”初雨微微皱了皱眉,带着一丝胆怯道。   “她恐怕是回不来了。”赵凉生看着她诚惶诚恐的面容,心中寒意不由得越加深重。   “啊?为何?小姐可要救救她啊!她可是为了小姐才……”初雨满是担忧之色。   “救她?她的事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那你就该知道我自身难保,何来救她之言?”赵凉生冷冷瞧了她,又问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她垂了垂眸,暗了暗,目光盈盈却带着一丝丧气。   “这是你今日做的?”赵凉生指了指一旁那盘青绿透碧,每一块皆是娇俏可爱,煞是好看。鼻息间隐隐能闻到其清香四溢。   “恩,此糕奴婢唤她菊花糕,小姐可要尝一尝?入口即化,齿颊留香的。”初雨点了点头道。   “菊花糕?哪里来的菊花?”赵凉生眯了眯眸道。   “咱们素云院里那一大片的绿菊,这两日晚上受了秋风,每日里早间落了不少瓣,奴婢瞧见着实可惜,便一瓣瓣收集起来,做了此糕。”初雨道。   “你倒是个细腻的人。”赵凉生隔着娟帕,拿起一块糕点,放在鼻息间嗅了嗅,果然阵阵绿菊香气,煞是醉人。   “回小姐,这是奴婢的本分,何况这绿菊本就稀罕,做出的糕点自是别致不同,小姐可以尝尝其风味便知晓了。”初雨又道。   “哦?果然有如此特别吗?”赵凉生狭了狭眸,道。   “那不如……你来替我尝一尝如何?”她将那块菊花糕递到初雨面前,笑道。   “奴婢……早就尝过了。”初雨怯怯拒绝道。   “我叫你吃!”赵凉生扬起素手,拍了拍桌道。   初雨何时见过赵凉生这副严谨模样,不由得身颤了颤,接过那块糕点,咬了一小口边角。   “都吃掉!”赵凉生一张面孔冷若冰霜,启唇道。   初雨眨了眨眸,含着一丝委屈,又咬下一小口。   “小姐叫你吃完还不快吃。”暮晚微微皱了皱眉头,催了催她道。   “好吃吗?”半晌,赵凉生问道。   初雨仍旧拧着眉,点了点头。   “从今儿起,你不准踏进我卧室一步,小厨房也别再进了,院里的粗活你一个人干,明白了吗?”赵凉生又道。   “恩。”初雨眼眶含泪,道。   “你可会跟别人说我欺负你?”赵凉生起身,又道。   初雨嘤嘤啜泣,摇了摇头。   赵凉生唇间笑意更冷,她看了看那盘糕点,暮晚聪慧,立即拿上,随即缓步离去。   “若再有下次,我必叫你不得活。”蓦然,赵凉生清冷的声音飘了进来,初雨用娟帕抹了抹眼泪。   素云院主卧。   夜色深沉。   “初雨这丫头,不能再留了。”赵凉生着一袭雪色绢罗,枕着一方碧色玉枕,隐隐瞧着窗外枝影横斜,秋风肆意,犹若鬼魅游移。   “小姐的意思是?”暮晚立在一旁,随即问道。   “那盘菊花糕你且帮我好好留着,这两日我隐隐有些头疼,明儿你记得替我传下太医。”赵凉生道。   “恩,好的,小姐。”暮晚道。   片刻,着暮晚熄了火,赵凉生裹在锦被之中,一双眸却是清亮。   所有矛头皆指向初雨不假,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隐隐有股寒意?毛毛的感觉犹若阵阵秋雨暗袭。   这样的感觉,曾经陪伴着她多少次,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谋划陷害,后宫里的女人犹若红粉骷髅,瞧着美,艳,却个个皆是使用阴谋诡计的高手,几乎无孔不入。   那些稍稍笨一些的,早早的都死了。   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片刻缓缓合上了眸。 ☆、第31章 尸首   这日,天色尚早。   赵凉生隔着窗,瞧了瞧外头暗沉如暮。   “素晴她,回来了吗?”赵凉生正吃着早餐,放下筷,蓦然问了句。   “似乎,并没有。”暮晚摇了摇头。   “哦。”赵凉生垂眸,片刻又拿起素银筷,接着慢条斯理的吃着暮晚在小厨房熬的清粥。   “小姐您,担心她吗?”暮晚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昨儿叫你帮我唤太医,你可还记得?”赵凉生犹似没有听到,半晌如是问道。   “奴婢记得,等小姐吃完了,奴婢便去。”暮晚点头道。   “恩。”赵凉生神色恹恹,道。   半晌,赵凉生放下筷,用锦帕拭了拭唇,堪堪走到外头,暮晚则在屋里收拾一干器具。   天边阴沉,暗如绘色浓墨山河,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原来并非时辰尚早,而是天色不好。   怪哉,明明昨儿还尚好的天色。一夜之间,全然变色。   素云院里空荡荡一片,也不见每日里素晴奔走忙活的机灵影。   她微微皱了皱眉,缓步出了素云院。朝着一旁红板廊桥出走去,萍水留影间,驻足,青碧湖水里锦鲤正大口大口的吐息,犹不正常。   “凉心院出事了……”一旁,跑来两个丫鬟,匆匆而过。   凉心院位于赵府西北角,曾是昔年赵默生母的住所。它的名字也有些来历。   其生母曰,良人心狠,我亦心凉,故擅自主张将其改名为凉心院,当时倒是恼的赵庆明不快许久。   后来赵默生母便是于凉心院内投井,府内人人皆说此地不大吉利,这些年也就越的荒凉。   “出了什么事?”赵凉生蓦然回,对着那两名过路的丫鬟道。   两名丫鬟对看一眼,脑海里依稀浮现昨日刘氏欲惩罚赵凉生的场景,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作答。   “回小姐,听说是淹死了个人。”片刻,其中一名丫鬟答道。   “淹死了个人?谁?”赵凉生骤然又道。   “奴婢也是正巧听到了两耳朵,说是住在凉心院偏房的孙婆今早打水时现的,她只当是绿姨娘复活呢,差点没吓晕过去。”那丫鬟又道。   “我与你们一道去看看。”赵凉生道。   “是,小姐。”两人无法拒绝,只得由着赵凉生一路跟着。   半晌,堪堪跑到凉心院,门口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小厮仆役。见赵凉生来,不由得让出一条道来。   赵凉生喘了口气,缓步走了进去,但见井边潮湿,水渍滴滴答答的还未干透,一旁一张破旧草席胡乱裹成一团。   她瞧着心中越的狐疑,素手微扬,捏起草席一角,扯了最大的力气一把将之拉开!   赫然一道纤长的身影,着一袭浅绿素锦!   明艳艳的姿态尤为眼熟,依稀还穿梭在绿菊丛里!   她的身上满是血条伤痕,本该清秀的脸颊却如死灰一般的水肿,眸睁的大大的,尤为可怖!   赵凉生唬了一跳,外头那些人也未曾想到她会如此做,不由得便皆愣住了,几个丫鬟吓得用帕挡住了脸。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滚回去干活去!”蓦然,一道暴戾的声音传来,吓破了一群人的胆。   赵凉生回眸,是吴总管。   “哟,大小姐也在。这不是你该待的地儿。”吴总管笑了笑,道。   “我的丫鬟死了,我自是应该来的。”赵凉生答。   “您的丫鬟?恕老奴直言,她犯了错儿,轮不到小姐您管。”吴总管仍旧眯缝着眼,笑若秋菊,皱纹深沉。   “她已经将她处死了!留着尸还有什么用!”赵凉生蓦然吼道,回眸,满是怒意。   “她自己与他人苟且被人现,还……偷偷放她主出去做那等不正经的事。夫人心慈,不过罚了她两板,她倒是自己畏罪自杀了,果然人轻贱命也如草芥!”吴总管窒了窒,暗道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唬到了,片刻仍旧笑眯眯回答。   “你!”赵凉生眸阴沉,好似这方天际。   “也罢,那昨儿那个哑巴小厮呢?”赵凉生吞了一口气,又问。   “挨了七十板,死了。”吴总管淡淡然飘出几个字。   “七十板?谁叫你们打这些的!”赵凉生沉声怒喝道。   “这可怪不得那些下人,老奴今儿也听说了,昨儿夫人赏了他两各人五十板,那小厮见素晴那丫头没挨几下便昏倒了,硬是自个儿替她多挨了几下,嘿,小姐说他两可是清白?”吴总管看了草席里的素晴一眼,竟是鄙夷神色。见之面色,竟还用脚踢了踢草席,堪堪盖在素晴的脸上。   赵凉生蓦然便窒了。   原是如此。   想必素晴醒来,知道那哑巴为了她身死,又想着自己名声已经败坏,活着恐怕也没了盼头,便一头栽了这井中。   此番神情,她竟为何隐隐艳羡?   眸边一粒硕大的水珠,抬眸,天色阴涩涩一片,已经下起了厚沉沉的雨水。   吴总管着人将草席又随意裹了裹,着两个壮士的家丁草草抬了出去。   再回神,雨水落了满身,四周下人早已四散,也无人为她撑一把油纸伞,或上来轻声问候一句。   她入不得了刘氏的眼,府里人现如今哪个不知道?   不由得一阵浅笑。   “小姐……小姐,不好了……”凉心院门口,暮晚淋着雨,急匆匆赶来。 ☆、第32章 藏琴   “出了什么事?”赵凉生问道。   “小姐前脚走,二小姐便带着一干人来闹。”雨水沁了眼睛,暮晚抹了抹道。   “她来做什么?”赵凉生思忖。   “小姐,你怎的站在雨水里?凉了身可如何是好。”暮晚连连道。   “素晴她,死了。”赵凉生喃喃。   “什么?”暮晚愕住,眸里带过一丝惊恐。   “就死在那里!她……跳井了。”赵凉生指了指一旁生了两株枯草的井垣道。   “她死了?她怎么会死呢!昨儿还好好的。”暮晚蓦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刚才说,余欢她好好的来闹什么?”赵凉生瞧着她一派伤神之色,暗暗扯过眸,问道。   “她说她昨儿个丢了一架琴,非说是小姐偷了去的。”暮晚看了一眼赵凉生,道。   “荒唐!”赵凉生唇边捏起一丝冷笑。   “奴婢也觉得如此,可听她语气,那琴金贵,叫什么鹤鸣秋月的,再金贵还能比得上咱那一屋金玉顽石吗?”暮晚扶着赵凉生走至凉心院的屋檐下,雨水穿成银线,滴滴答答,两人早已经湿了个透彻。   “鹤鸣秋月?”赵凉生骤然眯了眯眸,道。   “怎么了?小姐?”暮晚疑惑道。   “没什么,咱们赶紧回去换身衣裳,不然真的怕是要着了风寒的。”赵凉生浅浅一笑道。   两人自凉心院偏房问年老的孙婆要了一柄青筒油纸伞,向素云院而去。   鹤鸣秋月式,黄花梨木雁足,据说琴面有龟背断,流水断,冰裂断三纹。底篆刻有“稀世珍宝”四字。   此琴之弥足珍贵,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   历代收此琴人甚少,知道此琴的也极少,即便是前一世,赵凉生也不过在一卷孤本琴谱里瞧见过只言片语,关于此琴的来历。   即便是神都略有些名望的琴师,也未必识得此琴,以赵余欢的见识更是不可能。   那便是她真的有此琴了,可是,此琴弥足珍贵,勘称国宝一绝,所以历代甚少有人将之露面的,那有如何会在赵余欢的手里?   赵凉生心思错杂,一路走来无心观赏雨后风花拂柳间的清新稚气。   直至回到素云院里,赵余欢正趾高气扬,拧眉怒目的坐在一张刻稚童戏水大红酸枝圈椅上,喝着温茶。一旁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并五六个丫鬟,浩浩荡荡一行人。   初雨则是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   “妹妹要搜,便搜的清楚一些,仔细一些。”赵凉生吸了吸鼻,满是水汽,掏了一方锦帕,却是湿的。   “来人,给我搜个仔细!”赵余欢冷笑一声,对着身后丫鬟号施令。   赵凉生眼瞧着她们翻箱倒柜,淡淡然立着也不阻止。   半晌,几名丫鬟着实没搜出个所以然,赵余欢脸色却是变了变。   赵凉生眉微抬,这倒是不应该。   “对了,你们小库房的钥匙呢?”赵余欢蓦然想到,得意笑了一声。   “素云院的库房钥匙凭什么给二小姐!”暮晚凝眉,忍不住道。   “不敢?偷了我的琴还欲抵赖?那可是爹爹去年送我的生辰之礼,金贵的很,你们这一屋的破烂可赔不起!”赵余欢洋洋得意道。   暮晚脸色窒了窒,赵凉生眼眸骤然一抹顿获的神采,片刻掩去。   “你带她们去库房,别叫她们偷拿了咱们的东西。”她淡淡然对着暮晚道。   暮晚作揖,片刻带着几个丫鬟离去。   没一会儿,几个丫鬟果然抬着一架琴走了过来。   赵余欢神色一亮,赵凉生亦是如此。   龟背断,流水断,冰裂断,黄花梨木雁足,果然是传闻中的鹤鸣秋月无疑!   “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却处处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竟将我的琴偷了放在自己的小库房里!”赵余欢蓦然对着赵凉生道。   “暮晚,库房的钥匙归你所管,这是怎么回事?”赵凉生微微皱眉,道。   “回小姐,奴婢……奴婢不知啊,许是,许是有人偷了奴婢的钥匙去,想要嫁祸给奴婢!”暮晚跪在地上,蓦然而泣。    “初雨!”赵凉生骤然一声从未有过的冷喝!   “回小姐,奴……奴婢……”初雨唬了一跳,竟吓得栽倒在地,怯怯而哭,话都说不出口。   “你们将这个偷东西还欲陷害主的小贼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赵凉生横眉,对着赵余欢身后的两个壮婆道。   赵余欢蓦然愣住,她亦是未曾想到赵凉生竟会抢先她一步。   “还不快去!我的话你们都不听吗?”赵凉生冷厉的眸扫了她们一眼,深沉的犹若后宅里历练了多年的女主人。   那两人竟被赵凉生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的眼神所制住,愣了片刻,将嚎啕大哭的初雨拖了出去。   暮晚站在后面,唇边竟是一缕若有似无的得意之色。 ☆、第33章 淑妃设宴   “姐姐果然好手段,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过失推给一个婢女。”赵余欢唇角捏起,笑的绚烂。   “琴已经给你了,切莫再闹!”赵凉生却是冷哼一声,如是道。   “闹?谁在闹?姐姐偷了我的东西还有理了?今儿个多少人看着我的鹤鸣秋月从姐姐的库房里搜出来的!我知道姐姐弹得琴好,用得着这样吗?这可是爹爹送我的生辰之礼!你竟也要夺?”赵余欢说着竟是一派哀婉之色。   赵凉生眸黯了黯,并没有接话。   “姐姐要了我的夫婿,抢了我的素云院,还要夺爹爹对我的宠爱吗!”赵余欢蓦然蛮横,抬眸道。   赵凉生不屑的笑了笑。   “昨儿个被你逃了一劫,今儿个看你怎么逃!来人,将她给押起来!”赵余欢蓦然道。   几名丫鬟果然上前,制住赵凉生,赵凉生扯了扯,却是半分扯不动,她面色如初,丝毫未变。   “妹妹,你做这事前,恐怕并未与你娘亲商议吧。”赵凉生身仍旧立的笔直,望着赵余欢取出几根尖细的铜针,却是嘲讽的一笑。   “胡说什么!将她给我制好了!哼!”赵余欢脸色闪过一抹异色,走至赵凉生面前,狠狠朝着她素白的指尖扎了下去。   “叫你手欠!不是弹得一手好琴吗?坊间那些下贱货色才喜欢出风头!叫你丢我们赵府的脸!”她又连续扎了两下。   赵凉生拧了拧眉,脸色骤然惨白,半分没有出声音。   “住手!这些下贱的法是你能做的吗?”倏然,一声冷喝自门口传来。   众人回眸,是刘氏,正阴沉着脸色瞧着这一幕。   “娘,她,是她,她偷我的琴……”赵余欢颤了颤收,放下银针,指着赵凉生道。   刘氏瞧过一旁丫鬟抬着的鹤鸣秋月,不由得脸色竟是变了变。   赵凉生瞧在眼里,却是淡淡而笑。   “胡闹什么!还不给我回去!”刘氏蓦然道。   “可……可是……”赵余欢讷讷,娘亲为什么不帮她呢?   “你姐姐偷你的琴,这事自有我与你爹爹商议,还不给我回去!”刘氏道。   “哼!是,娘亲。”赵余欢怨愤的看了赵凉生一眼,果然带着一帮丫鬟退了出去。   “这事我会与你父亲好好商议的,以后你就别再乱惹差。别说我这个做娘的不公平,以后你若是碰了你妹妹的东西,我第一个不饶你。”刘氏皱了皱眉,正欲离去。   “慢着。”赵凉生启唇。   刘氏回眸,不解。   “这件事是小事,你告诉爹也没什么。但是,你日后若还是像昨日那样不给我活路,我便叫你一家陪葬!”赵凉生沉着声,赫然道。   “你什么意思?”刘氏转过头,脸色却是铁青。   赵余欢昔年胆小懦弱,后来即便自己占了她这具身,对刘氏表面依旧是客气依旧,可是昨日那一幕,既刘氏已撕破脸皮,她倒也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鹤鸣秋月。”赵凉生堪堪吐出四个字。   刘氏脸色蓦然一白,窒了窒。   “走好,不送了。”赵凉生淡淡然启唇。   刘氏竟咬了咬唇,半晌不语,眉头拧起丝丝细纹,止不住岁月的痕迹。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娟帕捏在手里绕了两圈,竟是从未有过的吃瘪神情。   “管好你家小姐!以后没我的吩咐素云院里再出这些没必要的劳什事我便扒了你的皮!”刘氏不甘的转头而去,一旁暮晚还跪在地上不动,她冷冷瞧了一眼,踢了一脚,赫然骂道。   暮晚神色变了变,竟是从未有过的错愕与大惊失色。   一丝不落,落在赵凉生眼里,赵凉生却是凉淡若秋雨之神色,唇边隐隐挂着一丝嘲讽。   天气阴绵,淅淅沥沥又是落了几日的雨,直至今日才堪堪放晴。   赵凉生躺在卷书式小紫檀美人榻上,素白的手指缠了两截纱布,随意的翻了一卷孤本,指尖却并不触到其分毫。   “小姐,三公来了。”暮晚自门外走来,道。   “叫他进来。”赵凉生放下书卷,揉了揉太阳穴。   “嫡姐。”片刻,赵默便浅笑着缓步走了进来,轻声道。   “我这里清静,现下倒也只有你敢来。”赵凉生亦是浅笑答道。   “她们都说你偷了余欢妹妹的东西,简直可笑。嫡姐前几日淋了雨,可还好些了?”赵默道。   “暮晚,你去叫初雨给我煎药,你在旁边给我给我瞧着,别叫那丫头偷懒。”赵凉生对着一旁暮晚道。   暮晚应声退下。   “这些天吃了药,好些了。”赵凉生说着,瞧了瞧窗外,暮晚已经朝着初雨住的偏方走去。   “怎么了?姐姐?”赵默问道。   “哦,没什么,倒是那日,要谢谢你了,若不是我叫了暮晚去找你,你又叫小厮去了肃免侯府通知了萧世,恐怕我……”赵凉生皱了皱眉。   “暮晚?那日暮晚并没有来找我啊,我知道这事的时候也已经晚了,我也并未来得及去通知萧世。”赵默蓦然疑惑。   “不是你叫的人?”赵凉生又问了一遍。   “若真是我告之了萧世,这等功劳我是不会否认的。”赵默又道。   赵凉生眸犹疑。不是暮晚去通报给赵默的,她早就推测到,此番不过是探他口风,可听他之言,似乎到肃免侯府传信的另有其人?   “嫡姐,你那日丞相府里一水调歌头,引得茶馆儒生评论,曲也惹得坊间争相传唱,可是出尽了风头。”赵默赞道。   赵凉生笑了笑,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可是刘氏她……拈酸量小,赵余欢偏又不争气,你这几日也感受到了,她是不会放过你的,这府里头的人向来拜高踩低,姐姐你是聪明人,难道还要忍吗?”赵默抬头,是一双过年纪的坚毅眼眸。   “一切皆在我的掌握,只是如今,还少了一丝契机罢了。”赵凉生淡淡点了点头,清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戾气。   打蛇打七寸,待时机成熟,必叫她万劫不复!   “弟弟觉得,这时机已经到了。”须臾,赵默定定然道。   “何解?”赵凉生抬眸。   “刘氏果然还没有告诉姐姐,这几日府里热闹,请柬都收到了好几日了。丫鬟们喜欢嚼些嘴皮,说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说,永寿宫里秋海棠开的正艳,宴请了一干的名门淑女,而姐姐你与赵余欢,皆在其中。”赵默冷笑一声,顿了顿又道。   “淑妃?”赵凉生微微诧异。   “对!她是宫里的贵人,皇帝身侧的宠妃,细细算来,嫡姐你还是她的外甥女儿呢,若是能得她的慧眼,恐怕那刘氏也只得仰望姐姐了。”赵默思忖道。   “何时?”赵凉生问。   “便是明日!”赵默道。   淑妃。   冯素雪,这辈,终是要再见面了。   赵凉生捧起一杯温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指尖触碰杯身,竟浑然不觉的丝毫疼痛。唇弯半月,清雅似蕖。 ☆、第34章 衣袂一角   天光波色,青云似纱。这日天色大好。素云院里绿菊旖旎,尤其窗边两盆,更是笑的肆意。   “大小姐,夫人要奴婢与你说一声,今儿是要进宫的,你快快打扮……一下。”紫云踏进素云院,却见赵凉生已经穿戴完毕,往日素净的脸色略略施了粉黛,竟是从未有过的韵致,不免窒了窒。   “恩,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赵凉生淡淡然一笑,眼角笑意散开,犹若春幽含香,平添一股风流雅致。   刘氏直到临行前派她告之赵凉生,便是要叫她今日闹些洋相,入不得某些人的眼。可是看到此时,紫云却是越的错愕,她竟是挪不开自己的眼。   赵凉生与赵余欢分开坐了两顶八宝落缨小轿,隔着胭脂粉的鲛绡幔,赵凉生隐隐能瞧见外头的日光,她素手微微撩起一角,街道熟络,那红墙琉璃瓦却是越的清晰,色若女的眉目,艳若唇间丹寇,埋葬了多少红粉骷髅。   隔了许久,两人下轿,一旁早有宫人等候。   “奴婢永寿宫碧流,见过二位姑娘。诸位姑娘都已经到了永寿宫里,还请姑娘跟着奴婢走。”碧流一袭宫装,淡淡浅笑。   “还请姑姑带路。”赵凉生亦是客气的笑道。   一旁赵余欢则是未曾理睬碧流的神情。   碧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赵凉生,眼眸闪过一丝赞赏之意,遂带着两人缓步而去。   分花拂柳。一路行走,碧流与赵凉生偶尔几句闲聊。   半晌,那门楣肆立,偌大的金字笔力深沉,若行云似水——永寿宫。   赵凉生眸微微一窒,前面两人已经走了进去,不由得快步跟上。   园里的秋海棠艳丽无双,竟是开的比一干春花还要娇俏。   赵凉生却是无心观赏,她透过几扇开合的双交四菱花窗,隔着幔,隐隐瞧见里头的人影。   一双灵动的眸交错而来,里头的人面露喜色,赵凉生脚下步快了快。   “凉生,你来的好晚。”才进门,梁锦绣蓦然迎了上来。   “二位姑娘,你们先坐会儿,淑妃娘娘等会儿就到了。”碧流道,一旁宫女已经备好了茶水。   赵凉生颔,四目望去,这几人分别是礼部尚书之女王熙园,锦陈侯府嫡女于嫣,内阁大学士周渊之嫡女周思,除了里头那位面容素净端荣的少女未曾见过,这些人在那日冯府皆与赵凉生敬过酒,可为各个皆是名门贵媛。   “凉生妹妹来了。”周思当先而笑,瞧见赵凉生一袭青碧暗纹云锦裙,鬓边绿松石点红珊瑚小簪,眉目较之前更加出挑,不由得神色亮了亮。   “诸位姐姐倒是来得早。”赵凉生亦是笑道。   “我们还在这儿讨论着,不知道今儿妹妹你会不会来呢,我那日自听了你的琴,便睡不好了,可是日夜想着你呢。”王熙园调笑道。   “姐姐好没臊,别叫人听见,误会了去。”赵凉生糊了她一眼道。   “误会怕什么,只要能再听到姐姐弹一曲,死了也甘心。”于嫣又是一阵调侃。   “我前几日还递了帖,想叫妹妹出来喝茶的,怎的没有回音呢?果然是忘了我了。”话毕,王熙园又做一副垂然而泣的神色。   “我也是!若不是见过,还以为姐姐是怎样高傲的人呢。”于嫣道。   “我前几日着了凉,身不好,倒是有劳几位姐们挂念了。”赵凉生神色未变,她压根不知道这些邀约,必然是刘氏搞的鬼。   众人又是嘘寒问暖一番,气氛渐渐热络。   “今儿个你可别想逃,我还要听一遍那水调歌头,洛阳别的琴师也弹不出妹妹的那个味道。”王熙园道。   “我手受伤了,可弹不了。”赵凉生挥了挥手指,果然缠了两节纱布,众人不由的神色一暗。   “姐姐可真是太谦虚了,我瞧着姐姐在家里把纱布缠上去的,莫要再骗人了。”赵余欢蓦然启唇道。   “可是真的?”于嫣神色一亮。   赵凉生正欲否认,蓦然瞧见那绘牡丹山河黄花梨木屏风后,那一丝天水碧如意纹的衣角,不由得神色一怔。   是他!   那日在解意阁调戏她的人,那夜冯府,她为了引他出来,才迫不得已弹了那曲水调歌头!   “妹妹在想什么?”周思问道。   “没什么,去拿剪来。”赵凉生摸了摸手上缠着的纱布,对着一旁一名侍女道。 ☆、第35章 又见淑妃   片刻,侍女便恭敬的递来一把铜质小剪。   赵凉生沿着纱布一角,利落的剪下,露出两根细若葱栽的白皙手指。   “好姐姐,你果然骗人,瞒得我们好苦。”于嫣笑道。   众人皆是一阵调笑,皆道赵凉生的不是。   赵凉生摸了摸伤口,细密的几道伤口肉眼几乎瞧不出。   她笑了笑也未曾说话,瞧着永寿宫的布置半分未变,一旁窗案边便是一张黄花梨束腰琴桌,上摆着一架丝桐琴。   昔年她惜琴如命,所以连后来居住的永寿宫皆常年摆着一架琴,虽未必最珍贵,却是最得手。   赵凉生缓步走了过去,坐下,调了几个音,琴弦颤了颤,她的心亦颤了颤。   一双素手翻转拨弦。   音起。   那一张阴柔俊美的越的清晰,那轮廓仿佛近在咫尺,也是那一夜,洛阳城郊外,十里亭,那人第一次弹了这曲与她听。   他随意半坐在磐石边,将琴放置一旁,那一双如妖孽一般眸半眯起,神色阴沉,不善。   “你真的,打算帮他?”他一袭墨色暗纹梅枝滚边锦袍,腰间无一丝坠物。黑如布,唇色殷红,阴柔似夜梅。   “大周皇朝,需要一个明君。”她一袭最普通的素罗,眉色如画,瞳若点漆,玉面静立,竟是美的半分挑不得错。   “但这与你没半分关系!”他蓦然怒吼。   “当今圣上无作为,他那几个儿,除了早夭的两个,其余的莫不是平庸懦弱,或只知笑花色月下,七皇虽是聪慧,却阴鸷毒辣,必非明君,这样的人夺了天下,必然山河涂炭,苍生危矣!”她遥遥望着四处,夜色如幕。   “所以你要帮那个不得势的废物?”他骤然笑了,唇微钩,眸色半眯,犹若夜梅暗绽。   “三皇萧慕璃虽不受宠爱,出生低微,但人却光明磊落,仁慧心慈,只有他得了江山,才可延绵福泽,保万民平安。”她淡淡然道。   “你只知道为江山社稷,为你口中的黎明百姓,那你呢?你自己呢?你竟没有半分想过?”他眉心氤氲一缕怒意,从未有过的愤恨。   “有些人,天生命里染血。”她凝了凝眉,道。   “好!好一句命里染血。竟有人如此高尚?还是只是为了一己私利!那后位果然如此吸引人?”他启唇反讥。   少女身摇了摇,眸黯了黯,片刻,慢慢的朝着远处走去。   “冯隐月!”他蓦然喊了一声。   少女步顿住。   “若是你要登顶,我陪你素指点江山,若是失败了,我与你越东山再起!”他眯着眸,眼神里是看不清的神色。   少女立在原地,唇边捏起一缕笑意,片刻踱步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高处不胜寒,只怕你最终别冷到了自己。”他瞧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幽幽启唇。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毕,尾音潺潺,绕梁不绝。睁开眼眸,依稀仍在永寿宫里,眼前的梁锦绣等人正听得痴醉。   这回赵凉生没有如上次般唱出声来,但是每一个婉转词调搓弹皆在心里,倒背如流,讳莫如深。   她的眸氤氲,那枚天水碧如意纹衣角却是半分不动。   “这曲果真巧夺天工,连本宫都未曾听过。”门口,一女一袭碧江霞绫锦束腰裙,虽于冯怜香两分相像,却生的颜淡如薄梨瓣,眉清浅似远山,美的不可方物。   赵凉生呼吸一顿,朝着门口望去,赫然便是淑妃那张柔媚浅笑的脸! ☆、第36章 王霸之气(二更)   淑妃缓步走了进去,碧流一旁搀扶着。   “臣女见过淑妃娘娘。”众人立即迎去,朝着那女作揖。   赵凉生起身,缓步前去,堪堪弯腰。   “你就是凉生吧?不必多礼。”淑妃虚扶一把,笑靥如花。   “多谢娘娘。”赵凉生亦是抬眸,瞧着面前人没有丝毫的拘谨,笑的肆意。   “你倒是与别个人不同,竟是一点儿不畏惧本宫。瞧着你这模样,着实出挑,你方才弹琴的模样,倒叫本宫想起了昔年的皇后姐姐……”淑妃蓦然神色一转,竟是一派哀婉眉目。   “娘娘与先皇后手足情深,金兰之谊举世皆知,果然叫人艳羡。若是臣女有如此知己,此生足矣。”周思于一旁道。   “娘娘切莫伤怀,先皇后母仪天下,即便英年早逝,也瞧着如今大周江山海清何晏,陛下与您鹣鲽情深,必然是含笑九泉的。”一旁,那至始至终未曾说过话的少女,蓦然启唇,淡淡然道。   好一句鹣鲽情深,含笑九泉!赵凉生蓦然向她瞧去,手心里的指甲抵着素白的肌肤,隐隐有一丝粘稠之物。   “不知这位姐姐是?”赵凉生半带着笑意,道。   “她是平定王之女,梁安郡主,妘嫆。”淑妃浅浅而笑间,朝着妘嫆竟是一抹不起眼的赞赏之意。   原是大周第一外姓王妘俊霆之女!果然是家世显赫。随意一句话竟能使得冯素雪皆对其青睐,妘俊霆当真是教女有方了。   “原是梁安郡主,倒是凉生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见过郡主。”赵凉生扯了一丝笑意道。   “妹妹切莫如此,妹妹一曲水调歌头惹得神都沸沸扬扬的,我本是不信,今日一见,倒是眼界大开。”妘嫆浅浅而笑,素然而立。   赵凉生只得恭维。赵余欢眼见半天插不上一句话,不免又是一阵暗恨。   “今儿听了凉生妹妹的曲,已解了一大憾,但淑妃娘娘恩典,臣女等还企盼着瞧瞧永寿宫那别是多姿的秋海棠呢。”王熙园扯回正题,笑道。   “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碧流,明王爷呢?”淑妃恍然大悟,问道。   赵凉生眉头一紧。   明王爷?   她竟未曾听过,必然又是自她死后一年里生的事!   萧慕璃那几个兄弟早就在他登基之后找了机会削弱的削弱,贬黜的贬黜,要不是随口封个什么王爷之类的名目,然后派到贫荒之地,要不是便如昔年最惨的七皇那般,早早丢了性命,化作了一培黄土。   他的兄弟手足皆已不在,所以神都,哪里来的这样一位明王?   “奴婢也不知,许是王爷四下在哪个角落散心去了。”碧流垂着头,毕恭毕敬。   “还不快去找?”淑妃微微蹙了蹙眉,道。   “是。”碧流应答,正欲踱步。   “不必去找了,本王在这儿呢。”那声音清朗,片刻,一人自绘牡丹山河黄花梨木屏风后缓步而出。   他着一袭天水碧如意纹织锦常服,腰间却空落落的,没有挂着一方美玉与一条络。白玉冠将满头青丝固住,面容含笑,端的是丰神俊朗,气宇落拓。   他阴柔如夜梅花,这人俊朗落拓,半分没有胭脂女气,明明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   赵凉生的眉目紧紧瞧着他的腰身处,半分不曾游移的目光。   “你这样瞧着本王做什么?”明王霎时笑了,眉目散开,别是意味的瞧着赵凉生道。   “王爷恕罪,臣女被王爷的王霸之气所震慑住了。”赵凉生作揖,如是道。   “王八之气?”明王脸色黑了黑。   一旁,王熙园梁锦绣几人掩唇而笑,尤其是于嫣,那欲忍还休的模样着实是忍俊不禁。 ☆、第37章 半路杀出个萧煞神   “王爷觉得臣女这水调歌头,弹得如何?”赵凉生定了定眸,细细看着他的神情。   “就那样吧。本王不好琴瑟。”明王斜了斜眉,瞧了瞧天际,淡淡然道。   “那倒是可惜了。”赵凉生垂了垂眸,看不清神色。   “今儿说是观花,怎的明王爷竟是也在。”周思淡淡一笑,道。   其余众人就是疑惑神色,看了淑妃一眼,只有妘嫆依旧神色淡定如常。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永寿宫里的秋海棠可不长在这儿。”淑妃倏然一笑,当即起步,朝着外头走去。   众人只得跟上。   天清气爽,偌大的永寿宫里依旧是绿意盎然,古树参天,枝影于碧空之中自成墨画。清风阵阵,隐有丹桂飘香,各色秋花迎风而摆。别是多姿。   而园里开的最好最艳的便是那一株株头角峥嵘的秋海棠。粉嫩似素雪轻扬,瑰艳若金花胭脂,开的满堂,煞是醉人姿色。   “绿娇隐约眉轻扫,红嫩妖饶脸薄妆。这花果然极好。”妘嫆抬起一朵艳红色的秋海棠如是道。   “我倒是觉得姐姐手边那枝木芙蓉不错,粉色可爱,半分没有一点妖娆之气。”赵余欢指了指一旁一枝开的正好的粉色木芙蓉花道。   众人看去,颜色轻巧,着实不错。   “美则美矣,多了一股的脂粉气。”梁锦绣微微皱了皱眉道。   “对头,锦绣妹妹说的不错,这样的秋色里,能开出这样瑰丽的艳色,自是秋海棠更甚一筹。”王熙园点头,表示赞同。   “娘娘觉得呢?”赵余欢皱了皱眉,不甘心的转头问道。   “本宫,自是更爱红色。”淑妃手里捧过那枝艳丽的秋海棠,放于掌间,神色一丝痴迷。   正红色,整个后宫里也只有皇后一人能用,哪个后妃会不喜爱这样的颜色呢?   赵凉生唇边一缕冷笑,渐渐散开。   赵余欢则是咬了咬唇,再不说话。   “秋色里她独尊,娘娘配这花,正好。”妘嫆一旁浅笑,道。   “你这孩,说的什么胡话。”淑妃舒然一笑,唇边却如是道。   好厉害的一张嘴,赵凉生不由得又看了妘嫆梁晏,一旁周思亦是同样的神情。   “本王果然是多余的,也罢,找皇兄喝茶去。”明王蓦然开口道。   “慢着,你若走了,今儿的是可就办不成了,你皇兄可是会责怪本宫的,妘嫆,你且过来。”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淑妃却拉了妘嫆的手,缓步走至明王身前。   “妘嫆,见过明王爷。”妘嫆作揖,微微垂眸,浅浅一笑,捏着一缕羞涩之气。   赵凉生倏然心里一阵冷哼,事到如今,她终是明了,淑妃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给明王安排一门婚事,所以安排了这几个符合她要求的名门之女,名义上是以秋海棠之邀,实则却是借秋海棠之名罢了。   而如今看来,她挑中的是妘嫆。   不对!若果真如上推测,淑妃压根不必叫自己,因为她迟早要嫁入肃免侯的。那淑妃把自己一并叫来意欲何为呢?   赵凉生一念之间,闪过如是念头,却是越的惊愕。   “妘姑娘果然名门嫡女之风采,倒叫本王刮目相看。”这厢,明王启唇道。   “王爷谬赞。”妘嫆并为喜形于色,只是唇边一抹淡笑,浅浅道。   “如此甚好,本宫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淑妃眼见事成,也未说的一清二白,但话中的意思有心人自是懂得,她喜盈盈道。   “娘娘必然是误会了,我早跟皇兄说过,万事逍遥足矣,这些凡尘俗事累着人。”明王蓦然正色道。   妘嫆的脸色却是一遍。淑妃亦是不可见的微微蹙了蹙眉。   这是……拒绝了?   他倒是有趣。   赵凉生如是想着,那天水碧如意纹织锦常服的身影赫然朝着自己走来,她愣了愣。   “上次给你的那支素银簪呢?”他顺手摘下一只秋海棠,捏在手里。   完了,他这是要做什么!赵凉生整个都僵硬了。   “王爷在说什么?”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妘嫆端荣的脸色暗沉,淑妃眯着眸,片刻不语。   又是她。赵余欢一阵嫉恨。众人则是微微惊讶。   “你们,认识?”半晌,淑妃问道。   “并未……”赵凉生抬眸,看着他一双明媚眼眸。   “倒是也好看。”赵凉生的话才刚启唇,他已将那枝秋海棠插在她的鬓,驾轻就熟,其意明显。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骤然一声怒喝。   众人转身,却是萧九幽,异常白皙的脸色青筋可见,清冷的眸光氤氲着两团烈焰,暗云纹玄色织锦常服下,身影站的笔直,俊俏无端的面容铁青。   “今儿娘娘本是给明王选王妃,把她一并请过来是何意思?难道当本王是死人吗!”萧九幽怒不可遏指了指赵凉生,对着淑妃道。   众人则是恍然大悟,说是一场海棠宴,竟把明王给请了来,着实怪异,如今听萧九幽这番言语,原是如此,竟是为了给明王爷挑个妃?   众人互相瞧了瞧,皆是若有所思。 ☆、第38章 有权任性(二更)   淑妃眼角跳了跳。   她是皇帝的宠妃,母家更是冯门相府,整个神都恐怕也没人敢这么与她说话了,但是若说谁敢,也就肃免侯家的小侯爷,萧九幽了。   肃免侯府同神都一干的侯府并不相同,其身份尊荣,整个神都少有与之匹敌的。   肃免侯萧常离与先皇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若论辈分,当朝皇帝见到肃免侯还要喊一声皇叔。在当今皇帝的“铁腕”手段下,亲兄弟死的死,贬黜的贬黜,整个洛阳城,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胜枚数,但真正与当今天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也就肃免侯一家了。   不止如此,昔年先帝能坐稳这把龙椅,全是靠了肃免侯府鼎力支持,所以先皇帝对肃免侯并不同寻常,延绵至今,连当今皇帝都对其带着几分敬畏之意。   饶是如此,肃免侯才养出了萧九幽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府里还养着诸多小白脸的的神都纨绔。   “你倒是消息灵通,本宫叫了凉生不过是想见见这孩,细细算来,本宫也是她的姨母。”淑妃却无恼色,揉了揉眉心,开口解释。   “哼,什么时候不能叫,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叫。”萧九幽却是半分面也不给,径直朝着赵凉生走来。   众人瞧着萧九幽的面容,满头墨只用纯色素银冠竖起,眸光却清冷似九幽冰坛,红唇微抿,浑身上下干净的气质如玉树琼枝,这番容貌果然称得上神都第一人了。   即便见过的人,也不忍要多看几眼。   明王虽与之截然不同的丰神俊朗,气质飘逸,初初见时虽是惊艳非凡,但此刻诸人的眸光却是落在萧九幽身上。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跟本王走。”萧九幽却是二话不说,拉起赵凉生就向外走去。   赵凉生一边被他扯着,一边回眸求救,却见只有梁锦绣一人四处望了望,欲开口却又畏惧的望了一眼萧九幽,最终缄默其口。竟是连淑妃都未制止。   果然是个魔头……   赵凉生蓦然回想起那日,在周掌柜手上得到的信封,想起了上面记载着一部分内容,不由得脸色白了白。   萧九幽这纨绔虽说生了一张令女皆望其项背的绝美脸蛋,却是浪荡不羁,但神都个别初通人事的少女一见之便脸红心跳,面红耳赤,口耳相传之下,便有了这神都第一人的称号,此人一个浅笑皆被九九之口夸作天人,竟是无意中虏获了神都诸多闺秀的青睐,一群深门闺秀削尖了脑袋想朝肃免侯府里挤。   他倒好,非但没有感恩戴德,烧香叩谢佛祖赐了诸多美人于他。某日竟是手起刀落,将鲜血染尽了肃免侯府门前的那对石狮,把众美砍了个稀巴烂,原因不过是他觉得太过呱噪……   至此之后,敢靠近之的女少了大半,纨绔凶悍之名不胫而走。在肃免侯力排众议,皇帝得过且过的旨意之下,才落得了个闭门思过数月的处罚。   有权,任性。他倒是此中代表。   而此人的光荣事迹远非如此,不甚枚数,什么样的荒唐事,若是安在他的头上,便无人不会不信了。   赵凉生一阵头疼,回眸时已经到了外头御花园一角。   “你与我说说,你今日来这里做什么?”萧九幽铁青着一张脸,问道。   “我若不来,便是违命,倒是岂非有好果吃?手放开,我疼。”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怕什么?那淑妃敢动你一分,我且会让她有好果吃?”萧九幽不谢,冷哼一声道。   赵凉生蓦然想到此人做派,不由得嘴角吸了一口凉气。   “疼,快放手。”指尖连心,赵凉生倏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拍打了两下他的手臂。   “怎么了?”萧九幽略略奇怪,堪堪放手。   赵凉生却一把扯了过来,揉了揉手指,瞧了瞧,指尖通红,掌心有几滴干涸的血渍,原本止了的伤口,却因被萧九幽方才狠狠的握住,又开始泛起了丝丝血意。   赵凉生早就忍耐许久,此刻身上竟是阵阵冷汗,她指尖轻放在唇下,轻柔的吹了几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萧九幽神色蓦然一窒,自怀里掏出一方素白锦帕,边角绣着一枝绿菊,上书着一个幽字。将赵凉生的手扯了过来,仔细的擦了擦她指尖的一丝丝血渍。   赵凉生眨了眨眸,静静的看他。   片刻,他神色倏然一变,眸缩紧,细细的看着那原本素白的手指尖上细密不起眼的伤口。 ☆、第39章 余欢被拒   “这是……针刑?如此下作的法,谁干的?”萧九幽脸色变了变,道。   “自然是下作的人干的。”赵凉生拧了拧眉,道。   “刘氏?不对,赵余欢!”萧九眸光略思索,片刻肯定道。   赵凉生蓦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哼。”萧九幽冷哼一声,唇微抿,眼角含笑散开,带着三分邪气,眸光里却是幽冷冰凉,沉寂着七分寒意,又似一柄猝了毒的利剑,自波光水面而出,直戳人的心底。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你要做什么!”赵凉生骤然一把扯住他欲离去的身,道。   “收拾她。”萧九幽淡淡然吐出了三个字。   “别去!”赵凉生蓦然惊愕道。   赵余欢若是落在此人手里……   萧九幽只是抬了抬眉。   “她是我的妹妹。”赵凉生看了看地面,那方才悄悄滚落的一片树。   “你用这自己都不信的话,作来搪塞我的借口?”萧九幽轻声一笑,摆脱了她的束缚,转身而去。   “你除了一个赵余欢又有什么用,只会打草惊蛇,叫刘氏狗急跳墙罢了。”赵凉生对着他的背影急急道。   “我说过要除了她?”他的步顿住,回眸,表情却是令人看不懂的神色。   赵凉生蓦然顿住了。   他从未按照常理出过牌,赵府初见,玲珑馆之邀,后来的相府那夜……   他看似行为轻佻放荡,暴戾纨绔,可是每一次,他皆能一针见血,现事情背后的所指真相。   能第一个看出那杯雪山青茗有问题,能现她压根就没有喝一口茶,相府那夜,更是一语道破冯怜香一石二鸟之计。   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里,沉寂着的寒光凛冽。   那举手投足间的看似调侃,却叫人晦涩难明。   此人绝不是洛阳人所传那般……   而他竟三番两次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一双绝双眼眸里,到叫她看不清楚。   但既如今他还在帮着自己,便不宜多动,且瞧且过。   思索间,他已经再度起步。   “对了,真心问你一事,那个所谓的明王,究竟是何来头?”赵凉生蓦然道。   “你去问萧慕笙他自己。”萧九幽步顿了顿,声音清冷。   “……”   他这是生的哪门气?   不过,明王此人既然叫萧慕笙,随了当朝皇帝萧家的慕字辈,那必然是先帝之。那么,今日淑妃给他选妃的意图,便十分明显了。   周掌柜曾说,淑妃得宠,要晋封贵妃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如今看来,只怕缺了一个好的时机,而明王,便是她的契机。因为以当今皇帝的作为,又怎会留着明王在身边呢?最好的法,便是给他指了一门婚事,再远远的找个封地,不叫他回了神都便是。   赵凉生立了好一会儿,随即思忖过来,朝着方才萧九幽离去的方向跑去。   才到永寿宫门口,已经听见了里头不小的动静。   “既是要给明王挑个妃,本王瞧着,赵府的这个丫头倒是不错。”萧九幽的声音,含着笑意。   “赵府的丫头?可是凉生的妹妹,你叫余欢吧?抬起头来,叫本宫瞧瞧。”淑妃温和道。   “臣女余欢,见过娘娘,见过王爷。”赵余欢从未有过的娇羞之声。   “恩,这丫头模样倒是也不错。”淑妃点了点头。   “那是必然的,王弟,你说你我若是日后做了连襟,皇兄瞧了是不是会很高兴,传出去也必将是美事一桩,本王这个主意可好?”萧九幽兴致勃勃。   宫门口,赵凉生的嘴角抽了抽。   “不必了,本王既然是喜欢她姐姐,那便断然不会要了她的,免得日后嫁了我的明王府,也日日啼哭说自己是个替代品。”萧慕笙却是懒懒的答。   赵凉生即便没有瞧见他的神态,也能想象得出他没有看赵余欢一眼。   众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未曾想到,明王爷竟会说的如此直白,甚至隐隐有人窃窃耳语。   “哼,她姐姐恐怕王弟是没这个福分了。要不本王去与皇兄说一说,叫她入了你的王府,做个侧妃也罢,到叫王弟得不到也留个念想。”萧九幽冷言。   这恶人……   赵凉生即便是站在门口,依旧能感受他话里深深的恶意。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倒是不劳你还要跑一趟了。”明王三缄其口,依旧拒绝。   这厢,萧九幽还欲开口,蓦地,里面传出一声“哇”地哭泣之声。   “我……我有什么比不上她,竟是连做个王爷的妾也不配吗?”却是赵余欢的啜泣的声音。   她手里揉着手绢,边哭边跑了,跑到门口之时赫然看到了赵凉生,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又朝着外头跑去。   赵凉生镇定一番。堪堪走了进去,却见里头的人正面面相觑。   如此一场秋海棠宴,最终却是不欢而散。   直至次日,不知为何,明明是深宫里的事情,却犹似生了手脚一般,被传的沸沸扬扬。   酒肆坊间,皆是道听途说,口耳相传,赵府家的小女儿,余欢,被当朝明王爷拒了,说是连做个妾皆不愿意收她。   多个版本,还有更甚者,说是她并非完璧,明王爷才会在众人面前有此言,还有者说,这赵余欢相貌丑陋,勘称无盐,否则明王岂会这般厌恶与她?   也有人不信的,前去核实,但确认下来,那日确实是淑妃宴请了诸多闺秀…… ☆、第40章 皇帝下旨   祥云白玉镇纸占了一角,素白纸上两枝绿菊,倚着双团如意纹木格花窗,愀然绽放,墨水还未干涸。   赵凉生换了一支细笔,蘸了墨水,又润了润笔色,在一旁写上一行字——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   如碎玉银河,力透纸背。   “小姐,今儿外头似出事了。”门口,暮晚端了茶水,与两盘点心进来。   “哦?何事?”赵凉生放下笔,吹了吹绿菊妖娆的纸面,道。   “不知,似是二小姐哭闹个不停,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奴婢今儿碰到好几个丫鬟,听说是从昨儿个宫里回来便不对劲了。”暮晚将茶水放到一旁。   “竟有这等事?你且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要紧不要紧。”赵凉生略略诧异,道。   “是。”暮晚作揖,随即离去。   赵凉生透过窗户,瞧见她已然出了院。   “初雨见过小姐。”蓦然,临门进来一少女,初雨亦是端了一杯茶,一碟点心。   “来了?”赵凉生却是心如明镜,唤了她进来。   初雨将先前暮晚拿来的茶水点心挪开,将自己的放至一旁。   “这几日身可还好了?”赵凉生看了一眼,碟里是精致的几块菊花糕。   “多谢小姐那夜送来的九华玉露膏,淤青散的快,这些日好得快。”初雨眸是感恩的神色。   “你既来找我,可是想通了?”赵凉生微微浅笑。   “回小姐,若是奴婢落在余欢小姐的手里,恐怕便活不成了,小姐您看似是在惩罚奴婢,却是在就奴婢!”初雨蓦然抬眸,却是坚定的神色。   “你倒是不笨。那你可还恨我?”赵凉生点了点头,如是道。   “回小姐,奴婢至始至终不敢这么想过。暮晚自一开始便手段高明,最得小姐的器重,奴婢与素晴虽然瞧在眼里,却并不当一回事,直至那日素晴之死,小姐狠狠训斥了奴婢,奴婢方才知晓,自己已经百口莫辩,而之后素云院的库房里多了一把琴,但库房的钥匙却只在暮晚手上,可是说出去谁会相信,暮晚会自己开了门,将琴放进了库房,天下难道会有如此之笨的人吗?暮晚因此也洗脱了自己的嫌疑,那么,此事自然落到了本就不得小姐器重的奴婢的头上……”初雨略略皱了皱眉,眼神里有跟昔日不同的神采。   “你自己能想清楚里面的细枝末节,最好,可见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赵凉生暗自叹了口气,道。   “奴婢百口莫辩,幸得小姐慧眼。否则,奴婢的下场与那素晴又有何差别!日后奴婢必将为小姐赴汤蹈火!”初雨哀泣道。   呼,这个懦弱胆小的丫鬟吃了苦终是开窍了,倒是不枉费了她的一番心思。   “这绿菊糕,挺好吃的。”赵凉生拿了一块菊花糕,咬了一小口,甜软酥松,夹着绿菊特有的香味,漫入喉间,着实味道特别。   初雨却是由衷的笑了,再无初入素云院之时那一丝青涩稚气。   半刻。   “你将那里的东西处理了,别叫她回来起了疑心。”赵凉生瞧了瞧暮晚先前拿来的那碟东西。   初雨会意,先将茶水倒在外头隐蔽的泥地里,又拿了贴身的娟帕,将那碟糕点拿了几块包好,藏进了自己的袖间,又特特撒了几粒糕点的沫在碟里,装作初初吃完的样。   果然是心细如尘。赵凉生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好了,你退下去吧。”赵凉生挥了挥手,道。   初雨将暮晚先前送来的东西放至原处,这才拿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堪堪出门。   赵凉生瞧在眼里,当真是滴水不漏。   这丫头虽是胆小怯懦了一些,但这样的人,做事才更不容易露马脚,这一件小事,便能看得出来。   望向画中,绿菊开得正俏,颜色却因着墨水干涸的缘故,浅了一分,失了一丝艳丽妖娆,却多几分素然洁丽。随即唇边捏起一缕笑意。   “小,小姐……出大事了……”园门口,骤然响起了暮晚的声音。   “何事?”赵凉生皱了皱,瞧见暮晚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刚……就在刚才……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说,说叫二小姐嫁给那邹世仁做继室!夫人当即昏了过去,现在外头一团乱呢。”暮晚喘了几口气,道。   邹世仁?约莫不惑有余了吧,当赵余欢的爹还绰绰有余呢……   虽是家财万贯,神都有名望的皇商,但坊间诸多流传,她前一世就听过了。此人也是个出了名的老色鬼,据悉家里老婆死了一个又一个,而且死相,很……   谁家的闺女若是到了此人的手里,那恐怕……   但此事也怪异的很,萧慕璃竟是亲自下的旨意?叫赵余欢嫁给这样一个人?   向来最喜玩弄权术的他,竟不考虑赵庆明那张老脸?   赵凉生蓦然一阵冷笑,唇边却是玩味。 ☆、第41章 此中因由   “这究竟怎么回事?爹他人呢?”赵凉生沉声问道。   “老爷还没回来呢,哎,小姐不知,昨儿个二小姐闹得夫人都劝不住,竟还惊动了老爷,老爷似是训了她一顿,她却只知道哭了,后来关上房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爷竟是气冲冲的走出了芷兰苑。”暮晚叹息一声道。   “哦?竟有这等事。你且先退下吧。”赵凉生思忖道。   暮晚应声,收拾了一旁的点心,便出了门。   昨儿个赵庆明气冲冲的出了芷兰苑,今儿个就被萧慕璃下了圣旨了?   赵凉生歪着头想了想,这里头似有隐情。   最近的怪事实在是有点多,她实在是应接不暇。揉了揉眉心,片刻,蓦然叹了口气。   “吴修。”赵凉生抬眸,朝着屋内喊了一句。   祥球瑞兽熏炉上,香烟飘袅。熏醉了小紫檀木博古架上的血色珊瑚。屋内却是沉寂一片。   “你还欲藏到什么时候?”她又启唇,不轻不重。   须臾,一道影一闪,片刻一旁帷幔轻飘飘扬了扬,犹不起眼,那青衣墨的人,孑然而立在赵凉生面前。   “你果然在。”赵凉生浅笑道。   “见过楼主!”吴修恭敬道。   “那日我遇到刺客后,你便没离开?可对?”赵凉生问道。   吴修低着头,不说话。   “那,那日回府,我被刘氏现,也是你去肃免侯府报的信?”赵凉生淡淡然,又道。   吴修依旧此番神色,不动。   原来她早便知晓他就在她的身边,又想起这几日她的做派,滴水不漏,沉着稳重,竟是叫人由衷的折服,脑海里竟是许久以前,那女隐含坚忍的眉目,他终于懂得,为何周掌柜敬她为焚香楼主了。   “那日我本欲离开,却见到小姐身边不太平,便一直隐在暗中,保护小姐。还请楼主恕罪。”吴修顿了顿,道。   “你来了我身边正好,我倒是缺了人手,以后我欲联系周掌柜倒也方便。”赵凉生浅浅道。   “对了,你可知道,这明王是什么来头?我竟不知道这一号人物。”须臾,赵凉生问道。   “明王爷?据说他是先帝与洗梧宫的一位婢女所生,那时候后宫前朝明枪暗战,先帝最得宠的景妃之,也便是七皇的呼声最高。景妃得势,先帝也愈加宠幸景妃,一次夏日前往洗梧宫避暑,先帝宠幸了洗梧宫里的一位婢女,后来那位婢女怀了龙种,先帝怕她糟了景妃毒手,便着人悄悄养在了洗梧宫,这事说来也奇,后来直至先帝去世,新帝上位,世人也不知道先帝竟还有一。”吴修缓缓道来。   “然后呢?”赵凉生暗暗凝眉,郑重的神色。   “半年前,明王才拿了一卷先帝爷的圣旨,又有洗梧宫一干人等作证,当今圣上喜逐颜开,大赦天下,还封其为明王。”吴修又道。   “竟有这等奇事。”赵凉生的指甲轻轻扣了扣书桌,难怪,前一世她不知道明王的存在,不过此人倒也是个异数了。   “正是了,楼主为何要打听他?”吴修不解,问道。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赵凉生淡淡然道。   “对了,你这便回慕香酒斋,叫周掌柜查一下,今日的事。”赵凉生瞧了一眼芷兰苑的方位,道。   “是。”吴修会意,随即一跃,人已然消失于屋中。   赵凉生单手支撑着下颚,手指依旧扣着桌面。   明王,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那个轻轻跺一跺脚,便叫大周皇朝颤三颤的人物!   若是他还在……   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当今最英明的圣上的手下,凌迟处死,鲜血流尽了整个牢房……   赵凉生合目靠着,半是假寐。   ……   直至暮色四合,赵凉生随意吃了点东西,站在门口望了望,隐隐心里有点着急。   呆了片刻又回了屋,一回身,吴修已经在了身后。   “怎么样?”赵凉生急急问道。   “赵学士听到满城风雨,皆是赵二小姐的事,其言语不堪。一怒之下,便跪倒了皇帝面前,欲叫皇帝处罚萧世。”吴修道。   赵凉生抬了抬眉,昨儿宫里一件事,竟会传的内外皆是?这恐怕是有人故意放的料了。   “皇帝欲虚与委蛇,萧世竟是自己送上了门来。赵学士当即怒喝,要其还二小姐声誉。”吴修又道。   不管例外,萧九幽似乎从未给过赵庆明这个未来岳丈的面,恐怕对赵庆明这个爱脸如命的人来说,早就忍了他许久了吧。   “然后呢?”赵凉生饶有兴致。   “萧世却说这事与他无关,是明王拒绝的赵二小姐,赵学士恐怕找错了人。双方争持不下。赵学士更是脸色通红。”吴修又道。   果然是一台好戏……   “后来,萧世说既然赵二小姐没了声誉,干脆叫陛下指了一门婚事,嫁了出去,也算皆大欢喜。赵学士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不过后来不知如何,萧世又说赵二小姐这样的,恐怕神都哪个年轻的公就不愿意娶她,便挑了那邹世仁,赵学士脸色都紫青了,还未开口,皇帝竟一锤定音,于是便立即着了人来下旨。”吴修道。   “原是如此……”赵凉生喃喃。   以萧慕璃的性格,这不是狠狠打了赵庆明的脸?他怎会做这种糊涂事?   不对!   萧慕璃是故意的!   这看似打了赵庆明的脸,实则……   赵凉生蓦然一惊,豁然开朗。 ☆、第42章 世仁提亲   次日。   秋光透过树的缝隙,透过早雾,丝丝缕缕,煞是好看。   赵凉生走过红板廊桥之时,撒了一把鱼食,当即万千锦鲤尽相而食。忽闻清脆明快之声,抬眸,却是一旁树间立着两只前黑后白的喜鹊,欢快而鸣。   喜鹊叫,喜事到。   赵凉生不由得一丝浅笑,那两只鸟儿似有灵性,扑哧一下伸了翅儿飞远了。   她回过头,缓步朝着先去的去路走去。   半晌,走至门口,吴管家正哈腰点头的瞧着她笑。   “小姐,邹老爷在外头等着呢。”吴总管笑眯眯道。   “什么邹老爷的,他可是余欢妹妹未来的夫婿,你这样把人家叫老了夫人知道了岂不难受?”赵凉生淡淡然道。   “是是是……邹爷他等了好一会儿了。”吴总管赔笑道。   “且去叫他进来吧。”赵凉生淡淡道。   吴总管恭敬点头而去,片刻便领着一人进门,约莫五十不到,一把山羊细胡,灰。身精瘦,眸光略略有些浑浊,却闪着狡黠的光芒,仿佛能透过人的衣物,将人整个看透……   额头的皱纹如山岳,可见经商之人,必然极是要动脑的。   “未曾想到不过昨日才下了圣旨,今日邹先生便亲自临门,倒是让先生好生久等了。”赵凉生略略启唇,淡淡而笑。   “无妨。这位是?”邹世仁见到面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着一袭湖水色镶金芍锦裙,眉如初春新柳,眸思天边浅月,鬓间只插着一支镶暗红珊瑚莲花素银簪,却衬得肤如凝脂,笑意盈盈间,勘称绝色,他不由得喉头动了动。   “我是余欢的大姐,家母刘氏怀了身孕,昨儿个身出了些状况,太医说这段时间是下不了床了,家父则公务繁忙,便只由我来接待先生了。”赵凉生瞧着他那一双犹若透视了自己一般的眼睛,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片刻仍是笑道。   按理说这事压根轮不到赵凉生这闺阁女儿出面,但刘氏昨日昏倒,还流了红,虽是保了胎儿,这段日也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了。   至于赵庆明嘛……他比谁都清楚,这桩婚事必然是板上钉钉了,昨儿个自宫里回来就正生着闷气,一大清早的晦气,竟还听到管家说这邹世仁亲自上门来了,气的躲进了文墨阁,根本不愿意见他。   但皇帝的旨意不可违逆,无奈之下,便只能找了赵凉生出面。   “原是大小姐,失敬失敬。”邹世仁笑眯眯看着她,道。   “先生还请随我进来,喝一杯茶。”赵凉生点了点头,随即朝着客厅而去。   “我听……别人传唱过小姐作的那曲,今日一见,果然大家闺秀。”邹世仁顿了顿道。   别人传唱……青楼楚馆之人才会罢。   “先生说笑了,竖妹之样貌品行皆不输于我,你我两家若是成了,我倒喊你一声妹夫呢,你可要好好待我这个亲妹妹了。”赵凉生浅浅而笑道。   “那便好,神都那些传闻可是吓到了邹某,既听小姐此言,我当然是信的。”邹世仁含笑,那一双眸眯起,闪着花丛里历练过的精光,仿佛将赵凉生看了个对穿。   “当今圣上英明,他既然下了旨意,便是天大的恩赐,我妹妹若真如传闻那般不堪,圣上又怎会做如此打算呢?”赵凉生不看他的那双眼睛,淡淡然道。   “也是。这是礼单,还请小姐过目。”邹世仁递了一本红本道。   “竟这样急?”赵凉生接过,略略吃惊。   “圣上的旨意,说是越快越好,邹某今日便是来纳吉,顺便送聘礼的,早早过了这几道,也好早点将二小姐迎娶了过去。”邹世仁道。   “竟是如此。也罢,这是竖妹的八字。”赵凉生点头,自袖里取了一张早就备好的红纸递了过去。   邹世仁眼光一眯,伸手时触到了赵凉生光洁的素手,细腻若丝绸。   大堂门口,不知何时,赵余欢正一脸铁青的看着邹世仁。 ☆、第43章 心狠老爹   赵凉生感觉到他那一双厚实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蹭了蹭,是一种说不出的毛茸茸刺痒的感觉,到叫人不寒而栗。   她抖了一背心的鸡皮疙瘩,堪堪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么,还请大小姐过目,礼单的内容。”邹世仁笑眯眯的指了指赵凉生手里的那本红本道。   “恩。”赵凉生点了点头,正欲细细看两眼。   “这个色老头是谁!还不把他给我轰出去!”赵余欢立在门口,一脸厌恶的对着邹世仁道。   “你怎么出来了,还不给我回房去。”赵凉生朝着门口暗暗皱了皱眉,隐含警告的意味。   “他是送礼单来的?邹家如此一个奴才便色胆包天,可见那邹老爷是何等荒淫无度之人,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姐姐快将他撵出去!”赵余欢看了看赵凉生手里的红本,转而又指着邹世仁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去叫吴管家来,将二小姐给我带回芷兰苑!”赵凉生瞥了一眼神色的丫鬟,冷冷道。   那丫鬟立即跑了出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别去!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赵余欢瞧着那丫鬟急急跑了出去,心里也是急了眼。   “这是皇上的旨意,妹妹切莫再闹!”赵凉生一字一句说道。   “啊!谁在闹!谁在闹!谁要嫁给那个折磨死了自己四房妻的色老头!”赵余欢一把夺过赵凉生手里的红本,撕了个稀巴烂。片片红纸散开,摇曳落地,竟是犹若红烛残泪。   “啪!”   “一个女孩家在未来夫婿面前成何体统!”随着一声清脆的掌掴,赵余欢已经被赵凉生的一巴掌拍的坐在了地上。   “未来夫婿……”赵余欢的眼眸蓦然空洞,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犹不可信。   “邹先生,真是抱歉,恐怕礼单还要请先生再着人补一份来了。”赵凉生转头,对着邹世仁致歉道。   “咳……小事。”邹世仁果然是人老成精,脸色虽不是很好看,倒也没多失了仪态。   “二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门口,吴总管已经带了两名小厮,仍旧是不改颜色的神态,弓着腰,眯着眸浅笑,眸光里却暗含着色厉内荏。   赵余欢却仍旧是呆滞的神色,坐在地上,周围是舞碎了的红纸,竟多了两分憔悴。   吴总管拧了拧眉,给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   两人会意,上来便扯了赵余欢两条胳膊,正欲拽着她离去。   “啊!不!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嫁给他……”赵余欢蓦然回神,竟是拼命的挣扎。   她的眉目拧在一块儿,失了昔日还算姣好的模样,状若疯癫,竟是连两个小厮都没法彻底制服。   赵凉生略略皱了皱眉,正欲开口。   “放肆!你在做什么?”门口,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之声,众人抬眸,赫然便是赵庆明!   “爹爹!爹爹救我,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给那个变态色老头!”赵余欢犹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闹得还不够吗!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若不嫁,难道要我赵府集体陪葬嘛!”赵庆明骤然呵斥。   “不……爹,你这是要卖了女儿吗?”赵余欢不可置信,犹若见鬼一般的瞧着赵庆明,他从来不是把她当掌中宝的吗?   “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我赵府因你丢的脸还不够吗!还不给死回芷兰苑去,好好地闹什么!”赵庆明脸色铁青。   赵凉生瞧在眼里,淡淡浅笑,事到如今,竟还想着如何将自己的脸面保好,即便是他自幼宠到大的女儿,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两个小厮再度抓起了赵余欢的胳膊,拉着她向外走去。   “不……不是我……是她,是她!赵凉生那个下贱的娼妇,抢了我的一切!”赵余欢边哭边骂,直至人被拖出了客厅。   “真是抱歉了,小女不懂事,太胡闹。”赵庆明淡淡然对着邹世仁道。   邹世仁的眸光狠狠扫过赵余欢,里面闪烁着一丝莫测的精光,浑浊而幽深,犹似毒蛇。   “无妨无妨,倒是还有劳岳丈大人出面。”邹世仁回眸,竟是恭敬的浅笑。   赵余欢,这辈……   赵凉生神色淡淡,眸光里还印着她离去前那无尽的哀怨与恨意,她的心里却是一阵凉意。   若是前一世,她或许心里还会有些不忍,可是自己若不心硬如铁。那今日的赵余欢便是明日的自己! ☆、第44章 头七诡事   “呵呵,邹先生太过客气了,以后你我两家应当相互扶持才是。”赵庆明朗声一笑。   “这是自然,以后小婿……还有劳岳丈大人多多关照呢。”邹世仁笑眯眯道。   “哈哈,就是小女以后有劳你多加照顾了,她虽是任性了一些,也是我自幼捧在手心里的。”赵庆明打了个哈哈道。   赵凉生在一旁听着,明明是两个年过不惑,许是即将迈入知天命岁数的中年男,一个一口小婿的叫,一个却是笑盈盈的应承,娴熟的不过是家常便饭。   两人虚与委蛇半晌,赵庆明又留了邹世仁吃饭,直至午后,才送了他出门,临了前,两人还亲密无间,相谈甚欢。   “等会儿小婿便着人将礼单再送来一份。”赵府门口前,邹世仁一步一回头道。   赵庆明则含笑应答。   不过才一顿饭的时间,两人竟是亲密的宛如许久未见的亲兄弟一般。   赵凉生跟在赵庆明的身后,瞧着两人惺惺作态,眉目淡淡。   “凉生,你今天干得不错。”赵庆明见邹世仁上了轿,已经没了人影。   “爹的脸面便是女儿的脸面。”赵凉生淡淡然答道。   “你真的长大了,知道为爹分忧。”赵庆明蓦然长叹一声。   赵凉生立在一旁,浅浅笑着,午后的阳光烈烈,照着雪白的脸颊犹若指尖白籽玉般,清亮的瞳孔里却是一丝淡淡的不屑。   “余欢这丫头确实不大懂事了一些,爹知道你昔日受了一些苦的,但她到底也叫了你一声姐姐,你也应该宽容的对她。何况,到时候也不过是一顶轿抬过门的事,这几日爹会叫人好好看着她,以免她再胡闹的。”赵庆明道。   “恩,女儿知道。”赵凉生又是点点头,淡淡笑着,洁丽的似素云院里的菊。   赵庆明欣慰的走了。   赵凉生神色淡淡,朝着一旁吴总管笑了笑,起步,朝着府里走去。   吴总管全程都听在了耳,竟又笑眯眯弯着腰,十分恭敬的模样,昔日他虽也是此番态度,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眸光里竟多了几份献媚之意。   直至赵凉生走远,他依旧笑着,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他才渐渐没了笑意,那一对精明的眸竟是沉寂,里面还夹杂了一丝丝难以明言的折服。   赵凉生回了素云院,暮晚已经笑吟吟立在一旁。   她握了卷书,便独自走到了院里的凉亭,靠在榻上,神思倦怠。   暮晚拿了茶水,放在小几边,随身伺候着。   云似锦,清风寡意,不解风情。   “今儿便是素晴的头七了吧,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她准备点东西。”赵凉生幽幽睁开眸,道了句。   “她不过是个奴才,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免得夫人老爷知道了,不好。”暮晚劝解道。   “也是。”赵凉生再度阖上眸。   半晌。   “你相信吗?这个世界有些人死了,其实魂还在,因为仇恨在心里不灭,便咽着一口气留恋凡尘。这便是佛家里说的因果报应,轮回不止。”赵凉生以书遮着眼,懒懒的说道。   “小姐说是,那便是吧。”暮晚的语气听不出神色。   “素晴之死,初雨恐怕脱不了干系,头七回魂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会儿你便叫她晚上在素云院里准备好一桌酒菜,然后你我三人早早睡觉,也叫她好吃饱了上路,不再留恋凡尘。”赵凉生缓缓道。   “好。”暮晚轻声应答。   赵凉生这才点了点头。   夜渐晚,素云院里早早熄了灯。   主仆三人皆是回房休息。   直至时,月影遮蔽,赵府内外一派肃静,整座神都安静的犹若一只蛰伏了的兽。   赵凉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赫然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床边一张惨白的脸,眼睛睁的大大的,正看着她,与她不过咫尺间,那人的脸与身却是奇怪的肿胀,衣衫湿哒哒的,滴到了床单被褥上,赵凉生的脸上,湿漉漉的,带着一丝腐臭味……   “啊!”赵凉生叫了一声,睁开眼睛,原不过一场噩梦。   屋里静悄悄的,暗沉沉一片。   她抹了抹额头,已经湿了大片,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合眸。   忽而刮起了一阵风,木门出一丝“吱吱”之声。院里,赵凉生望过去一眼,骤然脸色惨白。   一道人影披头散,滑了过去,瞧不清楚样。   而素云院里那片绿菊正摇头笑得肆意。   头七夜,回魂夜。吃了阳间富好过天梯。莫回头,莫留恋。若回头,若留恋,阳间婆婆阴间坐,诡事不断夜夜临。 ☆、第45章 失魂病症   云冷月凉,竹影参差,树枝横斜。起风时,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夜过,素云院里绿菊落了满院,香冷渐起,竟是一场惨烈。   暮晚为赵凉生斜斜插上一支镶暗红珊瑚莲花素银簪。   “嘶,你今儿怎么了?”赵凉生一阵吃痛,蓦然拔了簪,对着脸色并不十分好的暮晚道。   “小姐,你知道吗?昨儿初雨准备给……素晴的饭菜,今儿奴婢去收拾时,没了。”暮晚幽幽道了句。   “胡说些什么!”赵凉生皱了皱眉,脑海里却是昨夜那个滑过走廊的白色人影。   “真的……”暮晚顿了顿道。   “怎么可能……”赵凉生神色犹疑。   “小姐,不好了!”初雨蓦然大叫一声,跑了进来。   “像什么样!我是否说过不叫你踏进我屋半步?”赵凉生蓦然冷眉,对着初雨冷声呵斥。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初雨瞧了一眼暮晚,骤然跪倒在地,竟是磕了好几个响头,也不管额头是否通红。   “说,出了什么事?”赵凉生神色淡淡,撇了她一眼,又看向铜镜里,将簪仔细的斜插在鬓间。   “二小姐失了魂了。”初雨抬眸,轻声道。   “你乱说些什么!”赵凉生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是真的,奴婢方才去打水,经过芷兰苑的时候,听到香云说的,她说二小姐呆呆傻傻的,竟是一个人也认不得了,没了一点儿昔日的灵气,叫她都不应了。奴婢听着,必然是得了那失魂症了。”初雨细细形容,做着赵余欢的神态。   “失魂症?”赵凉生冷笑一声,饶是有些兴致,淡淡问道。   “恩,奴婢曾听一些老人说过,人若是见到了不该见的,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便有可能冲了煞,尤其女,体阴,更是容易染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奴婢听着香云描绘的话,二小姐极有可能是得了失魂症了。”初雨言之凿凿,肯定道。   “真有此症?我倒要去见识见识!”赵凉生冷笑一声,骤然便站了起来。随即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小姐,您别去了,那里恐怕冲了煞,晦气的很。”初雨蓦然焦急的喊道。   赵凉生却是头也不回,暮晚随即跟了上去。   芷兰苑。   “啊!救命……”门口,丫鬟采蕊惊声尖叫,与赵凉生撞了个满怀。   “出了什么事?竟是这幅样。”赵凉生瞧着那丫头慌慌张张,香汗淋漓,不由得道。   “二小姐撞鬼了,早上起来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动也不动,方才香云给她端了早饭,她竟拿了筷就捅香云,然后疯了一般的要打奴婢们……”那丫头指了指芷兰苑,神色惊恐道。   “竟有这等事?”赵凉生奇道。   “是真的!大小姐,还是赶紧叫道士驱鬼吧。”那丫头咽了口口水,缩了缩脖道。   “小姐,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身后,暮晚亦是有些畏惧道。   “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鬼?不过是她不想嫁人的幌!”赵凉生冷笑一声,随即走了进去。   “大小姐!昨儿怜玉起夜的时候似乎见到了个鬼影,现在里头正乱着呢,您还是别进去了吧……”那丫鬟在身后喊道。   “哼。”赵凉生冷哼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暮晚皱了皱眉,眸里带过一丝惧意,片刻仍旧跟了上去。   院里空无一人,赵凉生快步走了过去,还未到门口,已然听见了里屋里有人的哭泣声,叫骂声,乱作一团。   “你怕吗?”赵凉生脚下步顿了顿,对着身后的暮晚道。   “不怕,她若是借着装疯欺负小姐,奴婢必然帮小姐拦着!”暮晚信誓旦旦道。   “那便好。”赵凉生浅笑,随即道。   她定了定心神,朝着屋里走去,却见桌椅板凳果然被砸的稀巴烂。   至于金盏玉碟,瓷瓶顽石这类稍稍贵重一些的物品,早在前两日便被赵余欢砸了个粉碎,今日倒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而赵余欢衣衫凌乱,髻垂落,手里竟是明晃晃一把锋利的菜刀,正追着逃窜的怜玉,一旁尚好的双簇芙蓉织锦毯上,却是艳丽的血色斑斑,丫鬟香玉呆坐在地上,恐惧而无力的看着疯癫了的赵余欢,她的一只手垂着,有艳丽的血迹滑过落在地上。   “成何体统!难道爹昨天的教训忘了吗?”   几人瞧过来,却是赵凉生立在门口,对着赵余欢一阵呵斥。   那两名丫鬟愣了愣,显然未曾想到竟有会有人朝刀尖上撞。   赵余欢亦是回过眸,瞧见赵凉生盈盈立在门口,眸竟是一抹更甚的厉色。   “贱人!贱人!通通该死,该死……”她举着菜刀,精光蹭凉,竟是双眸含光,朝着赵凉生当头而去…… ☆、第46章 死也要嫁   赵凉生瞧着那朝自己疾奔而来的身影窒了窒,不过眨眼,赵余欢已经提着菜刀砍向了赵凉生的面门!   明晃晃的刀光如影。   “啊!”   那菜刀当头落下,一声急喝。   眨眼之间,不过电闪雷鸣,赵余欢竟是一脚摔倒在了地上,暮晚将赵凉生用力一把推倒在了旁边地上。   “哐啷”一声,菜刀掉在了地上,众人皆是心神不定,吓傻了眼。   赵凉生堪堪站稳,四处瞧了一眼,在赵余欢脚边地上,是一粒毫不起眼的石,当即心下了然,必然是隐在暗中的吴修救了自己。   赵余欢竟是丝毫不曾疼痛,片刻又扶着地站了起来。   身后怜玉与香云两个丫头则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暮晚抚着赵凉生,暗自吁了口气。   骤然,赵余欢花容失色,指着暮晚连连后退。   “啊!别过来,你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赵余欢边说边捂着脑袋,最后靠在墙上,竟是半点不敢看暮晚。   赵凉生若有所思,暮晚的身则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香云与怜玉对视了一眼。   “不要……不要过来……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不是我……”这厢,赵余欢捂着头喃喃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赵凉生缓步走怜玉面前。   “小姐……这屋里有鬼……”怜玉瑟瑟抖,竟是抱着双膝四处谨慎的看了看。   “有鬼?昨儿还哭爹喊娘的不愿意嫁人,今儿就疯了?当真是赶上了好时候。”赵凉生瞧了赵余欢一眼,竟是一抹冷笑。   “是,是真的,昨晚奴婢起夜时看到了一道影,走回房间的时候,身后一直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是滴水的声音,奴婢吓得头也不敢回,便跑回去了,今天早晨,走廊里竟是一条长长的水渍……”香云的脸色煞白如纸,瞳孔放大,身颤了颤。   “小姐……素云院里的饭菜也没了,该不会真的……”暮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幽幽道。   “素云院里也有鬼?难不成……是素晴!”怜玉神色一怔,蓦然道。   “肯定是……昨晚是她的头七!”香云掰了掰手指,算了算,片刻咽了口口水,道。   “乱成这样,你们竟不知道找人嘛?”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老爷一大早便上朝去了,夫人那边……昨儿个夫人身边的紫云说了,太医说夫人需要静养,万不能惊动了。奴婢们原本也以为小姐只是有些没了精气神儿,哪知后来竟疯了一般追了人就跑。”香云唇色亦是没有一丝血色。   刘氏为了她肚里那块肉也着实不容易,不过也对,她本就是高龄,这一胎更是至关重要,滑了胎恐怕便此生无望了,但若是一举得男,那便是真的否极泰来。如此想来,区区一个没用的赵余欢又算得了什么?她再如何胡闹,哪怕将赵府翻了个天,也恐难惊动刘氏半分。   这般想来,赵余欢倒也是可怜人。   瞧着面前蜷缩在墙角,口里胡言乱语的少女,赵凉生唇边一抹嘲弄的笑意。   “这样,怜玉你快去找吴总管,叫他把二小姐绑起来好生看着,切莫再出幺蛾,等爹回来了,我再同爹商量。”赵凉生思忖,道。   怜玉点了点头,随即朝着外头跑了去。   “香云,你赶紧回房自己先去包扎一下吧。”赵凉生瞧着她留着鲜血的手臂,道。   香云挪了挪身,站了起来,朝着偏方走去。   此事这才堪堪消停,直至夜色如幕,西边浓云垂坠,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赵凉生踱着步在门口走动。   不过才区区一天的时光,府里却是乱了套了,口耳相传说是府里闹鬼,还有的说半夜瞧见了影,凌着空儿掠过,煞是可怕。   但传的最多的,莫过于是素晴索命,凉心院的那口枯井本就不吉利,锁了绿姨娘的冤魂,素晴心里不甘投了那口井,怨气恐难消散了。昨儿又是她的头七,必然是她回来报仇来了,要不然二小姐好端端如何会得了那失魂症?   切莫忘了,在大周,老人常说的一句谚语,便是:头七夜,回魂夜。吃了阳间富好过天梯。莫回头,莫留恋。若回头,若留恋,阳间婆婆阴间坐,诡事不断夜夜临。   说的就是这头七夜的事,既昨儿出了事,这赵府,恐怕便不会安宁了!   传闻如蝗虫过境,甚至有个别胆小的竟因此吓破了胆。若不是还有那张卖身契压着,恐怕早就跑路了。   “爹!”赵凉生瞧见赵庆明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喜色,停下了步。   “怎么了?莫不是余欢又出了事?”赵庆明瞧见她方才竟是焦急的神色,又在门口等着他,便问道。   赵凉生叹了口气,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与他听。   “可请了太医了?”赵庆明皱了皱眉,问道。   “请了,他给妹妹把了脉,只开了一副药方,我看了看,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安神静气的药,便叫丫鬟给妹妹熬了喝了,也不见太大的用处。”赵凉生道。   “这事倒是有些蹊跷……”赵庆明思忖一番。   “老吴,你现在赶紧去请城外玄青观的道士,连夜做场法事。”赵庆明对着同样侯在一旁的吴总管道。   “哦,对了,关于二小姐的事不许他们乱传,谁若敢说出去一个字,丢脸我赵府的脸,乱棍打死!”赵庆明神色冷厉,又补了一句。   吴总管躬身应道,片刻转身离去。   “爹,素晴之死冤与不冤另说,可是妹妹这样……”赵凉生稍稍凑近一番,低声说道。   “哼……不管她真疯嫁疯,邹世仁嫁定了,邹府也是进定了。死也是他家的鬼!”赵庆明冷笑一声。   赵凉生瞧着他的面庞,带着一丝刚硬,冰冷的眸里则是令人窒息的寒意。 ☆、第47章 红事变白   吴总管连夜出了城,直至次日才带着几个道士从后门赶回了赵府。   等到了半夜才开始做法师,一连七天,招魂幡升了又降,冥纸素白如雪。此间,又特特挖了素晴的尸骨,给她修了一座新坟,厚葬了她。   赵庆明的话早就放在眼前,谁若敢传出去半分,便叫他一道去见那素晴,因此府内之人虽然惶惶不可终日,倒也相安无事,尤其是做了法事这几天并未再出什么幺蛾,渐渐倒也太平一些。   而赵庆明还特特吩咐了,这些事皆是瞒着刘氏,不让她知晓,一是怕染了晦气,二是怕她听到了惊吓,丢了腹中胎儿,着实是细心体贴。   赵余欢因着那日动手砍伤了人,也便一直被人拿着拇指粗细的麻绳绑在芷兰苑,不叫她出了门,听说已几日不进米水,皆是被人强灌了进去,眼神空洞洞的,唯唯否否,犹若惊弓之鸟。   这几日天气转凉,素云院里,赵凉生着暮晚温了一壶酒。   酒水烫,素白青梅瓷瓶飘着绿菊瓣,烟起袅袅,绿菊特有的清香混着酒意,一阵沸烈,飘飘散散。   清风起,鲛绡肆意。博古架上,血色珊瑚妖娆,掐丝烧蓝宝瓶口粉色木槿含珠,迎风浅笑。   “外头一团乱,倒还是嫡姐这里肃静。”门口,蓦然传来了赵默的声音。   “是三弟?快进来。”赵凉生狭着的眸微微睁开。   赵默缓步走了进来,淡淡然浅笑。   赵凉生起身,眸瞧了瞧那一壶已经烫好了的就。暮晚会意,又取了一只酒杯,分别给赵凉生与赵默倒了一杯。   “暮晚,你的神色怎的如此之差?”赵默抬了抬头,却见暮晚神色憔悴,不免问道。   “多谢三公关心,许是,奴婢心里还有些惦记素晴……”暮晚一番愁郁苦闷姿态。   “你们的感情倒是好的,哎,可惜了她红颜薄命。”赵默蓦然长叹一声。   “倒是了,我与她也好歹主仆一场,她跳井自杀,也是因我而起,我心里也是难受得紧。”赵凉生哀声道。   “嫡姐切莫伤情,人各有命,弟弟敬你一杯。”话毕,赵默一口饮尽。   赵凉生点了点头,饮了口酒,神色稍稍恢复一些。   “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要找也自会找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也不会因此来缠上嫡姐的。”赵默又是一阵劝解之言。   “恩。”赵凉生了然的点了点头,眉间仍旧一抹淡淡的哀意。   水青色的烫酒犹缓缓流入白瓷酒杯中。一旁,暮晚握着酒壶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溅了两滴水星于花枝木小几上。须臾,便是冒了两丝淡淡烟雾,片刻没入空气里,悄无声息的仿若从未存在。   “姐姐,余欢她明日便要过门了,可是真的?”赵默饮了口酒,问道。   “你也知道了?爹同我商议过了,素晴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七日已过,那些道士也已经回去,赵府依旧还是昔日的赵府,余欢既不肯嫁那邹世仁,便只能绑着抬顶轿早早过了门才是,到时候死活皆不关我赵府。”赵凉生示意了暮晚离去,随即冷冷道。   “这……她好歹是……”赵默皱了皱眉,话只说了一半。   “这主意可是爹出的,再者余欢若是不嫁,便是违抗圣旨,到时后果又将如何?你可曾想过。”赵凉生自己倒了一杯酒,转而问道。   “嫡姐说的是。”赵默眉目郁结。   赵凉生自斟自饮,眉目冷然。   次日清晨。天清气朗,赵府里添了一些喜庆的红灯笼,喜字鸳鸯贴,挂了彩条祥瑞,前黑后白,背青喜鹊立在枝梢,清脆欢愉。亭台楼榭,红板廊桥间,多了几份喜意,犹不似几日前一派肃然诡谜。   “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怜玉面色煞白,急匆匆跑进了素云院。   “怎么了?”赵凉生稍稍疑惑。   “二小姐她……死了……”怜玉的神色苍白,连素白的手指犹打着颤。   “怎么回事?”赵凉生沉声问道。   “今早奴婢能正准备给二小姐梳妆打扮,哪里知道,绳断了,二小姐不见了,便着人满府的找,就在刚才,有人在凉心院的井里,找到了二小姐的身,竟是穿着喜服,已经……没气了……”怜玉惊恐万分,眼角一点湿润,神思喃喃。 ☆、第48章 下元水节   凉心院。   断垣井边。停着一架新制的楠木棺材。地上一旁则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杂着两根枯草。   “大小姐。”赵凉生堪堪走了进去,吴总管已立在一旁,哈腰点头。他身后只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除此之外,便无他人,犹不似那日素晴之死时,瞧热闹的瞧热闹,乱哄哄一团。可见是封锁了消息的。   赵凉生朝吴总管淡淡点了点头,便走至楠木棺材边,却已然用白布遮蔽,丝毫瞧不清楚。   “暮晚。”赵凉生使了个颜色。   暮晚会意,一双素手颤了颤,只用拇指与无名指轻轻掀起白布的一角。   赫然便是一张水肿的脸,犹不似昔日秀丽**之气。   “啊!”暮晚吓得当即闭上了眼睛,后退了两步。   赵凉生亦是窒了窒,瞧着那大红色喜服映衬下,少女素白死灰一般的脸,那一双眼睛却是睁的大大的!   “死不瞑目?”赵凉生喃喃道。   “大小姐,您,还是别看的为好。”吴总管一旁道。   “我爹人呢?他可瞧见了?”赵凉生却是问道。   “老爷方才到了凉心院,瞧见了二小姐的尸体,还未吩咐太多,便急匆匆进宫了。”吴总管答。   “进宫了?”赵凉生暗暗思忖,片刻恍然。   赵余欢还未过门就死了,但毕竟是萧慕璃亲自下的圣旨。这件事便可大可小了,此中文章,耐人寻味。赵庆明此刻进宫倒是及时。   “正是呢。老爷吩咐了邹家那边也别先惊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吴总管殷勤道。   “恩,那灵堂等一应物事可在布置了?”赵凉生点了点头,又问道。   “老奴已经着人去布置了,小姐放心吧。”吴总管今日神色难得的肃然,此刻才稍稍露出一丝懈意。   “吴总管做事总是叫人最放心的。”赵凉生浅浅一笑。   “小姐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吴总管竟是一缕笑意,眸光里竟是亲近献媚之意。   “只是……二小姐身上的衣物……”吴总管又瞧了一眼赵凉生,神色有些为难道。   赵凉生回眸,赵余欢脸皮水肿,眸狰狞。一身正红色喜服因着浸了水,更显夭丽。   大红色织锦长缎束腰裙,边角金丝银线密缕。腰间素白珍珠盈盈坠,裙上牡丹山河欲满春。   这是一件做工精良,几欲无可挑剔的喜服,可是新娘却是躺在了楠木棺材之中,又是这样一幅神态,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自是叫人换了丧服,不吉利。也莫多传。”赵凉生皱了皱,不欲再看。   “是。”吴总管道。   赵凉生这才离去,身后的暮晚紧紧跟上。   “你怕了?脸色这样不好。”赵凉生走出凉心院,瞧了瞧暮晚死灰一般的脸色。   “昨儿还好好的二小姐,今日就……”暮晚顿了顿,脑海里似是又想起方才赵余欢的神态,不由得皱了皱眉,几欲干呕。   “人各有命,你同情她了?可晓得,当时素晴也是在那个地方,那个位置,连眼睛都是一样,睁的大大的,瞧着天空……”赵凉生蓦然回想起那天似下了极大的雨,淋了她一身。   暮晚随在身后,没有说话,赵凉生并未瞧见她的神态。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半晌,赵凉生启唇。   “奴婢……不信。”暮晚先是犹疑,片刻声音坚定道。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余欢的事太过蹊跷了吗?”赵凉生叹了口气,又问道。   一路无言,赵凉生走至赵余欢生前所住的芷兰苑,怜玉香云几个早已哭成了一团。   赵凉生走至先前关押她的寝室,麻绳散开,而一旁却是一把锋利的滑口小铜剪。   她低腰,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细细瞧着,眉色一派清冷。   “这把剪,并不是芷兰苑的。”身后,不知怜玉何时走了过来,眼睛还带着一丝红肿。   “这是素晴的东西”赵凉生拧着眉,淡淡然道。   而一旁,暮晚瞧着那把眼熟的剪,竟是脸色一阵惨白。怜玉也是一阵惊愕,吓得几乎站不稳。   素云院里的绿菊枝太过繁茂,夺了花的养分,素晴常用此剪做休整,故那片绿菊才开的越的艳丽灼烈。但是前两日那几个玄青观的道士来做法师,早将她生前的衣物用度一并取走了。   赵凉生捡起一段麻绳,只用力扯了扯,便被剪成了两段,当即几人的脸色便都不是很好。   “这件事,切莫再传出去,惹了不必要的事端。”赵凉生将剪握于袖口,两人点头应答。   大红喜堂变作了白布黑帘,丧事足足办了七天。那日赵庆明急急入宫,幸得当今皇帝宽容,不仅未被治罪,还多是体恤之言,倒是叫赵庆明老泪纵横,长跪不起。皇帝都未曾话,邹府那里自是也无太大的风波,两家商议退了聘礼,相安无事,然邹世仁克妻的名声自是跑不了了。   又休整了几日,赵凉生却是闷得几欲无精打采。直至下元水官节这天,她才禀了赵庆明,得以脱身一日。   大周皇朝崇尚道教。   水者,诡也。最是容易多生事端。   而下元节,乃水官解厄之日。除了道教会做道场,民间普通人,不论男女,皆会趋之若鹜,来至湖边祭拜水官,祈求水官排忧解难。   热闹的街巷,本就商贾林立,今日更是张灯旗鼓,人流不息。   “小……公,这里好热闹。”暮晚一袭小厮打扮,东张西望,喜气盈盈。   “这是自然。”少年一袭石青色锦缎常服,满头青丝用一顶圆帽扣住,手里竟还折了一把玉骨纸扇,腰间随意添了两块翠玉,系着精细的两条锦色络。巧然而笑间,竟是活脱脱画里走出来人儿。   “咦?走。”赵凉生朝着街东望了望,随即快步走去。   半晌,两人走进一间有些陈旧的酒楼,上只书着迎客来三字。它不似玲珑馆的别具一格,也比不上洛阳诸多灯红酒碧酒楼里的繁华奢靡。   暮晚瞧着酒楼里不似其他地方人满为患,不禁有些疑惑,赵凉生却已经坐在了窗口,煞是惬意。   她的眸光不经意瞧了瞧窗外,灯火如幽,别是醉人。片刻,蓦然便愕住了。   暮晚随着她的目光瞧去,赫然是一个分外俊俏的男,眉目淡然温和,着(ho)着一袭沉香褐常服,墨黑长梳的半分不乱,身后只跟了一个随从。   如此男,即便穿着简单,但见其眉目神态,皆是雍容,想来也必非凡人。难怪小姐会多瞧了两眼。   暮晚如是想着,再抬头,赫然便是那张俊俏的脸,已经进了迎客来酒楼。   他的眸光随意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赵凉生这边的方位,一个呼吸间,连眉角眼梢,皆是笑意,儒雅温和。   赵凉生瞧着他缓步走来,唇边同样捏着一缕笑意。   萧慕璃!   当今大周皇朝最为金贵的人,竟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遇到! ☆、第49章 祸害活千年,奸佞皆命长   她一双清亮的眸笑盈盈,别是意味,瞧着那人温润俊雅,神态非凡。   那男步沉稳。同样看向了窗边的锦衣少年,玲珑俊俏,唇红齿白,别是风情。尤其那一双眸,是天边的清月。里面有着令他捉摸不透的情愫,竟叫他挪不开眼睛。随即,他缓步走了过去,直至走到赵凉生前一桌的空位,与赵凉生恰好对坐。   “小二,一杯酥山清茶,一碟影糕,葱饼,两只豆泥骨朵儿。”赵凉生回眸,对着一旁早便躬身立着的小厮。   萧慕璃微微一惊,略是诧异的瞧了瞧赵凉生的方向。   那小二笑盈盈应答,记下之后,又走至萧慕璃那一桌。   “与那位小公一样。”萧慕璃声音柔和,启唇。   “好嘞!”那小二随即快步朝着厨房走。   “公,您不是在宫……府里吃过了吗?”萧慕璃身边。一个男约莫三十出头,眉头微皱道。若是仔细看,便能瞧见他太阳穴饱满,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无妨,谁会算计到我今日会来这里?”萧慕璃淡然笑道。   赵凉生的眸不可置的缩了缩。   没一会儿,小二便给两桌上了菜,萧慕璃身边那随从神色虽是凶悍,却是掏了一锭银给了那小二,小二当即喜逐颜开离去。   “公,您今日出门,就是特特来吃这个?”那随从瞧了瞧几碟的粗食,不仅没有金银玉盏作衬。其品相更是俗陋。眉头却是更皱了。   “你不知,这家迎客来虽是门面老旧,但这里的酥山清茶,影糕,葱饼尤其是豆泥骨朵儿最是正宗。神都里也再难找出得出这样一种味道了,且只有在每年的下元节这一日才做的,昔年便有人曾领我来这里吃过一回,至今每每想起那个味道,便是怀念的紧。”萧慕璃缓缓开口,目意深远。   赵凉生早已拿起了筷夹了一只豆泥骨朵,大快朵颐,那人的话语传进耳朵里,她的睫毛皆是颤了颤。   那随从了然点头。竟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随即小心翼翼的打开,取了里面一根极细长的银针,分别在几样食物里检测了一番,确保无误,萧慕璃这才饮了一口清茶,淡淡然吃了起来。   “什么金贵的人物,难不成还是天王老吗?”暮晚从头到尾瞧在眼里,嗫嚅着说了一句,几近耳语,几乎无人能听到。   那随从蓦然回眸,狠狠瞪了暮晚一眼。   “莫要胡言。”赵凉生放下筷,淡淡然说了句。   暮晚吞了口口水,将目光移开,不去看那随从如针尖一般的视线。   半晌,赵凉生喝了最后一口清茶,用锦帕抹了抹唇,随即付了银两,缓步离开。   鸭仙江雾色渐起,虽是空气清冷,但不时有彩船或雕梁画栋,或彩带飘飞临过湖心,每座船上皆立着竖天杆,挂着玄黄旗,上莫不写着“天地水府”,“风调雨顺”等祈福之言。   清幽的灯火光色已将江畔照了个通亮。   赵凉生缓步走至江畔,行人赏河驻足,商贾小贩买卖之声不绝于耳。还有搭着台猜谜的,或三五成群作诗的,别是热闹。   逛了半晌,倒也失了趣味。正欲打道回府,却见江边一艘彩舟停泊,下来三两个客人,赵凉生不由得眉色一喜,踱步走去。   “船家,游河需要多少银两?”还差两步便要走到,已然听到一男温和诉言。   赵凉生抬眸望去,却竟又是萧慕璃!   “五两银。”船夫伸出一只手,尤其无名指第二节关节处,竟是一层泛红的厚重老茧,衬着湖边灯火,赵凉生这个角度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萧慕璃使了个眼色,身后那随从便取了银给他。   “这位先生,在下也想一道游河,但奈何此时只有这一艘小舟,不若你我一道如何?”赵凉生浅然一笑,手边折扇点了点。   那随后回眸一道冷厉眼神,正欲拒绝。   “你我倒是有缘,也好。”萧慕璃却瞧见赵凉生手握折扇,巧然而笑,亦是温和笑道。   那船夫约莫四十上下,一双眸闪若幽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凉生,又多收了五两碎银,几人这才登船。   这艘小舟虽并不甚大,也并不如何精致,倒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赵凉生与萧慕璃两人坐在里间,望着窗外碧青湖水旖旎,踏碎了无尽的灯光火影,似是烟火粼粼,煞是醉人。   “不知这位小公,如何称呼?”萧慕璃当先开口道。   “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生字。”赵凉生开了玉骨扇,朗朗介绍道。   “赵生,名字倒也有趣,我方才在迎客来酒楼里瞧着赵小公手握一把玉骨扇,如此天气,倒是少见。”萧慕璃瞧了瞧她手边的扇道。   “没什么,赵某觉得所谓琴瑟和鸣亦或是鹣鲽情深,不过是戏文说辞之言。握着这把扇,便是时刻提醒自己女如秋扇,总有人弃之敝履罢了。”赵凉生浅然一笑,眸光落在他的瞳孔里。   “赵公此法虽是有深意,不过此番说辞,到底极端了些。”萧慕璃眉头微皱,随即淡淡道。   “哦?”赵凉生抬眉,却并无从他神色里瞧见一丝异样神情。   眉目温和,神色儒雅,从善如流。他依稀仍旧昔年那个从容淡然的三皇,那个人人称赞颂贤的少年天好儿郎。   “几位先生,这儿有新泡的酥山清茶,水官节可少不了要喝一杯。”小舟隔间,一名女手握木盘,上摆着一只竹壶并几只茶杯,笑盈盈走来。   赵凉生略略诧异,竟是未曾想到里间还有人,回眸看向那女,也不过是双十年华,容貌倒是普通,恐怕扔在人堆里也未必能认得出。   心念急转,蓦然脑海里泛起一丝凉意。   “小心!”赵凉生闪身朝着萧慕璃的方向扑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那名女抬起手臂,袖口射出数道银光,朝着萧慕璃心口而去!   萧慕璃瞧着那数枚银针眨眼之间,便在眼前穿梭而过,他的身随着赵凉生的扑到,两人一道滚落在地,而与此同时,萧慕璃身边的那名随从已经出手了,踱至那女面前,掌风一道劈向了她的脖!   那女的眼睛滚圆,张了张嘴,随即便倒在了地上,除了颈项间那道紫色的印记竟无半点伤痕,但她的颈部要扼经络却是已经被震得粉碎。   此时船已经划到了湖心,一前一后,两名船夫夹击而来,竟是从腰间各抽出一柄软剑,泛着寒光,犹若银蛇。   那随从步沉稳,当先朝着较近一些的一名船夫而去,快若闪电,那银蛇软剑还未出世,一掌已然劈向了那人的心口!   赵凉生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名船夫便喷了一口心头血,倒在了地上,软剑掉落,打颤个不停。   其度竟是比吴修还快了三分!   另一名船夫却提着剑,面不改色的朝着甲板上的萧慕璃刺去!   萧慕璃的脸色变了变,但他恐怕做梦也未曾想到,赵凉生舍身替他挡去!   由于先前两人摔倒,赵凉生的帽滚落在了一旁,而此刻,髻却是松散了,满头青丝如瀑布坠落,几乎遮住了萧慕璃的眼睛!   他隐约瞧见了少女那绝丽的眉目,倔强的神情,竟是无半分不悔……   那软剑划破石青色织锦缎常服,竟是如割纸一般,须臾,便朝着少女素白的背心刺去!   赵凉生的微微拧了拧眉头,她能感觉到,剑已刺入了皮肉……   “小姐!”暮晚吓得面如纸色,抖似筛糠。布土系划。   几乎是快若闪电,背后还未传来疼痛之感时,那名船夫已经倒下了,是那名随从重重一掌,直接劈向了他的脑门。   “你怎么样了!”萧慕璃撑住闪过身来替他挡剑的赵凉生,眉色隐含着焦急。   赵凉生靠在他的身上,唇边却是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   “剑只刺入了半寸不到,无碍的,抹几天药膏变好了。”两人将赵凉生扶起在一旁扶手椅上,那随从又瞧了一眼她身后的剑伤。   “什么叫无碍的!她差点因朕……我而死!”萧慕璃蓦然冷斥。   “属下知错!是属下的疏忽,若是属下功夫再精进半分,倒不必叫这位小姐受半点伤,还请公惩罚。”那名随从瞧了一眼被满头凌乱丝遮蔽的少女,隐隐瞧见了她惊吓的犹若死灰的脸庞,随即低头,满是自责。   功夫再精进半分,谈何之难呢。   赵凉生蓦然暗叹,自上船之前,她瞧见了那船夫手上的老茧,若真是普通的船夫茧可不会起在那一个地方,只有勤于练剑的剑客才会有此老茧。   但那时,她亦不敢妄下结论,直至到了船里,瞧见了那女,容貌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了,平凡的几乎让人忽视!   这是做一个刺客必要的条件!   一个长相俊美,叫人见之不忘的刺客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而她舍身救他。   哼,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有这位大内第一高手奚炎的保护,这区区几人能伤的了萧慕璃?   别人或许不知道奚炎的本事,她又怎会不清楚呢?即便是大周皇朝,能与之交手的人,也不会过了一只手之数!   事实证明,她赢了。   他,萧慕璃,大周朝最是位高权重的人,从今以后欠了她一条命。 ☆、第50章 宝梁山围猎,再见误终身   “小姐!您没事吧?”暮晚缓过神来,脸色稍稍恢复一些血气。   赵凉生垂着头,动了动左胳膊,背心后隐隐传来丝丝疼痛。微微皱了皱眉,吸了一口凉气。但既然奚炎说无碍,那必然是无碍的。   “赵……小姐,可还好些?”萧慕璃瞧着半坐在一旁的少女,青丝遮了大半张脸。丝毫瞧不见表情神色,不由得开头询问道。   “没。没事。”赵凉生抬头,用右手将一侧头拨于脑后,堪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虽是脸色一点苍白,丝散乱,却是眉如初春一段新柳,眸若天边一轮皓月,多了几分女气,竟是别样的韵致无双。   萧慕璃略略窒了窒,呼吸皆是一顿。   “你为何,要救我?”萧慕璃启唇,他们不过才见了两面,她便舍身救他,倒叫他难思量。   “我初初见了先生,虽是穿着简单朴素。但是举手投足,并不平凡,而先生不过吃点点心,你的随从便如临大敌,可见身份必然尊贵,位极人臣也未可知。但小女则不同,不过贱命一条,若是死了于国于家皆是无碍,能以小女一命换得公一命,那真是莫大的恩德了。”赵凉生清浅眉目,浅浅而答,不过说着最是淡然的话。   “小姐此番言语倒叫萧某佩服!但是此刻,还是先解决的外头的事为好。”萧慕璃神色动了动。眼眸里的关爱之色更甚。片刻眸看向了窗外。   方才船上打斗之声惊了隔壁的船只,不过说话间,已然瞧见岸边驻足了一队官兵。旁侧则是不明真相的群众。   但是两个船夫已死,小舟轻飘飘荡在湖心,一时之间也再无船敢靠近。   “这位武艺高强的先生,恐怕还要有劳你划过去了。”赵凉生浅笑。   奚炎看了一眼萧慕璃,见他点点头,便朝着外头走去。   赵凉生则命暮晚将青丝固好,又戴上了方才的帽,暮晚心细,用娟帕当了赵凉生身后那几乎不可见的一点素白肌肤。   不过片刻,小舟已经靠岸。   “何人闹事!”岸边,一名官兵中气十足。冷声喝道。   舟靠岸,众人见船夫的尸躺在甲板上不由得失色,那为的官兵蓦然提了明晃晃的长刀遥遥指着舟上的奚炎等人,身后的一队士兵散开,将小舟牢牢围住。   奚炎立在船头,半声不响,片刻手伸进怀中。   那一队官兵的神色更甚,长刀又挨近了两分。   奚炎自怀里掏出一块铁牌,月色下,那为的官兵骤然神色变了变,将刀尖垂地,态度异常恭敬。   “原来是统领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随即那一队士兵皆是态度恭敬,半分不敢怠慢。   “我今日游河,遇到了几个刺客,你先将外头的人驱散了,我这里还有几个朋友。”奚炎将牌收好。   那士兵会意,随即带人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灯火阑珊,江边景色正好。萧慕璃与赵凉生这才下了船。   那为的士兵立在一旁,头也不敢多抬了半分,手心里隐隐起了汗水。   那可是大内禁军统领的铁牌,执掌了神都内城皇城的安危,整个神都不过也就这区区一块罢了,而大内禁军统领可是直属于当今皇帝,且只听他一人调遣。奚炎既说船上还有人,谁敢问会是什么人呢?   奚炎将事解决好,几人走至不远处一座凉亭,堪堪坐下。   “救命之恩,萧某记下了。”萧慕璃当即正色,对着赵凉生道。   “先生切莫如此,咦,先生姓萧?”赵凉生回眸,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   萧姓,乃是国姓。他既将自己的姓氏皆告诉了她,可见对她倒是无甚提防。   “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一块玉佩乃是我的祥物,保了我度过诸多危难,还请小姐笑纳。”萧慕璃瞧了瞧赵凉生手里那一柄碎了的玉骨扇,道。   赵凉生抬眸望去,他手心里,用红线系着的赫然是一枚雕五福捧寿籽白玉佩。   好大的手笔!   这可是他的贴身玉佩。乃是昔年他的母妃所赠,这些年一直配着,从不离身。   “那便多谢先生了。”赵凉生也不推辞,浅浅而笑。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她望了望天色,月入中天。   话毕,正欲转身而去,身后却传来萧慕璃温和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赵生,此番看然是她随口一说的名字罢了。   “先生,有缘自会相见的。”赵凉生碎步漫走,头也未回。   萧慕璃瞧着她头顶的月色,竟是抿着唇淡然的笑了。比平日里那温和儒雅的笑意更添了几分真诚。   这样淡然,从容的少女,不为半分名利,着实是此中无一。   赵凉生捏了捏手里的玉佩,随即打道回府。背心不过一点小伤口,叫暮晚上了点药便早早歇息了。   隐约在梦里,一双清亮的眼眸瞧着自己,她翻了个身,冰冷的手指滑过了她的背心伤口,似是良久……   过了几日,伤口愈合如初,半分未曾留下痕迹。赵凉生手里正把玩着那块五福捧寿籽白玉佩,暮晚却已然走了进来。   “你最近怎么了?脸色却是越的差了?”赵凉生皱了皱眉,瞧着她憔悴的神色。   “没什么,奴婢……许是没睡好吧。”暮晚倒了一杯温茶道。   “以后晚上你不用歇在外头伺候我了,去偏房好好歇息吧。”赵凉生淡然道。   “这……那小姐晚上谁伺候?”暮晚犹疑。   “无碍的,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赵凉生问道。   “是这样的,肃免侯府刚刚递了一张请帖。”暮晚道。   赵凉生接过,瞧了片刻,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萧九幽这个妖孽!   皇帝明日邀他一同秋后围猎,他叫她同去是何意思?   请帖上可还说了,若是不去,便亲自到府里提人,拖也要拖去!   如此之荒谬……若是别人说的只当做是玩笑吧,可是萧九幽此人……恐怕真的是说得出便做得到了。   “小姐?您没事吧?”暮晚瞧了瞧赵凉生握着请帖,瞬间铁青的脸色,低声问了句。   次日。   天气果然大好,肃免侯府一早着人派了马车来接赵凉生,她稍稍做了打扮,犹若赶鸭上架,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出了内城,畅通无阻,过了许久堪堪停稳。   赵凉生下了马车,却见外头金风飒飒,天气爽快,碧云游移。而面前一座金色巍峨的山头,橙红橘绿间,说不出的明蕙艳丽。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宝梁山了。她神色一亮。   大周皇朝历代皆是崇文尚武,并不曾偏颇,文设有内阁,至于武者,几乎连历代每一位皇皆会一些舞刀弄枪之法,这也是萧太祖定下的规矩。   后来渐渐的也便有了这皇家牧场——宝梁山。   赵凉生瞧得心里欢喜,不由得赞叹几分。   “在想什么呢?”一旁,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眸却是一袭玄色箭装的萧九幽,平添两分干练,满头墨只用纯色素银冠竖起,眼角含笑,却是一抹邪气,正笑盈盈看着她。   “你叫我来作甚!”赵凉生却是横眉,瞪了他一眼道。   大周皇朝民风虽较之前开放一些,到底女儿家的会骑术涉猎的极少,赵凉生又是学士之女,按理来说应也只会一些舞文弄墨罢了,如何会骑猎?何况今日皆是男所在,岂不尴尬?   如此想来,着实有些愤懑。   “多日未见,本王想你的紧。”萧九幽靠近她,启唇,轻声说道。   赵凉生面上陡然一抹绯色,瞧了瞧不远处站若银枪的侍卫,不由得一把将之推开。   “其他的人呢?”她问。   “就等你了。”萧九幽道。   “等我做什么?我又不会骑马。”赵凉生略略诧异道。   “本王不走,他们岂敢先去狩猎?便也一道等你了。”萧九幽抬了抬眉道。   “……”叫当今皇帝同你一道等人,当真是好趣味。   片刻,萧九幽握了缰绳,身后赫然是一匹红鬃烈马。布土岁亡。   “我可不要与你同坐!”他还未开口,赵凉生依然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果真?”他眸寒了寒,问道。   “恩!”赵凉生想都没想道。   即便他两当初有萧慕璃的随口指婚,但到底还未定下来,若是被人瞧见他两这幅模样上山,必然会丢了名声,成为神都笑柄。   萧九幽的眸半眯,静若寒潭。   赵凉生抿了抿唇,身略略动了动,咽了口口水,心中却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大不了鱼死网破……   “来这儿。”萧九幽蓦然开口,却是身后有一士兵,牵了一匹雪色白马而来,它的毛顺光滑,身形也小了几分。   赵凉生略略诧异,面上一喜,随即便快步去,扶着萧九幽的手臂便翻身上了马。    萧九幽却是神色淡淡,瞧不出悲喜于色。   于是乎,半个时辰后,便有了如下一幕……   宝梁山牧场入口。   萧慕璃等人已然是被晒得头昏眼花,疲态尽露,便在一旁行宫里歇脚饮茶。众人等了良久,终于听到有侍卫禀报。   行宫里,蓦然便走出来几道人影。当先一道,玄黄色箭装临身,眉目柔和,儒雅似玉,他的唇边一点温和的笑意,竟是半分没有因为等待太久而产生气恼的神色。   他的眸光落去不远处,那坐在白马上的少女,神思轻松,眉目绝丽,正赏着山边景致。而她的身侧是萧九幽牵着马匹,九哉九哉踱步而来。   他的眸顿了顿,唇边的那缕笑意骤然敛去! ☆、第51章 仁善少女,青斑蛇与密罗花   赵凉生瞧见行宫门口,浩浩荡荡一行人,那为的一人却不似昔日般淡然儒雅,漆黑的瞳孔里竟含着幽深凉意。她只当是错觉,再回神时,他已然唇角一抹淡笑与从容。   果然是错觉。   萧九幽拉了拉缰绳,雪色白马步顿住。   赵凉生随即翻身下马,却是十分不顺畅。内阁学士的女儿家里并无箭装。即便今日出门,也只得着了一袭裙角宽敞的衣衫。奈何仍是绊了脚。   萧九幽极稀松平常的伸了一把手,赵凉生只得握住,借着他的手使了一把力,这才纵身下马。   众人已经走至两人面前,萧慕璃瞧着面前两人紧握着的手,眸顿了顿。   “倒是让皇兄好等,臣弟当真是过意不去。”萧九幽唇边歉意的话,却无半分致歉的神色,尤其唇边,竟还捏着一缕浅笑。   “这位便是,赵府的小姐?”萧慕璃朝着赵凉生淡然一笑,随即问道。   “臣女赵凉生见过皇上。”赵凉生作揖,如是道,并无半点逾越。   “朕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萧慕璃半是莞尔。   赵凉生稍稍思忖。正欲开口。   “皇兄必然是没有见过她的,不管如何,臣弟到底是要谢谢皇兄的,若不是那日宫宴父王喝了酒,又胡言乱语,皇兄又怎会情急之下随口替臣弟指了这门婚事呢?如今臣弟倒觉得甚好。”萧九幽已经启唇道。   “哦?是吗?你昔日的心思倒是并不在这上面的,你父王那日也是着急了。”萧慕璃微微抬眉,随即浅笑道。   “那既然如此,皇兄便好人做到底,赐一纸圣谕如何?择个日,我也好将她讨了回去,了了我父王的心事。”萧九幽面色一点儿未变,眼角眉梢晕开。仍旧是一抹邪色笑意。   这人好没脸……   赵凉生当即面色通红,低头,踢了踢脚边石。   “萧世果然快人快语。”妘嫆清幽之声,瑟瑟起口。   赵凉生望去,她竟是一袭绣银红色并蒂秋海棠箭装,墨梳起,英姿飒爽,丝毫不似那日在永寿宫里柔弱素丽的模样。   妘嫆竟也在。   而一旁,侧目看去,明王爷萧慕笙,刑部侍郎之季晟,大内禁军统领奚炎,皆是见过的熟人。另一侧则是几个未曾谋面的年轻男,赵凉生暗暗瞧了几眼,各个精神饱满,身量健壮,手臂虎口关节处尽是老茧,必然皆是习武之人,恐也是一些武将之。   “确实快人快语,否则那日也不会乱点鸳鸯谱了。”明王萧慕笙冷冷道了一句,意有所指。   “王弟,你我作连襟有何不可,莫不是委屈了你?嫌弃内阁学士家的女儿配不上自己吗?”萧九幽挑了挑眉,如是说道。   “人都死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萧慕笙凉凉道了句。   萧九幽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众人的眸光落在赵凉生身上,却见她黯了黯眸,不知所想。   一时之间,也便无人再记得萧九幽方才请旨赐婚的话语。   “这匹是北疆的雪驹吧?”一侧,一位身量高挑,虎背熊腰的青年神色一亮,快步走至萧九幽身旁,摸了摸那匹雪色白马。   “这有何来头?”季晟疑惑问道。   “我父亲昔时与我说起过,在北疆雪原有一种雪驹,最是聪慧乖觉,却也极难寻到,我瞧着这模样八成便是了。”原此人是镇守北疆的威烈大将军的儿,黎寰。   “你倒是好眼力,我府里也独独这一匹。”萧九幽瞧了他一眼道,淡淡然道。   “萧世对赵小姐果然是情有独钟,今日宝梁山围猎,竟肯将压箱底都拿了出来。”妘嫆浅然一笑。   赵凉生略略皱了皱眉,看向了她。   “皇兄前几日遇到了刺客,现下可查明了是何人?”明王萧慕笙蓦然道。   “现下仍旧没有什么线索,不过,依奚炎的判断,其招式路数恐怕不是周朝境内的了。”萧慕璃难得的皱了皱眉,正色道。   “隔壁楚国狼野心,又有北疆齐国伺机而动,皆是各个不怀好意,必然又是敌国之人了。”黎寰冷然一声,气氛便稍稍凝重了些。   “说的不错,朕也是如此想的,萧太祖昔年定下的崇文尚武的规矩是时候该改一改了。”萧慕璃蓦然长叹一声。   赵凉生垂着眸,闪过一丝幽光。这恐怕便是今日他这场宝梁山围猎背后的真正意图了。   “重武抑文么。”萧慕笙轻飘飘道一句,用的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当即众人的神色皆是一震。   今日这些人虽是瞧着皆是年轻一辈,但各个皆是高门权谋之家悉心培养出来的嫡,又兼都是武将世家,萧慕璃当着这些人的面说这些话,却是极有深意。   即便是身为女的梁安郡主妘嫆,她的家族平定王府也是当朝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布役欢圾。   除了今日被萧九幽硬是拉来的赵凉生除外……   众人边说着,便已经走到了牧场口,一队侍卫早已牵了马候着,便各自去找自己的坐骑了。   赵凉生手边握着那匹北疆雪驹的缰绳,步放的极慢。   她至始至终猜的没错,萧慕璃要动手了,不,其实早就动手了,将赵余欢下嫁给邹世仁便是个信号。   内阁这座大山,终究还是碍了某些人的眼了。   届时,赵府恐怕当其冲,那她又将如何?   “怕什么?一切有我。”萧九幽走过她的身旁,声音极低,犹若耳语,恍若梦靥。   赵凉生蓦然抬眸,看向那人,那玄色镶边暗云雷纹箭装青年的身形立的挺拔,只余一个背影。   众人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   “小侯爷莫不是要抛下了赵小姐?”刑部侍郎之季晟瞧了瞧仍旧牵着缰绳的赵凉生。   “不若我陪着她吧,宝梁山我倒也来过两次,熟络一些。”妘嫆启唇。   “也好。”萧慕璃点了点头道。   “你要什么?我帮你打来。”萧九幽红唇轻抿浅笑,尽是七分邪气。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成双成对的,且要活的。”赵凉生歪头想了想,存心刁难道。   “赵小姐果然好趣味。”季晟忍不住调侃道。   一旁妘嫆掩唇轻笑,众人皆是莞尔。   检查了箭支,众人当即也不再逗留,骑着马朝着牧场内奔去,留下一片尘土飞扬,落旋横。   赵凉生与妘嫆牵着马漫步入牧场,却也只在外围行走,并不深入。   林木渐落,浅黄墨绿,秋景宜人。   “虽不过粗粗两面,我亦瞧得出,萧世待你,当真是叫人艳羡。”妘嫆牵了一匹青骢马,半晌道。   赵凉生浅笑不语。   两人又踱步许久,竟是一路无言。   “咦?那是什么?”赵凉生眸色一亮,一株青松边,赫然生长着一枝藕荷色的花朵,素雅淡然,宁静九远,在万千秋色里,竟是别树一帜。   “密罗花,今儿倒是运气好,此花最是珍贵,极是少见,可入药,尤其对女有极其显著的驻颜功效。”妘嫆神色亦是一亮,走过去便要将之摘采下来。   “慢着姐姐。”赵凉生急急出口,随即来至她的身侧,找了一根树枝松了松密罗花边的土,随即极小心的连着它的根茎泥土连根拔起,又取了贴身锦帕,将其根茎随着泥土裹了起来。   “妹妹倒是细心周到。”妘嫆瞧了瞧那素雅的花朵,浅然一笑。   “不过是觉得它有些与众不同罢了。”赵凉生淡淡然道,她隐约瞧见妘嫆的笑意里似有一丝别然的情绪。   她略略皱了皱眉,好似抓到了什么,却又稍纵即逝。   不过又走了两步,蓦然一旁传来“嘶嘶”的声音,妘嫆回眸,却见一侧林木之中,一条青色斑点的银蛇吐着猩红的蛇信,正瞪着两只墨绿的眼盯着两人!   妘嫆靠得极近,当即花容失色,而赵凉生亦是注意到了,不由得脸色惨白。   不过须臾间,那青斑蛇已经舞动,朝着两人飞射而去!   妘嫆吓得叫不出声来。因那蛇身不过就在咫尺之遥,下一瞬,便能扑到她的怀里!   赵凉生亦是惊吓不小,还未缓过神来,她已然瞧着那蛇身越过妘嫆,朝着自己扑来……   须弥指间,雪驹蓦然提了腿向前跑过,带动着赵凉生的身歪倒在了一旁,竟是堪堪躲过了青斑蛇的第一攻击!   其反应之迅,堪堪对得起其北疆神驹的称号了。    而妘嫆身侧的青骢马亦是受了惊吓,赫然便抬起了两条前腿,妘嫆却是经验丰富,紧紧握住了它的缰绳,不至于让它提腿就跑。   青斑蛇落在地上,吐着鲜红的蛇信,两只眼珠却仍旧狠狠瞪着倒在地上的赵凉生,赵凉生怔了怔,它似乎从未将妘嫆放在眼里。   空气凝结,树上掉落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妘嫆略略抬眉,但见高耸的树梢上,不知何时,一人静立,手边拉着一支满力的箭羽!   赵凉生与青斑蛇还在牢牢对视,不敢再动分毫。它又吐了吐两口蛇信,骤然再度朝着赵凉生扑了过去!   “妹妹小心!”妘嫆竟是舍身朝着赵凉生身前挡去!   那青斑蛇的獠牙近在咫尺……   下一瞬,便被一支红羽银箭射中,穿头而过! ☆、第52章 她心如蛇蝎,她敏慧端容   箭头划过其颈部三寸,青斑蛇应声倒地。   两人随即滚落在一旁,无边落木萧萧下,竟是落了个满身。   赵凉生剧烈的呼了口气。手心里皆是汗,妘嫆的脸色却是苍白,回眸浅然对她笑了笑。   “嘶嘶……”   脑后一阵令人头皮麻,不寒而栗的声音。   那声音犹在耳边,比之方才更加的清晰。赵凉生的身蓦然僵了僵。   “咻!”   一道红羽银箭凭借着风力。划破了一片偌大的梧桐,空破而来。瞬间穿过了蛇身心脏七寸之处!   那青斑蛇坠落在地,尾巴颤了颤,彻底倒地不起。   树梢上,一袭石青色箭装的男纵身一跃,片刻稳稳落在了地上,到了两人的面前,赫然便是大内进军统领,奚炎。   “多谢奚统领救命之恩。”拍了拍身,对着奚炎道。   “奚统领不是一道随皇上去围猎了吗?怎的此刻出现在这里?”妘嫆亦是起身,微微诧异。   “皇上不放心赵小姐与郡主,便叫我过来跟着,倒是来的正好,若是稍稍晚了一分,赵小姐恐怕性命便不保了。”奚炎道。   “这蛇模样倒是奇怪。着实是吓人。”赵凉生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   “恐怕是妹妹姿容绝色,引了它过来,倒是不情愿走了。”妘嫆玩笑道。   赵凉生神色顿了顿,随即瞧向一旁地上那住密罗花,方才摔倒便也一道落在了地上,便又捡了起来,神色淡然。   奚炎的神色却是瞧着那素雅别致的花明显一窒,正巧落在了赵凉生的眼里。   “赵小姐,以后树林里的东西别乱采。”片刻,他皱了皱眉。淡淡道了句。   赵凉生还握着密罗花的手蓦然一顿。   他这是什么意思?   此人虽然严酷冷厉,但她到底曾救过萧慕璃的性命,他此番是在提醒她!   自她挪了那密罗花。那青斑银蛇便出现了,且放着最近的妘嫆不攻击,偏偏只攻击她一个人!   那这密罗花必然是与青斑蛇有特别的关系了。   可是方才出事前,她摘花儿的时候,妘嫆竟是十分了解的模样,为她介绍了密罗花的诸多好处,偏偏竟半句未提摘了它会引来这青斑毒蛇!   其心若揭!她想害自己……   不对,当先想要摘花的人可是妘嫆,是自己不舍得花死了,才将之用锦帕包了起来,若非自己主动,那蛇岂非攻击她了?   这般想来,竟是又有些矛盾。   回想着与妘嫆的第一次见面。永寿宫里她三言两语,却是巧舌如簧,竟是将人精一样的淑妃哄得高兴,直欲将她赐婚给了明王萧慕笙。   今日宝梁山围猎,妘嫆不过又是随口两句,看似是在夸奖萧九幽,但实则是在暗暗撮合自己与他。   赵凉生当时便觉得分外奇怪,她与妘嫆并无恩怨,若说唯一的交集……   便是明王萧慕笙!   蓦然,瞬间便恍然大悟。   妘嫆喜欢萧慕笙,而萧慕笙那日在秋海棠宴婉拒了她,又因与萧九幽拌嘴,一怒之下说喜欢自己。   这便是妘嫆想要除了赵凉生的理由!   即便赵凉生不去摘花,妘嫆也会摘了下来,将它送到她的手里!   赵凉生侧眸,看了看一旁牵着青骢马的少女,盈盈而立,面色端荣,素白脸庞淡然,一双眸宁静九远。   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位素净的少女,平定王府的嫡长女,高贵荣丽的梁安郡主竟是如此心机深沉,毒若蛇蝎!   三人休整一番,便再度踱步,逛了良久,瞧着赵凉生揉了揉腿,三人便决定去一旁行宫里歇息。   赵凉生管侍女要了一只瓷瓶,将密罗花栽了进去,刚添了土,正浇着水,一旁宫人便喜盈盈进来。   “皇上与明王当先回来了。”那侍婢道。   赵凉生不疾不徐的踱步出门,门口,已是满载而归。   白鹳,红腹锦鸡,梅鹿,灰斑角雉……几欲瞧得花了眼。   一旁宫人已经在清点,而另一侧奚炎正与萧慕璃说着什么,赵凉生并未听清,只瞧见原本他嘴角那一缕温和的笑意褪去,片刻疾步走至她面前。   “你,可还好?”萧慕璃眸里一丝紧张。   “回皇上,臣女不过是受了一点惊吓,幸得妘嫆姐姐奋不顾身将我扑到,又有奚统领将那毒蛇射死,并无大碍。”赵凉生瞧着一旁妘嫆缓步走出宫门的身影,浅浅而笑。   “那便好。”萧慕璃点了点头,竟是蓦然松了一口气。   “妹妹客气了,其实我也吓得不得了,脑里还一片空白呢。但若是想着,妹妹若出了差池,那萧世岂非要怨死我了,也便没有想那么多了。”妘嫆亦是从容一笑,眸里满是善意。   “梁安倒是女中豪杰,值得嘉奖。今儿朕猎了一只鹿,便赏给你了。”萧慕璃道。   “多谢皇上。”妘嫆浅然而笑,盈盈作揖。   今日之后,她必将又多一个舍己救人的美名。   “那,这个给你。”这厢,萧慕笙却是走至赵凉生的身边,伸出手来,却是两只模样别致可爱的小飞鼠,正摇着一条绒绒的尾巴,呆萌萌看着她。   赵凉生面色一喜,伸手接过。一旁,妘嫆的神色稍稍黯了黯,萧慕璃唇边则仍旧是一抹温和笑意,染上眉梢。   赵凉生立即着身后婢女去了一只铜丝圆顶小笼来,将两只不过小拇指长的鼯鼠装了进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其余几位皆已经出了牧场,或多或少带了猎物回来,而最后一人,直至天色几欲暮黑,他方才出来。   赵凉生远远瞧着那玄色镶边暗云雷纹箭装的青年,策马而来,扬起了一片尘土。   众人望向他的身后,跟着的侍卫那里几乎空荡荡的,不免唏嘘。   “萧世去了这么久,我还当猎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黎寰当先调侃道。   “小侯爷恐怕要叫赵小姐失望了。”季晟瞧了一眼赵凉生,别是趣味。   萧九幽却未说话,当即走到最后一名侍卫那里,取了他背后的一只小箩筐,然后径直走到赵凉生面前。   “这是你要的。”片刻,他启唇,唇角微扬,一抹醉人笑意。   赵凉生恍然如悟,堪堪掀了竹筐,却见里头不过几个单独的小笼,装着两只蓝耳翠鸟,两只鸳鸯,一只艳丽,一只素然,赫然便是一雄一雌,以及一只毛皮凝如紫玉的貂……   “说好的成双成对呢?”赵凉生指了指那只孤零零的紫貂,凉凉道。   “你好好瞧瞧。”萧九幽眉微抬,淡然而自信。   赵凉生拿起笼,细细看了两眼,半晌,蓦然惊愕……那紫貂的肚好似鼓起,腹里必然还有一只!   “倒真是少见,我头次知道,原来宝梁山里还有这玩意的。”黎寰蓦然惊讶。   “这紫貂本就珍贵,且瞧它的样,恐还有了小貂呢!”妘嫆亦是艳羡,讶然道。   萧九幽瞧着赵凉生别有兴致的瞧着那紫貂,向来苍白无端的脸色好似淡了两分,浅然而笑,竟是多了两分人气。   随着夕阳薄暮,这场宝梁山围猎之行终是结束了。   赵府,吴总管守候在门口,瞧着赵凉生只会着仆人,将马车里一只又一只的小笼小心搬了出来,神色窒了窒。   赵凉生将这些小东西带回了素云院,次日,还在头疼着该如何处置,便见到赵庆明竟亲自来了院里,不由得一阵恍然。   “爹?”赵凉生道。   “你昨日做的极好!”赵庆明满是喜色,瞧了瞧还放在院走廊里的几个笼道。   “……”赵凉生瞧着他从未有过的满意之色,嘴角竟是欠了欠。   “好女儿,快快随我一道出去,迎接圣旨吧!”赵庆明又是慈父一般笑道。   “圣旨?”赵凉生蓦然惊愕!   “你昨天是不是惹得皇上高兴,所以他才赏赐了这些东西?今日,又着他最亲近的孙公公前来宣旨,虽还未说什么,瞧着神情必然是件天大的喜事!”赵庆明洋洋得意道。   赵凉生则是皱了皱眉,猜不透萧慕璃的心思,还在思忖着,赵庆明已然一把将之拉了走了。   赵府门口,阖家上下皆是肃然一片,竟连多日不出嫣芳阁的刘氏也惊动了!她大着肚,脸色也较之前红润了一些。   除了赵余欢……所有人皆到了。   孙公公正欲宣旨,刘氏却是朝着府内望了望。布吗有扛。   “余欢怎的还没来呢。”   “她有事,先听旨再说!切莫误了正事。”赵庆明二话不说,一把将之拉了过来。随即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大学士之女赵凉生敏慧端容,秉性醇和,柔嘉淑顺,舍一己而为大义,着实令朕钦佩,自今日,特封为正一品仁和郡主,钦此!”孙公公翘着兰花指,朗声而道。   赵庆明蓦然不可置信的神色!刘氏亦是惊愕无比!   正一品仁和郡主?   赵凉生唇边浅笑,她倒是担不起如此特别的封号。 ☆、第53章 你越怕鬼,它便越来找你   大周皇朝的正一品郡主无不是身份较为金贵之人,或传承了百年光景的名门望族之女,如第一外姓王平定王家的嫡长女妘嫆,便是正一品梁安郡主。   赵凉生虽是内阁大学士之女。书本网。但在繁荣富庶的洛阳境内,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是不在少数,若是并无突出的贡献,并不会随意便晋升郡主的。   圣旨上虽是诸多良言,并未点明其晋升的缘由。   但仁和郡主。仅凭借这一封号,便能引起诸多人的猜测。   在大周皇朝的历史上。只出过一位仁和郡主,昔时东宫之变,废太瑜欲弑兄杀父,谋夺皇权,陈亲王之女仁和郡主替萧武帝挡了一刀,东宫之变最终得以平息,萧武帝感念其大义,便特封为正一品仁和公主,视同己出。   仁和公主秉性纯良,待人至真,加之萧武帝又诸多疼爱,封赏不断。后来她体弱早亡,萧武帝悲戚戚将其风光大葬,可其在碑位上的封号便叫人不可置信——淑佳孝惠静德诚良荣安仁和公主。其光是谥号便共计十二个字。堪称大周皇朝历史之最!   由此可见,这“仁和”二字是多么的特别,人深思。   “仁和郡主,还不接旨吗?”孙公公笑意盎然,捧着那卷明黄黄的玉轴道。   “臣女谢主隆恩。”赵凉生当即三叩九拜,接过圣旨。   “皇上还特特叫老奴嘱咐了仁和郡主,这是郡主您应得的封号,另每月还有八千两俸禄,洛阳城西郊的仁德山庄,环月山庄两处,也一并在郡主的名下。随时可派人去打理。”孙公公弓着腰。浅笑道。   “多谢公公了,还请公公进门喝一杯茶。”赵凉生使了个眼色,一旁暮晚恍惚一阵。随即递上了一张银票。   “郡主客气了,但是皇上身边还有诸多事务等着老奴处理,也便不多逗留了。”孙公公也不推辞,含笑接下,正欲带着几名宫人离去,蓦然,又回过头来。   “不知公公可还有赐教?”赵凉生疑惑道。   “哦,对了,年纪倒是大了,记不住事了。皇上可还说了,叫赵学士一道进宫呢,许是有要事相商。”孙公公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多谢公公。那便请吧。”赵庆明喜上眉梢道。前些日圣上一纸便定了赵余欢的终生,丢尽了赵家的脸面。他还只当是皇帝要存心冷落了自己,心中忐忑至今。可是瞧着今日这一纸圣谕,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此番进宫必然又将受到中用了,当即乐的面上阵阵通红。   孙公公极是客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这才挪步。   赵凉生手握着沉甸甸的圣旨,目色淡然的望着赵庆明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的,直至消失,她的眉头稍稍皱了皱。   “恭喜嫡姐,贺喜嫡姐。”一旁,赵默笑道。   赵凉生亦是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意。   “凉生,我的好女儿。娘亲之前身一直不好,躺在床上没法下来,最近才稍稍将养好一些,这这些日倒是冷落了你了。”刘氏摸了摸肚,由一旁紫云扶着,面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慈爱柔和之色。   “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好女儿。”赵凉生冷然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身后,刘氏唇边那抹笑意僵在嘴角。布记协巴。   赵默随即一阵鄙夷的神色,瞧了刘氏一眼。   赵凉生回了素云院里,放好了圣旨,再度走到走廊里,瞧着面前的几只笼却是满是为难的神色。   身后,吴修一袭青衣墨,悄无声息的立在了走廊里。   他此时出现倒是不怕被人瞧见,暮晚精神不大好已然先回了偏方去休息,至于初雨,这些日里,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就见怪不怪了。   “楼主为何犯难?”他开口问道。   面前的这个少女聪慧的紧,这些日他在赵府暗中守护着她,却是极少见到赵凉生会有此番神情,不知是有了何等难以解决之事。   “我在想着,该如何安顿了这些小家伙的好。”赵凉生略略皱了皱眉,极是认真道。   “……”   若是将之放了的话,鬼知道萧九幽会不会因此会灭了她,这可是他寻了一日的结果……   若是煮了吃的话,他倒是应该不会说什么吧?但是这些东西真的能吃吗?   赵凉生精光一样的眸瞧了瞧那只紫貂,它瞪了瞪滚圆的眼睛,竟是蓦然惊恐的向后缩了缩,还带着一分畏惧的神色。   赵凉生扑哧一声笑了,思忖良久,她最终将那对锦绣鸳鸯扔在了素云院隔壁的湖里,又去小库房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只白玉象牙鸟笼,将两只蓝耳翠鸟扔了进去。   至于那只小东西……   赵凉生跑到小厨房取了一碟白酥鸡出来,送到那只紫貂的面前,它竟是半分不怕,张牙舞爪的吃了起来……果然是快成精了。   目光随即落在两只鼠上面,两只小巧可爱,放在手心里便是两团绒线,眸犹若黑曜石一般清澈,煞是有趣,赵凉生浅浅一笑,取了一只极精致的金丝笼将之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吴修一直在一旁瞧着赵凉生,瞧着她笑容满溢的模样,自在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才是她这副年纪该有的样,不是吗?   “对了,仁德山庄与环月山庄两处,你叫周清派人去打理。账本我这几日也已经抽空看过了,李家表面的财富虽然俱已被充入国库,但是焚香楼这些年掩藏的挺好,没受到牵连,暗部的财产积累倒是不差,周清必然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你代我向他致谢一声。”随即,赵凉生自屋里取出几本古旧的账本,递到了吴修的手里。其眉目神色,一如既往淡然,丝毫不似方才那番沉醉之色。   吴修点了点头,接过账本,塞在了青衫之中。   “还有那件事,是时候了。”赵凉生蓦然抬眸,瞧了某处偏房一眼。   “恩,今晚便可动手。”吴修会意。   赵凉生眸里全是寒意。   夜凉如水。月已入中天。素云院犹若往昔般一派肃静。   偏房,蓦然传出一声惊惧之声。   暮晚睁开眸,脸色苍白若纸,额头竟是豆大的汗水滚落,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指甲几欲嵌尽了锦被里。   就在方才,她又做噩梦了,梦里面天边靛蓝,绿菊妖冶,素晴如往常一般修理了杂草便坐在一旁与她谈天,蓦然之间,天地变色,乌云垂坠,竟是下起了磅礴大雨,素晴一双眸倏然便瞪的滚圆,几欲裂开,她的指甲寸长,死死的掐住了她!   梦境明明荒谬,却是真实的可怕,她已然忘记了这是第多少次梦到了素晴。   有时候又会在一口枯井,素晴的衣服湿哒哒的,脸色肿胀,一如那夜喜服装的赵余欢的脸一般,死灰而惨白,那腥臭之味仿佛就在息间,她张开干瘪紫的嘴唇出沙哑的声音:“暮晚,偿命来……”   每每想到此,便是一阵头皮,暮晚挽起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肤色微微潮红,背心早已经将亵衣一并染湿了。   她起身,走至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大口大口的喝了个畅快,随即放下茶杯,正欲转身向床边走去,眸却瞥见了窗外,一道白色的人影掠了过去,度极快,长长的头肆意散落,飘摇,垂着头,瞧不见面容。   暮晚还未叫出声来,一回神,咫尺之间,眼前赫然便是青垂落,半是遮住脸的鬼影!   透着月色,能瞧见她一双滚圆滚圆的眸正狠狠瞪着她,鬼气森森,死灰色一般的唇与梦里竟是分毫不差,她的几乎就要碰到了它的……   滴答滴答的水渍之声就在耳边,脚下。   “暮晚,偿命来……”那声音沙哑。   是素晴!   暮晚骤然眼皮一翻,昏倒在了地上。   随即,那女鬼点了一旁烛火,撩起了头,赫然便是化了妆的初雨。   初雨抖了抖衣袖间的水渍,开了门,外头却是一袭白衣的吴修,正披头散……   吴修朝她点了点头,踱步进门,取出早已备好的一枚陈褐色药丸,塞进了昏厥了的暮晚嘴里,又接过一旁初雨倒得一杯冷茶,抵着暮晚的下颚将之送服了下去。   吴修随即一把将暮晚扛在了肩上,犹若扛了一个麻袋似得,朝着外头走去,片刻,顿住了步回头。   “你快去换身衣裳。”他瞧着初雨穿着一身湿衣裳,止不住的打着颤,小脸冻得煞白,不由得皱了皱眉,启唇道。   “恩。”初雨朝着他恬然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吴修这才再度转身离去,步极快,最终一个闪身,便跃出了素云院。   初雨瞧着那背影消失,唇边淡淡一抹笑意。   天边月色正好,明亮亮的通透一团,空若琉璃。 ☆、第54章 暮晚痴嗔,刘氏狠言   次日,碧空如洗。   嫣芳阁,凉亭里,刘氏靠在曲尺式鸡翅木纹美人榻上。靠着圆枕假寐,享着舒爽的天清气色。   一旁的鸡翅木小几上摆着几碟的坚果零嘴,离着最近的一碟则是通红凝翠的酸枣。   酸枣其实在洛阳已是过了季了,但她爱食,赵庆明便特地着人托关系自边境凉州快马加鞭运了过来。   每每想至此。心头便涌上无尽缠绵缱绻之意。   她懒洋洋抓了一枚,放入唇之间。酸甜回甘,煞是好吃。   不由得唇边笑意更浓。   老人说,酸儿辣女,这一胎必然是男儿,错不了。   “夫人……”一旁,紫云快步至屋里跑了出来,神色匆匆。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刘氏皱了皱眉,道。   “奴婢瞧着今日日头尚好,方才进屋正要将锦被取出来晾晒,哪里晓得,暮晚竟是在里边。”紫云道。   “暮晚?”刘氏吃了一惊,随即疑惑。   “是,她居然睡在咱们衣柜里!奴婢唤了她几句,想叫她出来。她竟是痴痴傻傻的,嘴里也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倒像是认不得奴婢了一样。”紫云凝了凝,道。   “我去瞧瞧。”刘氏随即起身,托了托已经显怀了的肚,淡然道。   刻水仙含苞大红酸枝木衣柜里,暮晚缩着身,环着双臂,双眸空洞无神,头微微的缠着,嘴巴蠕动,自言自语。   “暮晚?”刘氏皱了皱眉,喊了一句。   暮晚却恍若未曾听见。仍旧是痴傻的模样。   “暮晚?”刘氏声音沉了三分。   暮晚仍旧不动。   “我这些日一直将养身,倒是没得管了你们这些贱蹄,可是素云院那里出了什么事?”刘氏直觉有些不赵凉生脸色蓦然一白。      “她死的时候好狰狞,明明是痛得要死,恨我恨的几乎能将我生吞了,可是呢,她临死还吊着一口气,竟还要苦苦的哀求我,叫我放了她尚在襁褓里的女儿,你说这场景亦是可笑不可笑?”刘氏半是泣然半是笑道。   赵凉生脑袋一昏,身跟着摇了摇,几乎站不稳!   “你今日讽我又如何?我活了这大半辈,也享尽了应是属于你娘的半世荣华,也值了!”刘氏的声音骤然上扬,竟是无方才半分的颓然之音。   赵凉生抿着唇不语,素白的指尖印着掌心,脸色煞白死灰。   一旁的初雨担忧的扶着她。   随即,她沉了口气,抬起腿缓步走出了嫣芳阁。 ☆、第55章 故意而为之,吴总管贪权   “小姐,你没事吧?”初雨神色担忧的问道。   赵凉生走至嫣芳阁外头,脸色并不好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过。小姐,奴婢觉得很奇怪,你故意其她做什么?”初雨问道。   “哼,气死她,也便罢了。”赵凉生冷哼一声。   初雨微微吃惊。红唇张开了一丝。   赵凉生唇边挂着一丝冷笑,眸里尽是无尽的幽色。她并非无意。也并非吃饱了撑的要跑去气刘氏,她就是故意的,气的她难以忍受,气得她说出当年关于冯暮云死亡的真相。   她那个仁善,又可怜的姐姐。当年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如今,也便一并要他们讨回来!   赵凉生堪堪走回素云院,吴修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神色竟是少有的担忧。   “楼主,出事了。”他道。   “什么事?”赵凉生缓步走进院,道。   “今日朝堂,刑部侍郎季维参了赵学士一本。告其贪赃枉法,以内阁大学士之名义肆意敛财,皇帝当即震怒。”吴修皱了皱眉。道。   “哦?有此事?”赵凉生抬了抬眉,淡淡然一派神色。   终于,开始动手了吗。   “楼主,依属下看,当今皇帝手段雷霆,这恐怕于赵府不是个好兆头,您……可曾想好了应对之法。”吴修道。   吴修话毕,蓦然瞧了瞧园外,随即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树梢。   没一会儿,吴总管喘着粗气,跑到了素云院。   “吴总管怎么了?”赵凉生瞧着他分外狼狈的样,浅浅笑道。   “大小姐。出事了,外头两队官兵围住了咱们府。”吴总管咳嗽两声,润了润嗓,道。   “官兵?”赵凉生好似不可置信一般。   “真的,老奴要府,他们直接拿了刀出来,架在了老奴的脖上。”吴修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我且问你,一定要好好的想,今日可还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我们府里,做了什么特别的事。”赵凉生皱了皱眉头,道。   “并没有啊,……不对。中午的时候,刑部侍郎季维大人与邹世仁老爷来了咱们府里,说是邹老爷感念二小姐年纪轻轻的,未过门便死了,皇上知晓之后尤为感动,特特恩准了他来咱们府里取件二小姐的东西,以表思卿之意。”吴总管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然后,你便带他们去了芷兰苑的库房,他们最后拿了一架琴,可对?”赵凉生冷笑一声道。   “对对!正事呢,好像昔时挺二小姐说过,叫什么鹤月什么琴的。”吴总管道。   “鹤鸣秋月。”赵凉生启唇,声音带着一丝幽冷。   “就是它!”吴总管道。   “你为何擅自做主,不来禀报我?”赵凉生看了他一眼,道。布围叉技。   “老奴……老奴以为没事的呀,难不成与外面那些官兵有计较?”吴总管神色一丝紧张,道。   “何止有计较,鹤鸣秋月,乃稀世珍宝,价值连城,以爹现在的俸禄,恐怕不吃不喝,积蓄十年,也未必买得起他。”赵凉生唇边竟是一抹笑意。   “什……什么?”吴总管舌头打了打结。   “你可知道,你的这一次擅作主张,能叫咱们整个赵府陪葬!”赵凉生冷然。   吴总管当即脸色惨白,那满是皱褶的脸庞竟是再无半分昔时的笑意。   “也罢,你走吧。这事我也挽救不了了。”赵凉生朝着他淡淡挥了挥手,正欲朝着里屋走去。   “大小姐!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咱们赵府!”吴总管神思惊恐未定,犹若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救?我亦是自身难保,如何谈救你们?”赵凉生冷冷道。   “大小姐!您不能走,您可是皇上他老人钦赐的仁和郡主啊!仁和这封号是多特殊,老奴昔时也有过耳闻,您莫不是昔时救下过当今圣上的命?”吴总管竟是跪倒在地上,神色紧张,无以言表。   “吴总管,我敬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也爬不到如今这个位置,但你们一个个的肆意玩弄职权,就该想到它的后果!初雨,关门!”赵凉生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大小姐!求求您开恩,救救咱们赵府,只要……只要您肯出去……与圣上说说,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大小姐,不,仁和郡主!老爷好歹养育了您这些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仁和郡主,您开门啊……”   吴总管跪在外头,不停地喊。   赵凉生坐在里屋,神色肃然。片刻初雨递了一杯清茶来。她却是瞧也没有瞧一眼。   她若踏出赵府一脚,恐怕早就被门外的士兵刺穿。   救过萧慕璃的命那又如何?她便能阻止萧慕璃想要治赵府的决心了吗?   再退一步说,用她搏了命换来的机会去救赵庆明与那刘氏?接着让他们过逍遥快活的好日吗?   那如何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姐姐冯暮云!   她的眸光清幽,闪过一丝冷厉,手边却是仍旧玩弄着一枚五福捧寿籽白玉佩。   天边暮色,红云欲坠,天气越的寒了起来。   吴总管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声音嘶哑,却仍旧在喊着。   “吱呀”一声,双团如意纹木格门被打开,吴总管抬起头惊喜的看了一眼,却是初雨。   她神色淡淡的走至吴总管身边,随即停在他的面前。   “大小姐怎么说?”吴总管希冀的看着她,声音嘶哑的难听,犹若裁木。   “小姐说了,吴总管您就回去吧,这事儿她救不了,但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今晚上老爷能回来,便有一线希望。”初雨神色依旧冷淡,道。   说完话,竟是又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再没回头看身后的吴总管一眼。   半刻,屋外终于是没了声音。   吴修掌了灯,赵凉生吩咐初雨关了大门,今夜谁也不见。又叫她拿了器具,温起酒来。   酒水初烫,素白瓷瓶清烟袅袅,绿菊甘露与酒香,一阵沸烈,煞是醉人。   赵凉生饮了两杯,便觉得无趣,又着初雨拿了酒杯来,着三人与她共饮,初雨不会喝酒,也便作罢,最终只有吴修同她对饮。   “楼主,赵府迟早是要倒的,您可想好了应对之法?”吴修饮了一杯酒,皱了皱眉,满是肃然之色。   “你莫忘了,我娘亲虽已经去世多年,可是她还有个好娘家的。”赵凉生唇边一抹笑意。   这一章字数少了点,下午一章会补足 ☆、第56章 五肺麻凉散   “小姐说的是冯府?”一旁,初雨道。   赵凉生浅笑,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小口。   “只怕是不妥。”吴修竟是难得的反驳。   “有何不妥?”赵凉生问道。   “这些年来赵家与冯府并没有走的太近,这想必楼主比我知道的清楚。”吴修道。   “倒不是赵家不与冯府亲近。而是冯程锦那个人精着呢,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否则昔年的李府倒台,与他又是那样亲近的关系,他倒是半分没有收到牵连。可见此人做派。”赵凉生一抹冷笑。   “楼主既然清楚,为何还要提冯府?”吴修不解。   “我固然不会去求他。但是他必然会眼巴巴的送上门来。”赵凉生眉目里却是胸有成竹。   一旁初雨已然是听得糊涂了。   “楼主恐怕有件事还不知道。那日雇了燕楼杀手的人,根据焚香楼这些天得到的线索,应是冯丞相无疑。”吴修顿了片刻,一袭青衣掩盖之下,身躯却是半分不动。   “吴统领的意思是,冯丞相派杀手杀自己的亲生外孙女?”初雨神色一阵犹疑,眸微微睁大一些,清秀的脸庞白了两分。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又刮起了阵阵冷风,树影晃动,张牙舞爪,犹显得幽深,可怖。   吴修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有冷风吹进来。鲛绡帘不停的晃动。初雨起身关了窗,看了赵凉生一眼,她竟是毫无一丝意料之外,只是那双清亮的眸里,带着暗夜里的诡魅,竟是叫人瞧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想杀小姐做什么?”初雨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但他既然有了那个心,如今楼主有难,想来是不会来拉楼主一把的。”吴修先是摇了摇头,顿了半晌又道。   “那该如何是好?”初雨一阵焦疑。   “不,他一定会来的。”赵凉生淡淡然浅笑,声音却是凉如夜风,眸里是从未有过的肯定。   随即吴修与初雨不禁对看了一眼。   次日。天气阴冷,落西风卷了一夜,素云院的院门却是合上了半天一夜。   赵凉生早便着吴修查探过了,赵庆明果然至今未归,她便也无心理会旁人,索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   “咚咚咚……”   门外响起叩门之声。   “是何人?”初雨自绿菊丛里站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剪。   “是本王……”门外,蓦然传来明朗的声音。   “莫不是小侯爷?”初雨面上一喜,对着赵凉生道。   赵凉生低头瞧着手里孤本的眸蓦然抬了起来,使了个眼色示意初雨开门。   初雨丢下剪,欢天喜地的跑去开了门,门口却是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一袭水清碧织锦常服。衣袖口皆镶着清白卷水纹样,更显得人影清丽,颀长。腰间却是空无一物。   “明王爷吉祥。”初雨略略疑惑,随即恍然大悟道。   “免礼。你这丫头倒是有些眼力劲。”萧慕笙浅笑,随即步入素云院,瞧着赵凉生歪倒在美人榻里,身上还披了一件单衣,堪堪放下手边书籍。   “我这里可不收笨人。”赵凉生亦是浅笑道。   “天气凉了,你竟不到屋里去?别冻坏了身。”萧慕笙皱了皱眉,道。   “此时不过午后,又不是夜晚,怕什么,再说了……”赵凉生皱了皱眉,随即扯掉身上的单衣,从宽大的衣袖里伸了另一只手出来,手掌赫然握着一只精致的螭纹铜质暖手炉。   “那也不好,快进门去。”萧慕笙随即笑了出来,片刻催促道。   “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来我这里竟与我说这些?”赵凉生两只手一起捂上暖炉,随即又侧了个身,问道。   “皇兄命我与禁军副统领周椋一同来赵府抄家的。”萧慕笙顿了顿答。   “感情你倒好,第一回来我这里,便是要抄了我的素云院?”赵凉生竟是半分没有惊慌,调侃道。   “谁敢来动你这里,本王第一个将他押下去。何况皇兄他,特特说明了,不叫他们动了你这里半分。”萧慕笙浅然道。   “那既是如此,你抄你的赵府去,来我这里做什么?”赵凉生懒散散的横了他一眼,道。   “几日不见,脾性倒还烈了,我送你的那两只鼯鼠呢?”萧慕笙抬眸,却注意到了走廊里那白玉象牙鸟笼里一对惬意的蓝耳翠鸟。   “昨儿院里闯来了只大懒猫,被叼走了。”赵凉生眸一转,道。   “你敢把本王送的东西喂野猫?”萧慕笙走至她身侧,低下头,别是意味,带着一丝凉意道。   “我……”赵凉生堪堪说了一个字,却瞧见萧慕笙正瞧着她的鬓间,原本生气的神情略略放松了一些,她蓦然想起来,今日自己戴的正是那支镶暗红珊瑚莲花素簪,一瞬间竟是说不出口。   初雨却是转身便跑进了屋里,片刻取了一只精致的金丝笼出来,里头赫然便是两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较之前倒还胖了不少。   “王爷可说的是这个?”初雨提了提笼,笑盈盈道。   “……”赵凉生撇了撇嘴。   一旁,萧慕笙已然十分满意的笑了。   一瞬间心情大好,竟是又跑去逗了半天那两只鼯鼠。   半晌,门外走来一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赵凉生瞧了瞧他腰里的腰牌,赫然便是负责此次抄家的禁军副统领周椋。   “王爷,您果然在这儿。这位便是……仁和郡主了吧?在下禁军副统领周椋见过郡主。”周椋面色一喜,快步走了进来,随即瞧见一旁懒洋洋握着书卷的少女,身上竟裹着一块偌大的狐裘皮,不由得愣了愣,道。   赵凉生则是暗暗瞪了萧慕笙一眼。   “你来找本王,莫不是已经抄完了?”萧慕笙抬起头,正逗弄鼯鼠手却是没有停。   “才不过一半呢,只是方才书吏抄写的清单,您先过目瞧瞧。”周椋如是道。   “倒是不少东西。”萧慕笙皆过,随意瞧了两眼,略略吃惊了一番。   “正是了,其实光那架价值连城的鹤鸣秋月已经叫他解释不清楚了。”周椋看了一眼赵凉生,道。   “给我瞧瞧。”赵凉生伸出一只白皙手臂。   萧慕笙想也没想便把清单递给了她。   古铜鼎两座,玉磐三架,大东珠二十三枚(每颗重二两),珍珠手串一百五十六串(每串十九颗),珊瑚树三株(高三尺四寸),金罗汉十二尊(高一尺三寸)、白玉九如意四十二支、嵌玉九如意一百零八支……   赵凉生随意翻了一页,当即讷讷无言,倒是也不亏了赵庆明藏了这么些好东西。   她不欲再看,随即又将清单还给了萧慕笙。   “你来找本王莫不是出了什么差?”萧慕笙接过,却是对着周椋道。   “回王爷,属下是来找仁和郡主的。”周椋瞧见少女绝丽的脸庞,微微低下了头道。   “找我?作甚?”赵凉生微微疑惑。   “回郡主,赵府被抄了家,皇上本欲是叫您搬进郡主府的,但是因为那边的工程还没弄好,圣上便想着叫您先在这素云院里住一阵,但是方才冯丞相派了马车来接郡主,说是与皇上商议过了,叫您先回丞相府里住一阵。您看如何?”周椋道。   “竟是如此,既外祖父已经派了人来,那我便先回冯府住一阵,还有劳副统领大人跑一趟,我这里还有不少东西要整理,叫他们稍等一阵。”赵凉生浅浅而笑道。   “是,郡主。”周椋垂着头转头而去。   初雨从头至此听到尾,却是蓦然一阵惊愕。   “初雨,愣着做什么,该去解决一些后事了。”赵凉生声音清冷,唇边挂着一缕冷笑,竟是已然起了身,朝着院外走去。   初雨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我同你们一道去。”萧慕笙竟是一抹戏谑的笑意,跟上了两人。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接下来我要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怕污了你的眼?”赵凉生见到身后跟着的萧慕笙,瞥了一眼他水清碧的衣衫,道。   “你若要杀人,我便帮你磨刀。”萧慕笙仍旧挂着那抹笑意道。   赵凉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随你跟着,等会儿可别后悔。”她亦是笑了,随即便不再回头。   嫣芳阁内,最后一队官兵走了出来,丫鬟们已然皆躲在偏房里不敢出来。   偌大的嫣芳阁竟是空荡荡没有人影。   赵凉生走至主屋,里头已然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模样,连两把大红酸枝圈椅皆被拿了出去,博古架上空荡荡一片,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绫罗绸缎散了满地。   更可笑的是,连刘氏谁的大红酸枝木床皆被抬了出去……   而刘氏此刻则被“请”在了一旁一张稍稍不值钱的花枝木小榻之上……   模样较之昨日更加的憔悴,眼角血丝密布通红一片,鱼尾弯起数到,更显苍老。一旁只有侍女紫云陪伴,却是蹲在地上,只知道哭了。   “紫云,你下去。”赵凉生启唇。   “不……奴婢要陪着夫人!”紫云抹了抹眼泪,坚定道。   刘氏却是呆愣愣的望屋顶,犹若未曾听到。   赵凉生则是稍稍皱了皱眉。   “没有本王你能行?”萧慕笙轻声浅笑,在赵凉生耳边道。   紫云蓦然抬头,瞧着那青年笔直的身,明辉一般的眼眸,仿若瞧着九天神灵一般。   她的身略略颤了颤,喉咙里的呜咽之声一顿,随即神色从未有过的坚定。   “夫人,别怕,有奴婢保护着您。”她走至刘氏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道。   “好一副主仆情深,感人肺腑的场面,啧啧……”萧慕璃竟是感叹一番,随即竟转身走出了嫣芳阁。   赵凉生没有说话,初雨却是朝着萧慕璃离去的方向暗暗瞪了一眼。   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了要帮自己主,此刻便转头就走了?这什么人……   紫云握着刘氏的手颤了颤,却是越的坚定了。   赵凉生站着,只是瞧着她们,也不说话,也不走。   片刻……   簌簌整齐的步伐从门外传来,越来越响,紫云的神色却是越的难看。   没一会儿,萧慕笙当先走进了里屋,身后则是跟着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   “将她拉下去,本王不想在这个院里再看见这个人。”萧慕笙淡淡瞧了紫云一眼,道。   “是!”一队士兵齐声喝喝道。   没一会儿,紫云便享受到了整个赵府最特殊的待遇,被一队士兵几乎是抬着般的架了出去……   初雨反手关了门,屋里只剩刘氏,与赵凉生,萧慕璃及初雨四人。   “你倒是还想苟且活着吗?我今日便是来送你一程!”赵凉生冷笑一声,自袖口取出一只瓷瓶,又用帕垫着,取了一枚光泽灿灿的碧色药丸。   刘氏眼角瞥了一眼,竟是冷笑一声。   赵凉生只当做未瞧见,缓步走至刘氏身前,又着初雨将本就因落胎而伤了身的刘氏按住,倒了一杯冷茶,硬生生将那碧绿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布围边才。   “你给她吃了什么?”身后,萧慕笙饶有兴致。   “五肺麻凉散。”赵凉生幽幽道了句。   萧慕笙却是神色变了变。   花枝木美人榻上,刘氏本还是满不在乎的神色骤然身一怔,眸一缩,片刻竟是惨烈的叫了出来。   五肺麻凉散。   并不是一味毒药,准确的说它并不仅仅是一味毒药。   它里面有数枚炙虫卵,外表的那层药皮遇口水则化,里头沉睡的炙虫便会因此惊醒,破卵而出,然后顺着人的咽喉,爬入人的腑脏六腑,慢慢的吞噬他们。   但这不是最绝的,最可怕之处在于它慢慢一点点,吞噬人的器官的同时,那先前外头溶化的那层药皮便会挥作用,凉意入骨,由内而外,配合着炙虫那如火炙一般的感觉,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啊!”刘氏瞪着眼珠几乎就要掉落下来一般,她的身条件反射性的纵了起来!   (⊙o⊙)…好像有点狠 ☆、第57章   血气上涌,刘氏骤然咳了一口深红色的鲜血,沾到了雪白的亵衣之上,犹若泣梅。淡淡晕开,却满是腥意。   她从花枝木美人榻上跳了下来,对着地面一阵剧烈的呕吐,却是只有粘稠的唾沫混合着鲜血滴落在地上。   “咳咳……啊!”她面色泛黄,额头上开始起阵阵汗水。咳了一阵,蓦然仰天惨烈大叫一声。   初雨见她起身。当即神色一紧,拦在了赵凉生身前,不叫她靠近了半分。   “你……好狠……”她吐了一会儿,仍旧什么也吐不出来,身却犹若六月里诡谲多变的天色,一会儿心头冷若坚冰,叫人只打寒战,须臾之间五脏六腑竟又是一股热1an升起,挠不着,触不到,疼痛钻心。比她昔年生赵余欢之时竟还要疼痛难忍万分!   刘氏毒辣的眸看向赵凉生,她却还是静静地站着,平静的看着她,竟是没有一丝情绪!   刘氏一抹惨烈的笑意。不再看她,身不停地打着颤,随即站直了身体,一个决绝的眼神,朝着墙壁狠狠撞了上去……   初雨吓得连忙遮住了眼睛,再睁开之时,刘氏已经倒在了地上,额头垂着地,瞧不见模样,只是地面之上缓缓有鲜血流了出来,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停的痉挛。想要爬起来却是没有足够的力气,两只手摸着地砖不停地蠕动,脑袋边的鲜血留得越来越多……   赵凉生别过头。不欲再看,随即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   “你这样,未免也……”萧慕笙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初雨忍住了心头的涌上来的一阵干呕之意,却是又暗暗瞪了他一眼,此人莫不是菩萨心肠吗?可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   “是不是太浪费了一些。我记得这药珍贵的紧呢。换她的命可不值。”萧慕笙竟是有些舍不得的神情。   “……”   “为何不值?她夺了我娘亲的半世荣耀与身家性命,千万金皆是买不回了!”赵凉生握了握拳头。   冯暮云,昔年最疼爱自己的姐姐,自她们的娘亲李青莲去世后,便只有姐姐真心待她,长姐如母,万事皆为她考量。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她岂能白白便宜了刘氏,叫她如此轻松地死去?   “五肺麻凉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药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人会研制了,便是阴阳谷的月**人,但阴阳谷向来神秘,也甚少有人能认得出其历代门人。故要求得其门下一颗药也便要费尽周折了,尤其是这五肺麻凉散,研制不易,更是万金难求。”萧慕笙道。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嘛。”赵凉生浅浅笑了笑,脚下步并没有停,却并不是朝着素云院的方向而去。   “你,是如何得到的?”萧慕笙又问道。   “那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赵凉生蓦然回眸,差点撞上他颀长的身。   “哪个人?”萧慕笙眨了眨眼睛,满是疑惑。   “我姨母的那个姘头。”赵凉生想了想,如是道。   “你哪个姨母,哪个姘头?”他竟是一脸的无辜相。   “冯隐月。”赵凉生磨了磨牙,道。   “原来是淑娴孝德皇后啊,不过她不是早就死了吗?她活着的时候我可一直住在洗梧宫里,又如何会与她认识?再说了,她年纪估计也是一把了吧,我如此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好儿郎如何会找她这样的。”萧慕笙蓦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哼!”赵凉生蓦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加快了步。   “小姐……”初雨瞧见赵凉生竟是难得的生气模样,不由得亦是回头瞪了一眼萧慕笙,虽然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但是惹她生气的人必然不是好人。随即朝着赵凉生的方向追去。   萧慕笙眯了眯眸,瞧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唇边一阵九然笑意。   赵府西北角,偏僻院落,石头铺成的地面缝隙里杂草丛生,院里只有一口枯井,靠南边墙边却是整的摆着等人高的柴火。一旁屋檐下,窗户缝里,尽是灰尘与蜘蛛网眼。一排木格门却是牢牢关着,没有一点儿透气。布扑见才。   赵凉生缓步走了进来,立在门口,看着里头乌漆墨黑的,即便是白天,也几乎瞧不出个所以然。   “小姐,你来看她做什么?”身后,是初雨赶来,同样瞧了瞧门里,竟是一阵厌恶。   “到底也曾服侍过我一阵,咱们要走了,自要来看她一眼。”赵凉生凉凉道了句。   “若不是她捣的鬼,小姐如何会受人欺凌?如何会被人污蔑?素晴又如何会死?奴婢也不会叫人那般误解!这样的人,当真是狠毒该死。”初雨冷然道了句。   “若是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的。你要恨,更应该恨她背后的人。”赵凉生淡淡然道。   初雨垂眸,思索。   赵凉生已然走到了门口,上头却是一把铜锁牢牢地锁着,她回眸,院落里却是静悄悄的,无人看着门。   也是,如今外头正乱作一团呢,人人皆想着如何活命,谁还会来这里?   随即她摇了摇锁,却是抖落了门上一排的灰尘。   “咳咳……”赵凉生咳嗽两声。   “啊……别来……别过来……”门内,却是惊惧异常的嘶哑声音。   赵凉生扑了扑灰尘,将耳朵贴了上去,听到里头的动静。   暮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自言自语,悉悉索索的……   “小姐的**散真是有用呢,她竟真的疯了。”初雨走到赵凉生身旁,道。   “哼,这**散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药。其药效顶多不过扰乱一下人的心智,叫人心神不定,狂躁不安罢了。”赵凉生道。   “那为何,暮晚与二小姐皆服了药疯了呢?”初雨不解。   “因为心里有妄念,也便不定了。就如同世上没有真的鬼,但你扮鬼吓她们,她们便真的信了是一样的道理,因为鬼在她们心里。”赵凉生幽幽道了一句。   赵余欢那几日大喜大悲,情绪极度不稳定,她偏巧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服了那一剂药,才有了后来的事,不过,她本就不想嫁给那邹世仁,这其中孰疯孰不疯谁清楚呢?   至于,那暮晚,自素晴死后,她便已经开始一点点的给她喂了**香,叫她夜夜不得安宁,直至时机成熟后才又喂她服了那一颗至关重要的**散,成为了扳倒刘氏的最致命的一手。   初雨在一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竟还有**散?那不是焚香楼里的东西吗?”萧慕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旁,幽幽道。   “焚香楼你也知道?”赵凉生蓦然一惊,道。   “听说是个只要出的起价钱,亦或是等价的珍宝的,便可问任何疑难丧心之事的地方,比如今天我皇兄临幸了哪个妃,又用了什么姿势,只要给得起价钱,都能帮你去查,简直比黑市交易还黑。”萧慕笙摆摆手道。   赵凉生则是又朝他糊了个白眼,朝着外头走去。   不过,那五肺麻凉散乃绝药,要得到着实不易,这些年焚香楼里恰好藏了一枚,倒是为她所用了。   “小姐,你不管暮晚了?”初雨疑惑的瞧了一眼黑幽幽的柴房。   “门既然已经被锁上了,且由着她去吧。”赵凉生淡淡然叹了口气。   每日里活在惊惧里,活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未必比不过死了的好。   赵凉生沿着小路缓步返回,她静静看着一路风景无言。   自今日后,或许赵府的大门将永久的合上,赵府的一切兴衰荣耀都将被埋葬。只存在于他人的谈笑里,泯灭于人的记忆里。   赵凉生心里蓦然一阵黯然唏嘘,竟是带着半分不舍。那年,李氏被抄家,灭族,场面是否与今日一样惨烈?还是因其家族盘根错节,更加的浩浩荡荡惹人议论呢?   皆是不得而知了。   赵凉生随即回了素云院,身后两人没一会儿也便赶到了,萧慕笙便又找了一队士兵,帮赵凉生收拾一干东西。   因着素云院乃是昔年冯暮云的住所,这里的一柱一木皆是她的心血,库房不少东西皆是她的陪嫁,所以能拿走的,赵凉生一样皆不想放过。   等整理完了也便是浩浩荡荡的摆了一个院,这倒是惹得赵凉生苦难万分。   “罢了,你先去冯府,这些东西我晚点便着人一道送过去,必不会叫他们遗了一样的。”萧慕笙开口道。   “恩,只能这样了。”赵凉生点了点头道,随即望了望身后诸多事物,应是再没有什么遗漏了,便带着初雨走了出去,临了,又回头忘了素云院一眼,那隐隐约约的绿意,妖妖绰绰。   随即,缓过头,终是走了出去。   府门口,停着两架紫幄清油马车,赵凉生才走出门口,蓦然一道凝紫色帷幕动了动,当先帘被人撩开,里面缓步下来一人…… ☆、第58章   那少年一袭绣鹭鸶暗纹月下白常服,头戴刻金丝鹭鸶纹抹额,外罩一件沉香黄水云纹大氅,颈项里戴着一枚精致的蟠螭纹络金锁。上刻着——永泰安康。   他约莫不过与赵凉生一般大的年岁,动作轻柔,扶着一旁婢女的手臂,缓步走了下来。   赵凉生瞧着其通身莫不雍容,其面容之清秀。带着一丝淡然与从容,竟隐隐有一丝熟悉。   “凉生?不对。如今倒是要喊你一声仁和郡主了。”那少年瞧着面前的少女,眉间一派淡定,与别的少女并不相同,随即笑吟吟道。   “你是?小舅舅?”赵凉生蓦然神色一亮。   “这些年我走动的少,一干亲戚皆是认不得了,亏你倒还认得我。”少年浅浅笑了一阵。   “小舅舅的风姿自是与别人不同的,凉生哪里会记不得。”赵凉生道。   “你倒是越的伶俐了。”冯清越淡笑着摇了摇头道。布丽叨号。   她初见此人便隐隐觉得有两份眼熟,眉目里有冯清雨的一丝神韵,又瞧着他通身派头,甚是不俗,也便只有那个冯程锦自幼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冯府嫡,冯清越了。   但此人因自小娘胎里的毛病,生下来身便弱,患有不足之症。冯程锦便将他另辟一处,格外呵护养着。   这些年来也甚少与人见面,可见冯程锦对其之疼爱。即便是他六十大寿,亦是未曾出面。不想今日竟在这里,见到了此人。   “只是,凉生不解,今日怎劳烦了小舅舅亲自出面?”赵凉生抬眸,看了看冯清越身后的两架马车道。   “爹他本欲亲自来接你,但是奈何实在是公务繁忙走不开,但又牵挂你,我正好这段日身较之之前好了不少,刚搬回了府里,也得空闲。他便着我来接你了。”冯清越开口解释道。   “竟是如此,真是有劳外祖父挂念了。”赵凉生垂了垂眸,道。   她竟未想到,冯程锦竟会叫了冯府最是金贵的嫡专程来接她,单论这份面,也是他人从未有过的待遇了。   “好了,先上马车吧,我母亲姐姐们可还等着喝你的接风酒呢。”冯清越淡淡笑道。   随即两人分坐了两辆马车,朝着外头驶去。   一旁弄巷,翘脚屋檐边,上面半坐着一个青年,他一袭玄墨色织锦缎常服,素银冠边青丝垂落。他眸清亮,却又是一派幽色的瞧着那后一辆驶去的紫幄清油马车,只瞧见了一侧的莺羽黄的鲛绡幔飘飘落落,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于眼前。随即起身一落,眨眼间,屋顶已然空荡荡一片,仿若一场幻觉。   冯门相府。   冯清越与赵凉生到了后院正厅,他竟是已然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赵凉生才走了进去,却是瞧见已然做了满屋的人。   继室吴氏当先起身,神色紧张的迎了出来。   “我的心肝宝贝儿。”吴氏径直走过赵凉生身边,随即拿着一方锦帕对着冯清越的脑门擦了擦,竟是几欲红了眼。   “……”赵凉生暗暗看在眼眸里,昔年的吴氏倒是半分未变。   半晌,又仔细吩咐了一旁的丫鬟带着冯清越下去换衣裳,好生照顾,半点没有疏漏。   这才又好似回过神来,走至一旁赵凉生的面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神情远不复方才。   “你就是凉生吧,快快进来。”随即她将赵凉生拉了过来,坐下。   又一一为她介绍了在座的人。   最左侧的妇人一袭紫罗繖锦缎裙,外罩一件陈褐色锁纹小坎肩,约摸四十岁出头,眉目并非如何出挑,堪堪称得上是清秀,但保养的尚好,赫然便是三房纪氏,对着赵凉生和蔼一笑,而她旁侧的冯怜香亦是浅浅而笑。   左边第二个约莫三十五六岁,容貌姣好,却是神色淡淡的看了赵凉生一眼,乃是四房孙姨娘,其有一,此刻倒是不在。   最后一位五房的柳姨娘年岁尚轻,约莫二十七八,一袭海云红绣素馨织锦缎长裙,头戴滴翠镂空碧玉簪,煞是明艳动人,一侧却是空落落的,应是并无嗣。   赵凉生环顾了一周,除了最后一位新晋的姨娘,其余的皆是老熟人了。   一一问过了安,虽然丞相府圣券正浓,权倾朝野,但她如今乃是钦定的正一品仁和郡主,屋里又多是女眷,除了吴氏这个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之外,其余的倒也不过点过头罢了。   “多日不见,仁和郡主倒是越有了架了。”吴氏身边的一个位置,冯清雨凉凉的道了句。   众人虽是神色各异,但并无人故意夹枪带棒挑着赵凉生的刺儿迎头赶得,此时竟是皆看向了冯清雨。   冯怜香暗暗皱了皱眉,对着冯清雨摇了摇头,冯清雨却仿若未闻。   “凉生许久未见姨母,姨母倒是越的能说会道了,到底还是外祖母教导有方。”赵凉生浅浅对着冯清雨道。   一句已然叫她心口憋了一口气,她也不过略略大了她三岁。而一侧,吴氏的眸则是暗暗瞪了赵凉生一眼,随即恍若未见。   聊了半晌,吴氏瞧见天色已近暮黑,此时的天气已不较之前,却是暗的快了许多。便叫众人散了,其余几房逐渐散去。   赵凉生则是立在一旁,她的一干行礼也没见的送来,另外,吴氏也没说叫她住哪里,不由得略略有些尴尬。而吴氏此刻人却不见了,一侧,只有冯清雨一阵冷笑的看着她。    赵凉生略略皱了皱眉。   “郡主也饿了吧,若是不嫌弃,不若到妾身那里先吃一点儿,等老爷回来了,你再去找他也罢。”正欲起身的五房柳姨娘挪挪身,伸了个懒腰,犹若未见冯清雨的冷眼。   “也好。”赵凉生浅笑一声,随即与柳姨娘一道走了出去。   “仁和郡主人呢?”没一会儿,吴氏便从一侧弄堂走了出来,却只见了冯清雨一眼,不由的问道。   “与柳姨娘一道走了。”冯清雨启唇,飘飘然道了句。   “柳言之这贱婢。”吴氏狠然道了一句。   抱歉有点卡文~来晚的一章=-=为了以表歉意,今天晚上加一更,若是早睡的亲不用等,可以留着明天看^_^ ☆、第59章   柳姨娘挑着近道儿一路朝着走了回去。   暮色里西风乍紧,假石嶙峋,石中又隐隐有清流潺潺而来,煞是动人。却只闻其声。   赵凉生跟在身后,隐约猜到了她的住所,不免心中微微诧异。   走过一片疏林如画,终于到了目的地,门楣上赫然笔色落拓。如踏月碎玉三个字——通幽阁。   此地地数清幽,昔年。四房孙姨娘便曾吵闹着要搬进此地,却遭到了吴氏及其他姨娘的联合打压,最终作罢。   只因着这里离冯程锦的书斋——三松斋最近,冯程锦若是于三松斋里呆的晚了,也便不愿多走,势必来这里睡一晚了。   而如今这通幽阁冯程锦竟给了她住,可见着实是对这位新姨娘的多几分宠爱的。   柳姨娘着丫鬟掌了灯,贴心的小厨房里,饭菜却早已备好了,没一会儿便端了上来。   赵凉生知道初雨今日跟她走了一日,也不曾好好休息,也便叫她先不用随身伺候,去一旁小厨房里歇息一番,吃些东西才是。   青檀木刻竹兰小圆桌。已然热气腾腾,摆了一桌。   一道香菇蒸鸡,一道糖醋小排,木耳香芹煲鲤鱼汤,数道时新的蔬菜,竟是异常的丰盛。   赵凉生用筷夹了一块香菇,滑润鲜香的香菇里沁着鸡汁,入口即化,不由得神色一亮。   “你小厨房里做的东西竟是好吃的紧。”赵凉生由衷赞道。   “都是青萝这丫头做的,她是老爷赏给我的丫头。”柳姨娘抿唇,娇羞的笑了笑,道。   赵凉生瞧见一旁的侍女青萝亦是浅浅笑了笑,竟无半分得意之色。可见也是个伶俐沉稳之人。   冯程锦着实是宠爱这位柳姨娘!   赵凉生不由得抬眸细细的瞧着她。浅眉细目,盈盈而笑间,端的是位难得的美人。   “有没有人与姨娘说过,你倒是长得有两分像是怜香?”赵凉生抬了抬眉,笑道。   “郡主说的可是三房那个文静的丫头?妾身刚进府里的时候,瞧见了那丫头也便如此觉得,兼之她神态宁静,倒是与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柳姨娘浅浅答道,进退有礼。   “我观姨娘你言行举止,从容有度,倒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儿呢。”赵凉生暗暗瞧了瞧,道。   “哎。”柳姨娘却是蓦然叹了一口气。   “郡主不知,妾身原本是通州府正八品监察御史柳博俊之女。原本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倒也富足安康,但是因家母乃是昔年的皇商李家一支的旁系长女,昔年李家叛国案牵错综复杂,妾身的父亲不慎受到牵连,被押了大狱,母亲更是身异处。原本妾身恐亦难逃一劫,亦或是朝夕不饱,幸得一日老爷无意瞧见了妾身,将妾身带出了那肮脏之地,且养在了这丞相府里,方可安息度日。”柳姨娘目光放空,淡淡然回忆往事,唇边却是带着一缕苦涩的意味。   “你竟是李家之后?”赵凉生蓦然惊了惊。   “正是呢。老爷许是感念昔年娶了青莲夫人,李家却落得那样一个结果,瞧见了妾身也是于心不忍吧。若是妾身没记错,郡主的嫡亲外祖母便是李青莲夫人,可对?那妾身倒是郡主着实是有缘了。”柳姨娘道。   “正是呢,你我身体里皆留着一半李家的血,在这里能遇到,当真是难得,不知姨娘闺名是什么?”赵凉生压制着心里无言抑制的喜意,道。   “言之。”柳姨娘道。   “那好,我日后私下里便换你一声言之如何?”赵凉生道。   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既如此投缘,不若在这冷天里,温酒对饮如何?”片刻,赵凉生起意道。   “郡主想要喝酒?青萝,去温一壶酒来。”柳姨娘随即吩咐道。   没一会儿,青萝已握着素银刻忍冬纹酒壶,却只拿了一只酒杯,为赵凉生倒了一杯。   “言之,你竟不喝酒吗?”赵凉生问道。   “身大不好。”柳姨娘浅浅拒绝。   酒足饭饱后。   “外祖父此刻应该回来了吧?”赵凉生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两颊却是一片通红。   “这个点儿老爷恐怕已经在三松斋了。”柳姨娘笑道。   “那便好,我且去见一见外祖父。权当消食散散酒气了。”赵凉生笑道。   “也好,不过话说来,妾身与郡主的缘分也不止于此。”柳姨娘蓦然叹了口气。   “哦?从何说起。”赵凉生疑惑。   “自老爷说了郡主要过相府暂住之后,纪姨娘便同我谈过你,说郡主是个极好的人,兼之又有才华,那日老爷六十大寿妾身虽不得出席,但后来也曾有耳闻的,郡主一曲水调歌头勘称绝唱。今日便也是有心结交了。”柳言之浅浅笑道。   “是吗?”赵凉生唇边则是一缕若有似无的浅笑。   三房纪氏……   “来日方长,妾身叫青萝陪郡主走一趟吧,夜黑了,当心路滑。”柳言之道。   “也好。”赵凉生站了起来,身竟是一颤,竟没有站稳。   一旁青萝眼疾手快,立即扶住。   “不知道郡主的酒量,妾身这儿的清酿是自己酿制得,后劲却是有些的。”柳姨娘带着一丝歉意道。   赵凉生觉得脑袋有一丝昏沉,灵台却还清明,等等,好似有什么不对劲,她方才明明说她不喝酒,为何此刻又说这酒是她自己酿的?   不由得心头一窒……   “不若这样吧,不必劳烦言之了,你且去叫初雨过来,叫她扶我去吧。”赵凉生手边撑住青檀木刻竹兰小圆桌一角,道。   “可是郡主认得这府里的路吗?”柳姨娘皱了皱眉,犹似担忧道。   “记得记得,我记性好着呢,上次外祖父大寿去过一回,认得的。”赵凉生醉昏昏道。   “那……好吧。”柳姨娘拗不过她,只得去偏房叫了初雨过来。   临行前,她还去取了自己屋里的一件火狐裘披在赵凉生的身上。   “晚上天气凉了,别冷到。”她握了握赵凉生暖意十足的手。布丽围号。   赵凉生点了点头,便半个身搭在初雨身上,朝着通幽阁外头走去。   “姨娘,仁和郡主的酒量看来并不如何啊。”一侧,青萝立在柳言之身边,瞧着那火狐裘的背影离去,淡淡然道。 ☆、第60章   初雨扶着赵凉生缓步出了通幽阁的门。   “小姐,往哪里走?”初雨瞧了瞧面前的路,问道。   赵凉生抬了抬眸,微微张开一丝。酒色正酣,夜色迷蒙,随即指了一旁一条小道。   初雨只得扶着赵凉生朝着那个方向而去,起初还好,视野开阔。两侧不过几棵青黄翠竹,但是转了个弯之后。便走到了一条别致的木架走廊,上架着不知名的藤蔓篱落,天色黑漆漆一团,偶有枯落下来。便稍稍有些可怖了。   赵凉生披着火狐裘,觉得身格外温暖,又摸了摸脸颊,滚烫烫一片。   “小姐如何喝了这么些许酒?”初雨问道。   “这酒听她说叫清酿,但是比咱们府里的酒醇烈了不少。”赵凉生缓缓开口道。   她素来喜欢天凉贪杯,但赵凉生这副身可还驾驭不了昔时那一等一的好酒量。   “奴婢今日冷眼瞧着,这府里的人皆是怪怪的,恐怕皆不是什么好人,唯有柳姨娘也还好些。”初雨道。   “好不好的,谁说的清楚。就你方才,说柳姨娘最好……你可知道。她拿了那清酿给我,对我说她,不喝酒……随后我饮了半壶……竟又说此酒乃是她自己酿制的……若是她不懂得酒,如何能酿出如此,后劲醇烈的清酿呢。”赵凉生依稀觉得唇碰撞,一段话已然不大灵活了。   “竟是如此!当真没看出来,柳姨娘竟会是这种人,莫不是这里有什么阴谋诡计?”初雨一惊,随即怒道。   赵凉生晕晕沉沉的摇了摇头,随即抬起头,隐约记得走完这条木廊,转过弯再走两步也便到了,心里稍稍安心。   稀稀疏疏一阵冷风。飘飘飒飒藤蔓落轻摇而落,藤蔓上的枯枝极密,盖住了天色,随风而动之下,竟是分外可怖。   赵凉生倚在初雨身上,蓦然动了动,哪里来的酒气……   不对,自己不是喝了酒了吗,倒是把自己忘了……   脑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骤然一只极有力的臂膀搭在了她的肩上!   “言之,嗝……你怎么在这儿?”那人打了个嗝,便是一阵剧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初雨不由得捂住了。   “这里是仁和郡主。你是何人?”初雨皱了皱眉,摒了一口气道。   “闪开!费什么话。”那人却骤然横眉,一把将初雨推了出去,赵凉生借着力一道被甩在了地上。   两人随即一个趔趄,赵凉生以手撑着地,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睁合着一双眸,隐约瞧见来人七尺多高,生的体格健壮,缓步朝着自己走来,犹若一座会移动的山岳屏障……   “小美人而,嗝……我可是想你好久了。”那人满面通红,嘴角荡起一抹淫笑。   “走开,别碰我们家小姐!”初雨拍了拍手,随即起身,拦在赵凉生身前。   “滚开!”那人蓦然神色一变,一双眸竟是狰狞,狠狠朝着初雨腹中一脚踢了过去。   初雨随即滚到在一旁,腹部却是剧烈的一阵疼,不由得只顾着捂着肚里。布余私划。   那人已然巍巍颤颤走到了赵凉生身前。   他一只宽大手上带着翠玉扳指,旁侧又是一枚蝙蝠如姨纹金戒指,抵上了赵凉生的脸颊。   “咦……你不是言之?”那人微微疑惑。   赵凉生亦是看向了他,看了半天只觉得此人眼熟……   这不是四房孙姨娘那个不成器的儿冯烨吗?   此人好吃懒做也就罢了,最喜留恋那风流之地,秦楼楚馆。似乎后来取了一房妻妾,也是闹得厉害。   冯程锦昔年最头疼的也就是此人了。   蠢笨蠢笨的,一点儿没有遗传到他爹的精明……   “二愣……”赵凉生竟是张口蓦然笑了。   她昔年最喜这么叫他,他便会黑脸生气,扭头不理她。   冯烨瞧着趴在地上少女嫣然一笑,双颊绯红,眉目绝丽,竟是说不出的好看,青楼里的那干妖娆货色堪堪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给大爷我瞧瞧……”他手下用力,将赵凉生的头又抬起来一些。   “二愣弄疼我了……”赵凉生却是被他手指里的两枚戒指磕到,不由得嘤咛者眉,道。   “果然是佳品……不,珍品,珍品,老可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娘们了……”那冯烨蓦然一笑。   赵凉生心里已经,蓦然缓过神来,她此刻已然不是冯隐月,冯烨自是记不得自己,不由得甩着一只小手想要将他甩开,但冯烨只觉得实在挠痒痒……   “嘿嘿……”冯烨一声淫笑,蓦然酒气扑铺天盖地而来……   “嗖……”一粒不起眼的石打在了冯烨的后背。   “啊!”冯烨堪堪叫出了声,弓着的背也直了直。   此刻侧边一道黑影闪过,一脚悬空而落,踢在了他的肩膀,冯烨已然倒在了地上,只知道疼了。   赵凉生脑还没有转过弯来,却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人的臂弯里。   那人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冰凉的之间却触摸到了她光滑绯红的脸颊,不由得素白手指顿了顿。   赵凉生眸惺忪,隐约瞧见了那一双清亮的眸,犹若天边皓月一般,仿佛依稀在梦里见过。   竟是唇边一缕笑意,片刻睡着在他的臂弯里……   那人嘴角抽了抽,却瞧得她安然而睡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亦是一荡。   随即捡了落在地上的火红狐裘披在她的身上,又淡淡然站了起来,初雨此时已然好一些了,坐在地上瞧着那青年颀长的背影,不明所以。   他的面容平静,神态清冷,淡淡然走至冯烨面前。   随即……抬起腿就是对着冯烨一通乱踹!   直至许久……   初雨咽了口唾沫,他一双眸幽深,朝着拐角处看了一眼,这才停下了脚步……   “敢动老的女人!”他瞪了一眼满是脚印的冯烨,开口道了一句。   随即拍了拍手走至初雨面前。   “什么呆,还不照顾你们家小姐?”他的声音稍稍放低了一些。   初雨只顾着点了点头。   随即那人一点脚尖,落上了一侧林木,眨眼间已然不见……   初雨瞧见了夜色里那玄色背影,竟是分外清冷…… ☆、第61章   “小姐,你没事吧?”初雨拍了拍灰尘,随即跑到赵凉生身边。   赵凉生嗫嚅了两下嘴巴,竟是转了个身。裹了裹身上的火红狐裘,又睡了起来。   “小姐,小姐醒醒,地上凉。”初雨轻声摇了摇她的身。   “言之?”身后,蓦然一道精神矍铄的声音传了过来。   初雨回眸。但见那人脚蹬白底黑缎碧玉靴,一袭连环古钱纹青缎常服。外罩一件木褐色长褂衫,神态雍容,不怒自威,正略略有些诧异的看着那火红狐裘下沉睡的人影。   “这位老爷,莫不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救命!这儿有个轻薄浪要轻薄我家郡主!还请老爷做主!”初雨面色一喜,道。   冯程锦精神矍铄,走至赵凉生身边,将火狐裘撩开一丝,赫然是一张眉目绝丽,面色绯红的娇俏脸蛋,果然不是他的言之,心里略略送了一口气。又起身,瞧向一侧,那滚落在地上的男。一袭镶边锦缎金钱纹暗紫衣衫,正蜷缩着身,抱着脑袋瑟瑟抖,大拇指上一只偌大的碧玉扳指,无名指上一只做工精良的蝙蝠如意纹金戒指,上镶着蓝宝一枚,在夜色里,瑰丽幽若水色。布余爪巴。   “哼!好大的胆,素茗,去叫四姨娘过来,来看看她养大的好儿!”冯程锦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对着身后的一名小厮道。   那小厮随即躬了躬身。像一侧跑去。   “你会功夫?”冯程锦声音淡淡的,此刻却不若方才,丝毫听不出喜怒神色。   “回老爷,奴婢并不会。”初雨知道他是在问她,因为已然没有旁人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冯程锦声音顿了顿,指着冯烨暗紫色常服上落满的脚印道。   “方才这人趁着酒劲想要欺负仁和郡主,奴婢拦着他,他却一脚将奴婢踢开了。”初雨摸了摸肚,此刻还是疼的要紧,也不知伤到了五脏没有。“奴婢疼的一下站不起身,眼见着这个狂徒欲要得手了,突然一枚暗器打了那人的后背,紧接着一个人影落了下来。将那狂徒暴打了一顿。”初雨顿了顿,抬了抬眸,瞧着那青缎常服人影,带着一丝的畏惧道。   “哦?竟有如此事?”冯程锦的声音竟是别有意味,隐隐夹杂着一丝薄怒之意。“那你可看清了那人是何模样?”他又问道。   “不曾,他蒙着面呢,奴婢并未瞧见。”初雨想了想道。   “哼,知道了,这件事切莫说了出去,于你小姐于丞相府皆非好事。”冯程锦冷然一声,道。   “是,老爷。”初雨垂了垂头,几乎是朝着他磕了个头。   冯程锦回过眸来,却见那丫鬟小心翼翼,畏畏缩缩,惊惧不定的模样,应是不曾说谎,随即又转过头,瞧向一侧,一双眸里骤然满是寒意,神都竟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擅闯他的丞相府!   片刻,一边火光通明。   随即人影绰绰,素茗带着孙姨娘当先跑来,身后则跟着两名丫鬟。   “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孙姨娘喘了两口气,她方才才吃完了晚饭,正欲叫丫鬟收拾碗筷,素茗却匆匆跑了来,说是老爷有急事叫她。   “你自己来瞧瞧你养大的好儿!”冯程锦骤然勃然大怒,对着孙姨娘便道。   孙姨娘被唬了一跳,脑里还未转过弯来,随即瞧见那火红狐裘下的人影,身边的小丫头隐隐有些面熟,那不是今日仁和郡主身边的丫头吗?又瞧见一旁一道熟悉的暗紫色背影,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位是仁和郡主?这是出了什么事?”孙姨娘对着初雨问道。   初雨老老实实复又将实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当中黑衣人一段。   孙姨娘站在一旁,只听得她说,冯烨不仅出言调戏仁和郡主,还欲对其强来,不由得脸色越的难看。   “我今日白日里是怎么嘱咐你们的?叫你们好好的照顾仁和郡主!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冯程锦不欲再听,劈头盖脸便骂道。   “老……老爷,这事不能全怪烨儿啊!”孙姨娘瞧着他许久未有的大怒神色,不由得心里越吃惊,一张脸色刷白,竟是跪倒在地。   “不怪他,怪你这个养他的人?当真是慈母多败儿!”冯程锦又道。   “老爷,妾身的意思是,这里恐怕蹊跷啊……今日夫人带着我们见过了仁和郡主,到了晚饭时间便又散了,想着夫人定是会叫着仁和郡主留饭的,妾身也便先回去了,后头的事便也不大清楚,可是如今瞧着,这里离夫人的湘水云阁可不近,郡主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孙姨娘一阵呜咽,片刻眸转了转,如是道。   “老爷仔细看,郡主身上这件火红狐裘似是柳姨娘的东西吧?妾身记得那是老爷前两日才赏给她的,这火狐裘珍贵,咱们府里也就独独她这一件呢。这儿可离她那儿也不过几步呢。”孙姨娘指了指赵凉生身上的衣衫,又道。   “去把夫人和柳姨娘叫过来!”冯程锦气消了一半,眉头仍旧皱着。对着小厮素茗道。   素茗喘了两口气,又跑的不见了人影。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瞧不见郡主昏倒了在地上吗!若是有个闪失,我不叫你们赔命!”孙姨娘却已经站了起来,半点没有方才嘤嘤之色,走至赵凉生身边,对着身后的丫鬟道。   那两个领命,随即将赵凉生扶了起来,赵凉生软绵绵靠在了一人身上。   “我家小姐喝多了酒,还劳烦姐姐拿一碗醒酒汤来,否则恐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的。”初雨扶过赵凉生,对着其中一名丫鬟道。   “还不快去!”那丫鬟还未反应过来,孙姨娘已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不似平时。这才忙点着头离去。   没一会儿,柳姨娘人已经来了,当先看到场面不由得唬了一跳,孙姨娘则暗自瞪了一眼。   “言之,这是怎么回事?仁和郡主身上如何穿的衣服?”冯程锦微微皱了皱眉,却无半丝方才恼怒之意。   “妾身也不清楚,妾身见夫人并没有留仁和郡主吃饭,并叫了她一道去了通幽阁,吃完饭后,妾身本欲叫青萝还陪她找老爷,郡主说自己识得路,便带着她自己的丫鬟过来了,其余的妾身便不清楚了。”柳姨娘道。   “正是如此呢,老爷。”青萝朝着冯程锦点了点头,道。   初雨亦是瞪了柳姨娘一眼,她仍是一副温和仁善,浅眉细目的好模样。   “如此说来,倒是夫人的不是了,她竟没有留着仁和郡主吗?”孙姨娘微微吃了一惊,道。   “哼!这些年她倒是骄纵惯了。”冯程锦蓦然冷笑了一声。   自李青莲去世之后,府里便少了个女主人,再者,前朝也需要一点助力,他便娶了继室吴玉梅,从一品两广总督吴起的女儿,本事好事一桩,但她偏偏是个肚量狭小,拈酸呷醋之人,这些年早已忍耐她够久了。   “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没一会儿,吴氏便走了过来,瞧见众人神色,尤其冯程锦满脸铁黑。   “无事了,只是前两日我还记得你同我说你身不适,那便好好回你的湘水云阁休息,以后后院这些小事叫三房四房一道管着。”冯程锦看也没看她一眼,便道。   “老爷冤枉啊!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有天大的误会?”吴氏唬了一跳,瞧了瞧四处情况,随即眸落在赵凉生身上。   “咦,郡主如何醉成这幅样?我今日本欲留着郡主吃晚饭的,从小厨房里出来,她人便不见了,清雨同我说她去了柳姨娘那儿,怎的如今成了这样?”吴氏眸转了转,又道。   “是柳姨娘给的郡主喝的酒!”一旁,初雨忍了许久,见终是有机会开了口。   柳姨娘蓦然脸色一白,身震了震。 ☆、第62章   “言之,这是怎么回事?”冯程锦微微皱了皱眉,对着柳姨娘问道。   “我……妾身也不知道郡主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呢。”柳言之见冯程锦一脸正色,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却又是半分没有道理推托,随即只得如是道。   “柳言之,你明知道我的烨儿每夜里回府走这条道最近的,竟又把郡主灌醉了,是什么意思?”孙姨娘声音冷了两分。横眉便转头对着柳姨娘道。   “孙姨娘这话未免偏颇,这酒可是郡主自己要喝的。再者,做那下流糊涂事的可是大公,孙姨娘这一番话着实是没道理,怎的一切竟是成了我家主的不是了?”一旁青萝淡淡然开口,竟是半分的没有畏惧,道。   “你……”孙姨娘柳眉一拧,凤眼一瞪,便成了略略有些凶悍的三角眼,正欲开口教训青萝,却瞧见一旁冯程锦的神色,不由得将余下的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我家郡主虽是醉了,但是她也却亲口告诉奴婢说,柳姨娘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便只把酒给了郡主喝。郡主喝了那酒竟是后劲十足,醉得不成人样,姨娘竟又说那酒乃是自己酿制的,岂非前后矛盾吗?”初雨气愤道。   蓦然,吴氏与孙姨娘竟是别有深色,递过一个眼神,互看了一眼,随即别过头,又恢复是方才的神色,仿若未曾生过。   “好了……”冯程锦不欲再听,摆了摆手道。   “老爷,这事不管如何说的,到底也有我的疏忽。但是言之妹妹这样做恐怕不妥吧?”吴氏皱了皱眉,骤然抢过了话道。   “老爷,你可要还我们的烨儿一个清白!烨儿他虽然昔日是胡闹了一些,可是也断然做出这等欺辱郡主的大逆不道之事的,何况,仁和郡主还是他的外甥女儿。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在从中作梗!”孙姨娘须臾之间便又是一派凄然神色,意有所指道。   “罢了,言之,你这几个月好好的呆在通幽阁里,不必再出来了。”冯程锦叹了口气,朝着柳姨娘挥了挥手,冷然道。   柳姨娘身已然僵住,脸色也白了两分。她不明白为何此时全然成了她的不是?竟连冯程锦也丝毫不向着她。不由得满腹的委屈。   孙姨娘听到此话,抹着眼泪的手绢边,眼睛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一旁,先前那离去的侍女终于回来了,手里则提了一个木盒,里头温着一碗醒酒汤。孙姨娘眼尖,当先便跑了过去,打开了刻松竹临风血檀木锦盒,取了里头白瓷青釉的碗来,竟是亲自端着,一口口喂着赵凉生喝了下去。   赵凉生原先便是迷迷糊糊的,口干舌燥。此时闻到异常好闻的味道,自个儿便张开了嘴一口口就着孙姨娘的手喝。没一会儿竟又歪倒在了一旁侍女的身上,昏沉沉的眼皮几乎睁不开。   冯程锦瞧见孙姨娘此番作态,不由得对她的火气去了七八分。   “咦,柳姨娘倒是真大方,竟把自己的火狐裘给了郡主穿,我若不是方才瞧见了郡主的脸,还只当醉酒的是柳姨娘自己呢。”吴氏蓦然浅笑一声,淡淡然开口道。   孙姨娘正欲放好白瓷青釉碗的一双手顿了顿,脸看向一旁仍旧倒在地上,身上却满是脚掌印的冯烨,竟是一阵惨白。柳姨娘听了此话亦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阵惊愕,复而竟是一丝难明的神色。   “哼!这件事你们几个一个也休想推托!柳氏你给我好好回去休息!冯烨这不肖,明日我便打了他去神机营好好锻炼锻炼!不吃点苦头也不知道将来还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冯程锦吹胡瞪眼,骤然脸色阴沉道。   “老爷!老爷!烨儿是被冤枉的啊!”孙姨娘骤然跪了下来,哭泣道。   “哼!”冯程锦冷眼只瞧了一眼吴氏,随即一个冷哼,甩着青缎长袖便转身走了。布鸟住扛。   吴氏瞧着冯程锦那木褐色的背影越走越远,随即消失于拐弯口,唇角上扬,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神机营,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周皇朝培养正规精英军队,保家卫国的地方,有些人即便想进去,可还一辈进不去呢,倒真是便宜四房,便宜冯烨这小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了郡主去休息?”吴氏神思淡然,九九喘了口气,对着众人道。   “如今也就解意阁还空着呢,且那里的布置倒也比一干厢房好了不少,恩,这样吧,便先扶郡主去那儿歇息。”吴氏思忖一番,道。   孙姨娘见冯程锦前脚走,后脚就随身扑到了冯烨的身边,将之抱到了怀里,竟是哭哭啼啼个不停。又瞧见他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斑驳,搞笑的犹若熊猫,竟是一气之下哭得更凶了。   柳姨娘则是脸色惨白,立在了原处半分不动。   “一个个傻站着,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还不关了门好好回去歇息吗?”吴氏浅笑一声,随即瞧着几个丫鬟扶着赵凉生,十分妥当了,这才淡淡然又歪着步,随着原路走了。   初雨冷眼瞧着,蓦然竟隐隐有一种感觉,她做错了?可是怎么会呢?明明小姐都说了的,柳姨娘肯定有问题……她立在一旁,瞧着几个丫鬟搀扶着赵凉生已然走了数米远,这才回过神来,赶了上去……   冯程锦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沿路返回了三松斋。又着小厮找了护卫领来。   “老爷!”那护卫领背挺直,随即躬身,道。   “今日,你可有现不对?”冯程锦直接开口道。   “并无。”那护卫领稍稍抬起一些,却瞧见冯程锦铁青的脸色,不由得声音都低了两分。   “那如何会有黑衣人闯了进来?”冯程锦又质问道。   “不可能啊?属下一直在府里,并未有现什么异常。”那护卫领蓦然惊了惊,道。   “哦,是吗?那你今日可瞧见了仁和郡主身侧的那个丫头,她可会些功夫?”冯程锦神色顿了顿,问道。   “穿碧罗裙那个丫鬟吗?有些印象,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可能练过功夫的。”那侍卫领想了想道,却未曾注意到冯程锦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另一种程度。   “那你还说今日没有黑衣人混了进来!难不成是鬼救了仁和郡主!”冯程锦随手便一只青瓷杯砸了下去,那黑衣人下意识的本能,竟是堪堪躲过了茶杯……   “老夫从燕楼聘了你过来便是这样替我看家护院的吗?这就是你们燕楼一等一的高手!”冯程锦气的白须抖了三抖。   “丞相大人息怒,若您肯定今日有人闯了进来,那么恐怕这事便不简单了。”那侍卫领顿了顿。“大周皇朝之内,想要瞒过属下而悄无声息的进入丞相府里的人,当今天下不会过三个,分别是圣上身边的禁军统领霹雳掌奚炎,暗影剑客诡影,以及蛇羽手神修。除此之外,应并无人能瞒得过属下了,即便是江湖中再如何声名鹊起的高手,一如焚香楼的暗卫统领吴修,亦与属下也不过是五五开之数。”   “那会是谁?”听罢此言,冯程锦亦是神色变了变,道。   “暗影剑客诡影素来神出鬼没,无人见过其面,蛇羽手神修已经近十余年未曾在江湖上露面了,是生是死犹未可知,至于,那霹雳掌奚炎……属下不敢妄言!”那侍卫领再度看了他一眼道。   “难不成是圣上……”冯程锦微微眯了眯眼眶,那原本精神矍铄的眸,竟是若毒蛇一般,令人难以琢磨。 ☆、第63章   赵凉生缓缓睁开眸的时候,窗外隐约亮亮堂堂的,几层鲛绡幔落下,薄透素丽。她嘤咛一声。摸了摸脑袋,昨晚醉得厉害,她已然想不起生了什么事。隐约记得去柳姨娘那处喝了酒,叫清酿的,随即便同初雨一道去三松斋找冯程锦。随后已然记不大清了……   她起身,随意披了件衣衫。揉了揉太阳穴,随即撩开层层幔,缓步走了出去,几间屋并不做隔断,只用软烟罗垂坠掩饰,菱花铜镜,宝奁香榭,一侧有斗大的碧水清云气纹花囊,上插着水晶梅蕊瑰魅,竟是久违的熟悉。   再走几步,便瞧见一侧一张若泣血瑰丽的血檀木长形书案,案上玉镇纸宝砚摆的恰如其分,好似它的主人半分不曾离开。同质地血檀木扶手椅后,墙上一张白纸墨宝。上书着——卧月伏眠四字。一旁落款小篆为姜瑜,字体瑰丽,竟是幽若女。   赵凉生瞧了那墨宝稍稍驻足了一会儿,随即将眸看向那天水碧的身影,淡淡然负手而立,正同样望着那幅墨宝。   “好看吗?”赵凉生自他背后,淡淡然道了一句。   “姜瑜?”那声音压了压,随即带着一丝疑惑。   “你不知道他吗?”赵凉生来了兴致,随即抽了一张椅,坐了下来,道。   “被我皇兄凌迟处死那个吗?”萧慕笙好似十分随意的开口问了一句般道。   “你皇兄忘恩负义,若不是有姜瑜,能有他的今天?他的大半个江山皆是姜瑜为他出谋划策谋夺而来!却落得那样的结果。”赵凉生听他此言。竟是轻飘飘一句,不由得怒道。   “是吗?但我若是皇兄,我也恐怕会这么做的。”萧慕笙声音淡了淡,随即道。   “何意?”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因为,他抢了我的妻。”赵凉生原以为他会说什么大道理,却未曾想到萧慕笙开口便是这样一句令人捉摸的话。“你且仔细看,墙上这副墨宝,上面的字。”萧慕笙指了指壁上的那几个字,又道。   “卧月伏眠,又如何?”赵凉生抬眉,不解,这副字画昔时她挂着。每日里无意里也会看了太多遍,并没有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真笨,还只当你聪明一些了。你的姨母叫什么?”萧慕笙摇了摇头道。   “冯隐月,隐月……”赵凉生蓦然一惊,喃喃念道。   “月者,冯隐月也,卧月伏眠莫不是抱了你的姨母睡觉?我皇兄看到了岂非气煞?”萧慕笙一阵调侃,竟是啼笑皆非。   赵凉生却恍然大悟,脸色瞬间苍白,犹若雷劈。   原来,自有心人眼里,是可以这样理解这几个字的,明明是山水之间的惬意,却叫人生生误解成了如此不堪污秽的意思!   她的那思慕里,便有卧月伏眠一句,当时流传的甚广,她依稀记得,昔时淑妃眉目清淡,素雅蕙丽,浅浅而笑的说:“圣上最爱姐姐的这思慕,也常与妹妹念道,姐姐应该多弹奏给圣上听一番才是,方不辜负了此曲。”   半点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时她竟已然在身边算计她了!   “那日你与我说你姨母有姘头,竟会是姜瑜!有趣有趣!我皇兄这顶绿帽带的真是油光蹭亮。”萧慕笙竟是接着调笑道,半分未有别的情绪。   “休要胡说!我姨母与他清清白白,姘头之言也不过姜瑜昔时随口一句胡言乱语罢了!”赵凉生冷言道。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清清白白了?”萧慕笙转过身,一双饶有兴致的眸落在赵凉生身上,如是问道。   “我……”赵凉生窒了窒。   “莫不是你时刻瞧着他们没有苟且,还是他们苟且的时候你还跟着?”萧慕笙明亮的眸定定然望着她。   赵凉生被他一句话噎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同样望着他,竟带着一丝陌生。许是她从头到尾皆是错了?   她本以为她重生在了赵凉生的身上,是上天难得的恩赐,可是那日瞧见萧慕笙的时候,她竟一个错觉,以为姜瑜他也能有她一样的幸运。可是此时看来,此人真的会是姜瑜吗?   那个幽冷如夜梅暗绽,那个天纵奇才不可捉摸的人,那个她一言为了江山社稷而义无反顾追随于她的人。许是真的不在了。   她清亮的眸望着萧慕笙,静静的望着他,眼眶里隐隐多了一丝什么。   萧慕笙竟是低下头,不去看她,素手握了一张宣纸,淡淡然看了一会儿。   赵凉生回过神,透过墨水浸染的背面,已然认得出,那是昔时在素云院里,随手画的一副绿菊图。   “你今日是送了我的东西过来?”赵凉生淡淡然道。   “恩,昨日查的晚了些,想着倒也不用叨扰,干脆今日过来了。哪里知道你竟头一天来,便喝了个烂醉?果然是江山社稷好女儿,巾帼须眉半分不让,倒叫我大开眼界。”萧慕笙想起方才初雨告诉他赵凉生醉酒的情形,不禁好笑,唇瓣便半分笑意。   “去!”赵凉生则是白了他一眼。她自幼生长在这相府里,那一群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早便看得透彻,只恐昨日自己也被人当了枪使,倒是因着醉了也不知道到底后来生了什么,也只得晚点儿再细细询问初雨了。   “我父亲,他如何了?”赵凉生顿了顿,蓦然想起了赵庆明,不禁问道。   “那日宝梁山围猎你亦在,想必也看得清了,皇兄他是有心要整治内阁。赵庆明如今虽还未具体下令,但恐怕也难了。此刻一干人等,除了你,已然皆被押了天牢了。哦,对了,至于那刘氏,我已然上报了她畏罪自裁了,她区区一个后院女眷,也是无关紧要的。”萧慕笙淡淡道。   “那多谢你了。”赵凉生浅然笑道。   “举手之劳。咦,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嘛,只是这字迹竟隐隐于姜瑜有两分像。”萧慕笙蓦然瞧见那绿菊丛边一行字,力透纸背,若碎玉银河,赫然是——故园三径吐有丛,一夜玄霜坠碧空。不由得神色一亮。布鸟役才。   赵凉生昔时画那幅绿菊之时,心血来潮在一旁提了此诗,却又顾及着若是用了昔时的笔记,恐怕被有心人瞧了去,未免不妥,便用了这字体。这字迹乃是她临摹昔时姜瑜的字迹之时,自行演化出来的字体。姜瑜的字迹与其人一样幽若瑰媚,而她的字迹,则多了几分凌厉之气,犹是别致。   “我帮了你这些忙,这张画便权当做酬劳吧。”萧慕笙想也没想,眼睛瞅着那两枝素丽的墨菊,那凌厉中带着一丝瑰媚的字体,简直放光一样,随即卷了卷,便将那幅绿菊图收了起来。   赵凉生正欲飙,怒斥此人厚颜无耻,初雨已然进来了。   “小姐,你醒了?快先喝一碗醒酒汤吧。明王爷已将素云院东西都送了过来,那毕竟都是昔年夫人的遗物,奴婢恐怕有什么遗漏,还得小姐自己再检查一遍了。”初雨瞧见赵凉生,随即惊喜道。   “也罢,若是少了一样,且由得你好瞧得。”赵凉生随即听了初雨的话,这才作罢。   萧慕笙则站在一旁,一副“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的模样,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梳洗一阵,又吃了点东西,已经过了午后,便一一检阅。   随即,半个时辰后,解意阁蓦然想起了一阵惊恐的叫声。   “完了完了完了,那两只鸭忘记带了!” ☆、第64章   解意阁里。   赵凉生堪堪又找了一遍,其余的东西一样不落,唯独那一对锦绣鸳鸯倒是不见了。   “小姐,当时你好像将它们养在了素云院外头的清湖里了。”初雨咽了口唾沫。提醒道。   “那可还能去拿回来?”赵凉生回眸,随即想起那日走的匆忙,倒是把那两只忘在了外头。便朝着萧慕笙问道。   “赵府的门都贴上封条了,何况,昨儿个刚将里头抄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哪里还找得回来。”萧慕笙竟是头也没有抬,自一侧金丝笼里。取了那两只鼯鼠于手心里,笑意弯弯的逗弄着它们。   “不行……”赵凉生来回踱步。“你去给我弄一对一样的鸳鸯来。”赵凉生思忖了片刻,指着一旁的萧慕笙道。   “丢了他送的两只鸟,竟叫我去帮你捉?”萧慕笙抬了抬眉。   “你若不去那幅绿菊图还我!”赵凉生直接伸手要图。布帅厅号。   萧慕笙顿了片刻,似是思考了一阵,随即将两只鼯鼠放入了一旁金丝笼里,拍了拍身,朝着外头便走去:“你等着。”   直至下午,萧慕笙特特着人送了一对鸳鸯来,赵凉生这才心安,带着初雨在相府后园里散步,随即又问了初雨昨天晚上后来的诸多事。   “那柳姨娘差点害的小姐丢了清白,竟也不过是被禁足了几个月。”初雨道。   “那你觉得昨夜那件事谁最受益?”赵凉生顿了顿步,思索一番道。   “应该是大夫人吧。”初雨回想起吴氏临了那得意的神态。道。   “不,是三房!”赵凉生肯定道。   “可是昨儿个都不见三房的人呢。”初雨却是更加疑惑了。   “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你仔细想想,昨晚柳言之最后被罚了禁足,四房又损了个冯烨,就连你认为最受益的吴夫人,哼,也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表面上是占尽了便宜,但是……”赵凉生唇边一缕笑意,冯程锦心里未免对吴氏的芥蒂又深了一层。   “那三房纪姨娘闷声不响,却是这等厉害的角色?”初雨微微吃惊。   “何止!”赵凉生蓦然又想起一个细枝末节,便道:“对了。昨儿个柳言之无意里透露了,是纪氏对她说了我的诸多好话,她才对我分外好奇,邀了我去通幽阁吃饭的。”   “那莫不是这一切背后都是纪姨娘搞的鬼?”初雨将声音压低了三分,脸色变了变,瞧着周围无人道。   赵凉生亦是眉头微微的皱起,细细思索着昨夜的诸多细节。   “糟了!”半晌,她骤然道了一声,随即朝着一旁水榭里匆匆跑去。   初雨却是一头雾水,只得跟着赵凉生身后。   半晌,通幽阁院里。   赵凉生喘了两口气,正欲进门,却被门口的青萝拦住了。她的脸色分外的难看,对着赵凉生淡淡摇了摇头。   “言之她……”赵凉生抬了抬头,隐约瞧见里头隐隐似有人穿梭,亦是神色不大好。   青萝竟是无言的摇了摇头。   “姨娘并非昨夜故意不同郡主喝酒,相反她酒量甚好,那清酿也是出自她的手。但是她怀了身孕,才两个月还不稳,太医说饮得不得酒。”半晌,青萝启唇,眉头轻轻皱起。   果然如此!   是了,她方才回想起来,昨夜饭桌上的菜式哪一道不是补身养胎的菜式?   而最最关键的是,当昨夜初雨说了柳言之不会饮酒的时候,吴氏与纪氏的神色,竟是一派诧异,岂非古怪?   赵凉生眸窒了窒,心里更是凉了几分。   “那如今?”   “没了……姨娘她,小产了……”青萝摇了摇头,哀然道。   赵凉生身向后摇了摇,初雨立即扶住了。   又随即几人一道立在门口,又等了半个时辰,解意阁里屋的门,才缓缓打开,一个丫鬟端了一盆红水出来,太医背着药箱,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正欲踱步。   “姨娘如何了?”赵凉生当即走了进去,对着太医道。   “这位小姐,姨娘无事,只是胎儿没了。”他并不认得赵凉生,随即道。   赵凉生望向床边,地上盆里,一团团的血布可怖,素色帷幔里,女的脸颊苍白若透明,眸紧紧合闭着,红唇却是没有一丝血色。   赵凉生恍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那时候她怀了第一个身孕,吃了淑嫔送来的红豆枣泥糕,随即便一阵腹痛,她犹记得淑嫔当时的脸色竟是比她还要惊恐的喊着太医……   等再醒过来,孩却是没了,淑嫔哭着说:“姐姐都是我的错……”   可是,她自幼青梅竹马一道在相府里长大,事事为她考量的淑嫔妹妹又怎会害她?若是即便要害她,又怎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   所以当时萧慕璃即便大怒,要处罚淑嫔,她却及时拦了下来,在仔细盘查之下,方才查出竟是当时亦是十分得宠的德妃买通了淑嫔身边的宫女,欲借淑嫔之手致她流产……   而从那以后,德妃失宠,而她,竟是再也没有过怀过自己的孩……   “太医,可曾查出来,柳姨娘为何小产?”赵凉生回神,问道。   “姨娘体内应是摄入了麝香。”太医淡淡道。   “不可能!姨娘的衣食起居皆是奴婢在照顾,尤其吃食,皆是奴婢亲手做的!”青萝一旁道。   赵凉生微微皱了皱眉,青萝是冯程锦派在柳言之身边的人,必然应是没问题的。   “她今日可吃了什么,你去拿一些给太医瞧瞧。”赵凉生道。   青萝随即拿了一小碟精细的糕点,却只剩了一半。   “姨娘这几日赏梅,说想起了家乡的梅糕,这是今日奴婢才为她做的,她吃了两口便说肚痛,再然后便见了红了。”青萝略略皱眉。   太医拿了一块完整的梅糕,先是瞧了瞧颜色,随即细细闻了闻,最后捏了一丝放入口中。   “如何?”赵凉生焦急问道。   “这里头并没有麝香。”太医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赵凉生犹疑一阵,与青萝对望了一眼。   随即赵凉生又在屋里细细瞧了瞧,最后目光落在柳言之一只垂落的手臂上,上面挂着一串凝红色的珠串。   远远望着色泽油亮,着实是件好东西。不由得目光凝了凝,却是不动声色。   最后太医亦是叹了口气,留了一张补气养血的方,便走了。 ☆、第65章   赵凉生着青萝去取药煎药,自己则在屋里静静的呆着,良久。   蓦然,床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嘤咛……片刻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言之……”赵凉生走了过去。掀开了帷幔,瞧见柳言之双手摸着的腹部,满是哀戚,她一双堪堪伸出的手不由得顿了顿。瞧着柳言之苍白的脸色,竟是别样的难受。   “言之。我刚才听丫鬟说,怎的好好的出了这种事?”门口。传来一道关怀的声音。   赵凉生抬眸,赫然便是纪姨娘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柳言之抹了抹眼泪,却是没有说话。   “你既有了身孕,为何不与我说呢。哎,这是淑妃前几日从宫里托人给我的鹿皮阿胶糕,乃是不可多得的补血圣药。”纪姨娘朝着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将一绸布锦盒放在了一旁桌上。随即纪姨娘对着赵凉生微微颔,便坐在了柳言之的身边。   “我们女人啊,生最是不易,尤其前三个月最是容易滑胎。不过没关系,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纪姨娘握着柳言之一只手臂,殷殷劝解,满是和蔼之色。   柳言之抹了抹泪。吸了两口气,泪眼迷蒙的点点头。   鹿皮阿胶糕……即便是在宫里亦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纪氏倒是半点没有吝啬了。   半晌,门口又进来一人,赫然便是一袭正红缎面雪梅裙的吴氏,她淡淡然走了进来,身后亦是跟了个丫鬟。   “柳姨娘,你竟有了身孕,为何不说出来?哎,你们年轻人到底不知道轻重一些。”吴氏叹了口气,便叫身后的丫鬟同样将带来的补品放在一旁。   “多谢夫人。妾身没法给你见礼了。”柳言之躺在床上道。   吴玉梅随即罢罢手,而床边纪氏的目光却落在了她那袭正红缎面雪梅裙之上,片刻启唇道:“夫人身上这件是这两日才新制的吧。昔日倒是没见过,却是好看的紧。”   “款式倒也一般,就是这颜色好,图个新鲜罢了。”吴氏犹似随口一句道。   纪姨娘随即一点浅笑,柳姨娘亦是眸落在那袭衣衫之上,赵凉生却是捏着一缕冷笑。   “你也是,老爷回来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的火呢,下次这种事,切莫再瞒着。”吴氏对着柳姨娘训了两句道。   “夫人是真的不知道吗?”赵凉生浅浅而笑道。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昨儿个夫人与孙姨娘已经知道了柳姨娘怀有身孕的事呢。”   柳言之一抬水汪汪的眸,立即看向了吴玉梅。   “郡主说笑了,本夫人若是昨日便知道的话,哪里容得她出了这些事呢。”吴氏摒了一口气。道。   赵凉生浅浅笑着,没有说话。   随即几人又开口安慰了柳言之半晌,吴氏与孙姨娘便一道告辞了。   “郡主,你方才说,夫人与孙姨娘知道我怀有身孕的事?是真的吗?”柳言之连忙道。   “恩,我今天听青萝说你的酒量甚好,那吴氏她们应该也是知道的,昨儿个初雨无意透露了你不会喝酒,她们听到了应该已经猜的到你已然有了身孕,何况,若不然昨儿个她们才知道的。今天你便滑胎了?”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怎么可能?夫人即便对妾身没有几位姨娘那么和善,倒是半分也不曾克扣过我的呀。”柳言之握着赵凉生的手僵了僵,竟是万分的诧异。   “哼,为何太医诊断说你体内是摄入了麝香呢?若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赵凉生冷笑一声,道。   柳言之的脸彻底的白了。   “再者,你刚才小产,吴氏便穿了一身正红色,你当会是巧合?她便是来告诉你的,叫你切莫因宠而娇,她在一日,便压了你一日。”赵凉生毫不留情的点出。   柳言之握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布节乒圾。   “言之,是我对不起你,我昨日并不知道你已经怀了身孕,若不然也不会要喝酒,也便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赵凉生皱了皱眉,瞧着她万分憔悴的面庞,竟是不忍。   “不,不怪郡主,若不是郡主点名,妾身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孩死在了谁的手里,我当还以为这个相府里的人是有多和善,竟会是这般人心险恶!”柳言之喃喃。   “有我在。”赵凉生郑重的道。   “郡主……”柳言之的眸再度含了一包泪。   “你想为你腹中的胎儿报仇吗?”赵凉生定定的看着她。   柳言之摸了摸平坦的肚皮,昨日,那里还藏着一块肉,一个鲜活的生命,只有她能感觉到,她那柔和仁善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随即,郑重的点了点头。   “昨日吴氏与孙姨娘才知晓此事,你今日便掉了孩,那必然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人做的,而孙姨娘现下虽未来看你,但是冯烨今日要离府,恐怕她关起屋来哭还来不及,必然顾不得你。那么,应是吴氏无疑了。”赵凉生冷笑一声道。   “那我该如何?”柳言之凝眉,随即问道。   “你有没有吴氏送你的东西,比如钗环饰之类的?”赵凉生转了转眸,道。   “这串水胆红玉珠便是我刚入府时,她送的,说是常带了便对身体好的,我瞧着颜色也是不俗,便也就时常带着。”柳言之抬起手臂道。   “你信得过我吗?”赵凉生淡淡然对着她笑了笑,眉目晕开,绝丽。   “恩。”柳言之郑重的点了点头。   “为何?”   “因为相较她们,只有郡主没有与妾身利益的冲突,自不必在我身上得到了什么,再者,妾身见到郡主便觉得亲近,是个可靠之人。”柳言之直白道。   “那便好,你把这串珠先给我,切莫对一个人说,外祖父与青萝皆不可。”赵凉生点点头,道。   随即柳言之毫不犹豫的将手串取了下来,放入了赵凉生的手里。   赵凉生随即起身,正欲离去。   “对了,以后别人送的东西,切莫要乱吃。”赵凉生瞥见了方才两人送的补品,不免的补了一句。   “恩。”   “纪姨娘的也不可以。我知道你们最是亲近,但是如你说言,你终究是这个府里最得宠的人,她难道心里就没有过一丝嫉妒吗?”赵凉生瞧了瞧那盒鹿皮阿胶糕。   柳言之愣了愣,再回过神来,赵凉生已经带着初雨走远了。   纪氏,那样温和,处处为她考量的人,会害她吗?   赵凉生渐渐走了出去,袖里却是把玩着那串温润的水胆红玉。   她是真的只是为了帮柳言之吗?   随即唇边一点点笑意。   或许是吧。   晚点还有一章,想了想,以后的更新决定都放在下午和晚上,然后每天三更,字数在6ooo到1oooo左右,希望你们看得开心。 ☆、第66章 鸳鸯梅蕊索初吻   锦云彩缎,犹似暮色琉璃。余晖撒了最后一方边际。   赵凉生吃过了晚饭,随即一个人出了院也没叫初雨陪着,权作消食。衣袖里仍旧掩着那串上好的水胆红玉。她的眉头稍稍皱起。   早在之前。吴修同初雨并不相信冯程锦会着人接她,可是她却对此深信不疑。   萧慕璃对她的态度,仅凭借“仁和”便能一窥究竟,即便整座赵府遭殃,却独她一人独善其身。冯程锦向来老谋深算。深谙中庸之道,又怎会放弃如此一个巴结萧慕璃的机会呢?   而在那夜。她也对吴修说过,若是她入了丞相府,便叫他不必跟着。   吴修本不情愿,但是她却仍旧下了命令。因她知道冯程锦此刻必不敢伤了她分毫,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以她对冯程锦此人的了解,他做事向来喜欢滴水不漏,这府里看似安宁,保不准暗中藏了多少高手,她怕吴修因此泄露了踪迹,生了事端。   可是如今却是麻烦了。   她要在不惊动冯程锦的眼线的前提下,去一趟慕香酒斋简直难入登天。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侧梅林。   深秋初冬,初梅暗绽。煞是醉人。   此梅最是特别,名唤鹅黄紫水。开的最早。浅黄淡黄若素月,花萼却是绛紫色,最是清雅蕙洁却叫人过目难忘,极是难得。   赵凉生立在梅边,淡淡的出神。手边的水胆红玉自指缝里滚了滚。   隔了没一会儿,天色已然开始昏沉,她回神,正欲朝着解意阁的方向走去,抬眸间蓦然便愣住了,梅林一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一袭玄墨色织锦缎袍,素银冠绾起满头青丝。孑然而立。   本应最是宜人的场景,但那人手里却提着两只野鸭般大小的鸳鸯,脸色铁青,衣衫上还沾了一丝褐色的东西,犹若挤多了的水墨颜料。   天色暗了下来,赵凉生望了过去,隐隐瞧着倒像是鸳鸯粪……   不由得忍俊不禁,随即暗道一声情况不对,转身便要走。   只听得“噶”的一声惨叫,他右手边的母鸳鸯已经扑腾到了地上,而他,则已经一个闪身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会功夫?”赵凉生十分的诧异。随即惊愕。那度,犹不在吴修之下呢。   “你给我过来。”萧九幽拉起她的一只手臂,随即将之拉入了那片梅林里。   “你干什么!弄疼我了。”赵凉生嘤咛一声,拧了拧手臂,却是丝毫无用。   萧九幽却恍若未闻,来至梅林中间。   “这就是本王送你的鸳鸯?”萧九幽抬起左手边那只公鸳鸯道。布节记巴。   “恩。”赵凉生瞧了一眼,即便略略有些心虚,仍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分明是只公鸭。”   “你瞎呀,哪里有公鸭会长得这幅样的。”她抽了抽手臂。   “本王说它是鸭,它便是只鸭。”   “不可理喻!”她转身欲走。   “除了我送你的鸳鸯,其他人送的便皆是鸭!”他手边竟是没有送了半分。   “你……你胡说什么?哪里瞧出来这只不是你送我的?”   “我送你的那只鸳鸯脑袋上是一缕红毛,你再好好瞧瞧这只?”萧九幽将她一把扯了回来,几乎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将那只公鸳鸯送到了她的眼前。   “……”   “顶着一缕绿毛,莫不是嘲笑本王绿毛龟吗?”他的声音凝结。   “……”赵凉生瞧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公鸳鸯,那抹绿色荡漾,它的小眼神还朝她还眨了眨,一瞬间竟是难以反驳。   蓦然,鼻边一股臭味蔓延,赵凉生稍稍侧了侧头,却见他的胸膛口,赫然沾着鸳鸯的粪便,而她被他的极近,丝几乎就要触碰到了那一堆粪便。不由得脸色变了变,身向外靠了靠。   “还想溜?”他的声音又冷了一分,随即右手朝着她的后脑勺一用力……   她便整个人缩入了她的怀中,左脸颊顿时感觉一片粘稠……   她脸色又白了两分,吸了吸鼻,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大好了。   “你说,这事怎么解决?”萧九幽低下头,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这事咱们就这么算了?”赵凉生忍受着鼻息的那股恶意,讨好的道了句。   “不行。”他想也没想的拒绝。   “要不……”他的声音清幽,却是低沉了两分,凝了凝。   此时恰好一阵冷风吹来,梅枝肆意伸张,鹅黄紫水枝头料峭玉立,不由得皆是颤了颤,迎风浅舞。天光里,那最后一道余晖终是落了,不知不觉里,竟是暗的分明。   梅林里香气骤然郁结,扑鼻而来,肆意弥漫,煞是醉人。   赵凉生鼻边的恶臭终是消散了,鼻尖满是幽香清冷的气息,里头隐隐夹杂着一丝熟络的苦涩,香气疏弥。   这味道……她的眉头稍稍皱了皱,还未细想,唇边却是一阵从未有过的幽冷……   萧九幽垂下头,稍稍躬身一些,快若闪电的凑上了少女的红唇……   清香肆意,漫入心扉。竟是比想象里的更加柔软……   黑夜里,玄色墨袍衣袂翻飞,撩起了边青丝。   犹若蜻蜓点水,赵凉生脸色蓦然一阵红,手边推了他一把,虽是无用之功,她却借机别过了头。   萧九幽唇边漾其一抹笑意,清亮的眼眸里一阵得逞之意。明明浑身上下干净的气质如玉树琼枝,此刻却偏偏笑的甚是邪异。   赵凉生推了会儿,却现仍旧被他按在了怀里,竟是动不了分毫。   “你做什么?”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怒意,里头隐隐夹杂着一丝哭丧之气。   萧九幽眸幽若深潭,怀着她的手臂顿了顿,随即竟是缓缓地松开了。   赵凉生沉寂一把将之推开,落荒而逃,临了,怨愤的瞧了他一眼。   他的素手右手摸了摸唇,本欲浅笑,却瞧着那夜色里,少女那一双决然的眸,不由得窒了窒。   “嘎嘎……”左手边,绿毛鸭竟是瞧了整整一出好戏,此刻见之落幕,竟是欢快的叫了起来…… ☆、第67章   赵凉生落荒而逃般回了解意阁。   “小姐,你怎么了?”初雨打了水正巧从里屋出来,瞧着她面红耳赤,神色愤懑。左脸颊还多了一块褐色的犹若泥土的渍迹,却是唬了一跳。   赵凉生却是话也没答,转身起了屋,随即将里屋的门合上,且听到了上锁销死的声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初雨当即愣住了。   “小姐?小姐?你可别吓奴婢。”初雨回过神,碰了半天门。里头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今儿这是怎么了?小姐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呢。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良久也不见她开门,只得叹了口气,朝着偏房走去。   里屋。   赵凉生直接弯身倒在了床上,半晌阖上了眸,心口微微起伏。   忽而觉得左脸颊竟是一阵温热,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见萧九幽正拧着热毛巾在帮她擦脸,神情竟是分外认真。而一旁的窗户却是开了……   赵凉生不耐烦,瞧也不想瞧他,随即侧身趟去。   “羞什么。”萧九幽眨了眨眸,道。   “……”   “你这模样倒是少见的娇俏。”   “……”   “你猜我今儿来相府,听到了什么?冯程锦与他那位柳姨娘方才关上了门在……啧啧……”他说的缱绻暧昧。   “……”   “冯程锦狠狠训斥了她,随后便大怒走了,只留得柳氏在那里哭。那模样,啧啧,我瞧了皆于心不忍。”   赵凉生神色动了动,却仍旧未曾睁开眸。   半晌,便没了声音。赵凉生正欲睁开眸,忽而感觉到脸颊蓦然一阵毛茸茸的……   她不由得不耐烦,狠狠拍了过去。   “吱……”一声悲嚎。   她骤然睁开眼睛,却瞧见自己方才一巴掌竟是那只怀孕的紫貂的肚皮之上!不由得吓得好一跳。   而一旁,萧九幽正抱着紫貂亦是未曾想到如此情况。   那紫貂蓦然一阵嘤咛,全身挣扎个不停,好似要提前生产了一般……   赵凉生一瞬间手足无措。   “你娘不疼你,罢了罢了,爹爹疼你。”萧九幽一双清亮的眼眸将她的一抹慌乱瞧在眼里。随即小心抱着紫貂纵身出了窗口,片刻消失在夜色里。   赵凉生凝了凝眸,有谁想到,肃免侯家的小侯爷,竟会是如此深藏不露呢?   半月余,夜间天气萧瑟。   初雨送走了那火红狐裘的背影,方才关上了解意阁的门。   屋里,烧着炭火,赵凉生瞧着面前正温着的清酿,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小姐,这才几日不见,为何柳姨娘竟是憔悴成了这个样?”初雨道。   “她昔时正得宠,多少人巴结。可是自她小产后,便失了宠,恐怕多少人明里暗里的踩一脚呢。”赵凉生浅笑一声道。   “如何会呢?明明冯丞相之前那样宠爱她?”初雨不懂。   “宠爱她吗?不过是宠而已,何来谈得上爱呢?再者,吴氏那夜挑拨了冯烨与她的关系,即便他们真的没有什么,恐怕我外祖父心里亦是如鲠在喉,否则岂会直接将冯烨赶去了神机营?再者,她第二日便落胎了,我外祖父心里又岂能不愤,落得如此这样还算好的。”赵凉生着初雨倒了一杯清酿道。   “小姐又怎知冯丞相对她只有宠而无爱呢?”初雨却是更疑惑了。   赵凉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清酿,并不敢多饮。她瞧了瞧天色,幽色肃冷,天边落了尘埃,神都悄无声息的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三松斋。   冯程锦紧了紧身上的鹤鸣云纹锦缎大氅,正欲出门。   “老爷,今儿还去纪姨娘那吗?”素茗撑起了伞,问道。   “去夫人那里吧。”冯程锦瞧着窗外雪已然稀稀薄薄的下着,淡淡道了句。随即缓步走出了三松斋的院。   才走出两步,不由得,冯程锦的步却是顿住了,他的眸凝固了。   素茗朝着他的视线处望去,却见一素青油纸伞下,一女的面容掩在伞下,瞧不见眉目,她一袭浅水梨素裙,淡淡立着,手边却握着一盒锦盒。   冯程锦的神色竟是不可置信,那有些浑浊的眸里氤氲着一丝别样的东西。   “老爷,饿了吧?”那女抬起伞来,却见饰简单,泊着淡妆,柳眉较之前更加弯了两弯,犹若青黛,她一双细目画的却是较之前稍稍大了一些,却失了两分原先的韵致,唇边轻抿。赫然便是柳言之。   冯程锦一只手竟是不可遏制的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眉目里神情缱绻。   柳言之略略疑惑了一丝。起初赵凉生说为她打扮一番,她还觉得着赵凉生把她画丑了呢,可是如今瞧着,却不似那一回事。不由得淡淡笑了出来,只露了两分。   冯程锦摸着她冰冷的脸颊,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即清醒,喊了句:“言之。”   “老爷,天气冷了,妾身顿了汤来。”柳言之提了提锦盒。   “你怎的穿得这样少?怎的不进门来?”冯程锦摸了摸她的手,许是雪里站的久了,手亦是冰凉一片。   “妾身丢了孩,心里难受得紧,知道老爷这段时间心里亦是不好过,况且老爷公务繁忙,妾身不愿意去叨扰。”柳言之一双水灵灵的目,抬起道。   “言之,真是苦了你了。”冯程锦怀了怀她。   “老爷,雪里冷,您还是与姨娘先回通幽阁吧。”一旁素茗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脚趾间,道。   “恩。”冯程锦一把拉了柳言之,将她裹入了鹤鸣云纹锦缎大氅,随即朝着通幽阁的方向走去……   一夜而过。   次日,冯程锦前脚才走,柳言之正坐在妆奁前,由着身后的小丫鬟梳妆,面颊盈盈,犹若春景,久别的醉人。   “姨娘,孙姨娘遣丫鬟过来问候您了。”门口,青萝缓步走了进来。   “给她一锭银,叫她回去吧。”柳言之道。   青萝点了点头,立即走了出去。   片刻。   “姨娘,大夫人那里送了时下最时兴的缎来。您要不要来看看?”门口,青萝又喜盈盈跑来,道。   “收入库房去。”柳言之神色淡淡,头也没回。   “好的。”青萝愣了愣,道。布亩女巴。   半晌。   “姨娘,纪姨娘带着银耳红枣粥,亲自过来瞧您了。”青萝又进来,道。   “我这些日身不大好,你请她回去吧,改日再去拜访她。”柳言之将头上的珠翠皆取了下来,自顾自瞧着,却是简洁一些,犹似瞧着也素静不少。   “……好的。”青萝声音顿了顿。这场风波过后,自己的主好像有些不同了呢。 ☆、第68章   这日。外头冰雪素洁。煞是寒冷。   蟠螭顶三角暖炉里上好的银骨炭轻燃,三松斋里温暖如春。   冯程锦正坐在紫檀木书桌前处理公务,许是看的久了,合了合眸。随即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却见一旁浅水梨色衣衫掩衬下,女一弯柳眉似蹙非蹙,素白脸颊俏丽无端。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将手里正绣着的帕放了下来。随即圆眸浅笑,又带着一丝笑意垂下了头,接着缝着手里的帕。   “老爷。”门口,是小厮素茗的声音。   “何事?”冯程锦抬起头,问道。   “今儿是后院把平安脉的日,夫人同几位姨娘皆看过了,只有柳姨娘还未看呢,夫人请姨娘过去一趟。”门外,素茗隔着帘道。   “外头风雪虽是停了,但是天气到底还凉着,从这儿到湘水云阁倒也不是很近,也怕,你叫太医来一趟这里。”冯程锦透过窗户瞧了瞧天色,道。   “是。老爷。”素茗当即便又跑了。   “多谢老爷厚爱。”柳言之浅浅笑道。   “你身也不过刚好,切莫再受了凉。”冯程锦关切道。   柳言之唇边一缕笑意,低下了头,一时之间竟是娇羞无限。   隔了半刻,素茗领着山羊胡的王太医赶到了三松斋,却是气喘吁吁。   在柳言之的示意下,青萝当即泡了一杯热茶递到太医面前,又扶着他坐到一旁休息了半晌。   “真是辛苦王太医了。”柳言之将一干刺绣用的东西放到一边,道。   “姨娘上次落了胎伤了身,再者又是丞相大人的心头宝,老朽这点算什么。”老太医摆了摆手道。   “那还有劳太医了,妾身上次落了胎,虽是吃了一些补身的药。也不知伤到了没有,还劳烦王太医好好瞧瞧。”柳言之淡淡笑道,抬起了胳膊,一旁青萝覆上了娟帕。   王太医将手搭上她的脉细,眸微微眯了眯,片刻,眉头一皱,却是不语。   “太医,如何了?”一旁冯程锦瞧见王太医神色隐隐不对,问道。   “姨娘可是接触了麝香?”半晌,王太医将手放开道。   一旁,冯程锦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与青萝对望一眼。   “不瞒王太医。滑胎那日,给妾身看的林太医便同我的丫鬟说过,妾身是接触了麝香的,可是妾身当时怀了身孕,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害处?别说碰,连看都不敢看呢。”柳言之皱了皱眉,道。   “如此?还请姨娘再给老朽把一下脉。”王太医道。   柳言之点了点头,正欲将手放到桌上,衣袖里一只上好的水胆红玉手串滑了下来,上面的红绳不知为何突然断开,半是透明若琉璃的珠落了一地。   青萝随即起身去捡,柳言之亦是帮着寻找。一旁王太医亦是寻到了两枚,手里习惯性的颠了掂,正欲放在桌上,蓦然神色便变了。   他拿起那两枚水胆红玉到透光的地方仔细比对,因着光亮的缘故,浑浊的眸瞳孔里缩了缩。   “太医,怎么了?”柳言之疑惑问道。   “还请姨娘将那些珠给老朽再看看。”王太医也没多说别的话,指了指桌上十六颗红珠道。   青萝当即用帕捧起,交给了王太医。   随即太医一颗颗将之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然后放在光亮之处细细瞧过,有时还拿起来闻了闻。布亩以号。   冯程锦瞧在眼里,亦是将公务放在一旁,与柳言之一道看着他。   半晌,王太医才仔细检阅了这一共十八枚的珠,却成了两堆,一堆统共六颗,另一堆则十二颗。   “不知道姨娘的这串红玉从何处所得?”王太医问道。   “是昔日妾身入府没多久,夫人赏给妾身的。妾身瞧这颜色不俗,也便一直带着,从不离身。”柳言之道。   “这里可是有什么问题?”冯程锦皱了皱眉头,问道。   “回丞相大人,这串红玉原本便是稀罕之物,但是这六颗更是难得,名唤红麝香珠,乃是用尚好的麝香配着其他的料做成的东西,有活血养颜的功效,由是珍贵,但此物在怀孕之时切不可佩戴,否则便容易滑胎,尤其是像柳姨娘这般体质稍稍弱一些的女,再加上又是前三个月,随身久了,几乎必掉。”王太医斟酌一番,道。   冯程锦的脸色已经变了。   “而这六颗珠,恰恰与这水玉做的形体相似,质感雷同,寻常人不易分出来,老朽也是方才拿了两枚却现其重量不同的缘故,才仔细看了看,现了里头的不对劲之处。”老太医躬身,十分认真道。   “太医,你的意思是,是夫人害死了我肚里的孩!”柳言之抬起眸,不可置信问道。   “老朽不敢妄言。”王太医皱了皱眉,如是道。   “哼,证据皆在这里了。吴玉梅!”冯程锦咬了咬牙齿,脸色铁青一片,眸边的皱纹皆是跟着颤了颤。他一扶袖,随即起身掀开帘,外头的冷气扑文进来,门口的素茗瞧见他的神色不由得唬了一跳,却见他大氅皆未穿便走了出去。   身后,青萝急急跟上,拿了件大衣便盖上了冯程锦身上。   屋里,正哀戚神色的柳言之瞧见那背影走了出去,别过头,眸却是变得宁静了不少,她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平坦的腹部。   此刻,鹅黄紫水梅林前。   梅蕊盛开,清香飘逸。嫩黄浅紫,竟是比之前艳丽不少。   赵凉生怀里抱着手炉,正淡淡然赏梅。   “小姐,你这半个月每日里来这里做什么?”初雨终是忍不住了。   “你闻它的味道,和半月前相比,如何?”赵凉生却是答非所问。   “好像更浓烈了一些。”初雨嗅了嗅,淡淡皱了皱眉,最后得出如此的结果。   “有没有觉得少了一丝丝苦味?”赵凉生浅浅笑道,又问。   初雨又仔细闻了半晌,随即道:“有吗?梅花不就是这个味儿吗?”   赵凉生却是笑的更肆意了,这片梅林与她的解意阁相距并不远,平日也冷清一些,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它的香味她清楚的很。   而前一世,处在后宫无尽的争宠恩怨里,她又岂能不熟知麝香的味道呢?   那一丝丝苦香之意,夹杂在类似的梅花瓣香里,几乎叫人难以觉。   她上次也是偶然被萧九幽拉进了这片梅林里,才恍然大悟! ☆、第69章   “这片梅林,之前有问题。”赵凉生伸手,接了一片飘落的鹅黄色梅瓣道。   “有什么问题?”初雨问道。   “之前被人在花萼上涂了一层浅褐透明的麝香脂膏。”赵凉生淡淡道。   “麝香……竟会涂在花上?”初雨唬了一跳,喃喃道。   “不在花上。在萼上,半月前梅花初开,花萼还未褪去,花萼成紫色,那几乎透明薄淡的麝香脂膏涂在上面几乎是难以察觉的。”   “涂麝香做什么?”   “你忘了柳言之流产那日青萝说的话吗?那一阵柳言之可是天天来这儿赏早梅的。”赵凉生眯了眯眸。道。   “莫不是闻了这里的梅花她才滑了胎!”初雨恍然大悟道。   赵凉生点了点头。   “竟会有如此精细歹毒的害人法!平日里有谁会注意到这梅花萼呢。”初雨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凉生却是冷笑一声,比这歹毒匪夷所思的法她也不是没见过。   “那是何人所为?莫不是吴夫人?”初雨拍了拍心口。又问道。   “是三房。”赵凉生肯定道。   “可是小姐之前不是说此事是吴夫人干的吗?”   “起初我是这么以为的,但是当我现这里的梅花有问题之后便知道不是她。你想想,吴玉梅知道柳言之怀孕距她流产不过一日,而这里的梅花却早之前被人涂了麝香脂膏,这又怎会是她做的呢?同理,自然也不是四房的孙姨娘了。”   “小姐这么说好似也全然通了,只有三房的纪姨娘与柳姨娘走的最近,恐怕她早便现了柳姨娘的身怀了胎儿!”初雨被她稍稍一点,便立即明了道。   纪氏的手段,果然叫人刮目相看。而这方面着实是有遗传的……布亩司扛。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远处似有人走来。走得近些了,赫然便瞧见是冯清雨与冯怜香两人,正议论着什么。   “我听周思说的,似是在洛阳城十里外处。现了好似一座古墓的入口,里头没准儿可有了不得的宝贝,连当今圣上都惊动了呢。”冯清雨道。   “可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有这般稀罕吗?”冯怜香道。   “不知道,我也不过听了只言片语,她便不肯多说了,竟说是攸关国运的。你说莫不是稀世珍宝,又如何会攸关国运呢?”   “那倒是有趣。”   “谁说不是呢,我也只同你说……”   两人正说着,忽而瞧见梅林里隐约有人,当即缄默不语。   赵凉生浅笑一声,瞧着两人自面前经过,而冯怜香当先朝她盈盈作揖。面上仍旧淡淡笑着。两人随即踱步走过,朝着灵机堂的方向走去。   “那小姐,你为何又着萧世将那水胆红玉上的几枚红玉换成了红麝香珠?那不是吴夫人送的东西吗?”初雨瞧着两人走远,随即道。   “很简单,因为冯程锦早便看不顺眼吴玉梅了,我们给他这个机会叫他收拾吴玉梅岂不好?”赵凉生淡然笑道。   “而且,我外祖父恐怕早便知道了柳言之是被人害的。”她又补了一句。   “怎么可能?冯丞相如何会知道?他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去查呢?之前还那样冷淡柳姨娘!”初雨不信道。   “你又忘了,那日太医说柳言之似是摄入了麝香的时候,青萝可同咱们在一道,她听见了那我外祖父又怎会不清楚?况且,没有证据要怎么查?他便只能罚了那柳言之了,必不会叫他人再多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原是如此!小姐这招高明,将证据可便是摆到了冯丞相的面前!”初雨神色一亮。   赵凉生亦是浅笑。   吴玉梅,昔时欺她相府嫡女,又没有娘亲相护,待她亦是不薄,如今自是该好好回敬她。   “天凉了,咱们回去吧。”赵凉生捂了捂手边的暖炉,已经冷了一半,随即朝着解意阁的方向走去。   这厢,冯程锦气匆匆跑到了湘水云阁。   里头纪姨娘把过了脉人还未走,正与吴玉梅在那里聊天,一旁婢女还未来得及禀报,冯程锦已然黑了一张脸,闯了进来。   “老爷?你不是正在三松斋么?怎么此刻来了。”吴玉梅疑惑了一阵。   “你的心为何如此歹毒?”冯程锦已然指着吴氏的头问道,吓到了一旁的丫鬟。   “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一旁纪姨娘亦是唬了一跳,随即劝道。   “你自己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冯程锦拿了一粒红麝珠,放到吴氏面前。   “这是什么?这是我送柳言之的那串红玉?”吴氏瞧了片刻,方才回想起自己昔时送过她一串水胆红玉。   “你竟还不认?证据就摆在你的面前,你竟还要当着老夫的面装腔作势?”冯程锦的胸膛起伏。   “老爷,你话说清楚一点。”吴玉梅皱了皱眉,疑惑不已。   “老爷,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误会啊?”纪姨娘忍不住劝解道。   “你走开!老夫且问你,你为何要害了言之肚里的孩!”冯程锦一把将纪姨娘推到了一旁,纪姨娘一个没站稳,摔倒了地上,一旁婢女立即跑来搀扶。   “害她?从何说起?她不过是个一无所有,只会以美色迷惑人的小丫头罢了,本夫人害她还需要什么阴谋诡计不成?”吴玉梅抬了抬下巴,眸凌厉,竟是丝毫不惧。   她的父亲吴起是两广总督,她又是家里的嫡长女,自幼捧在手心里养着,即便后来嫁入了这丞相府,做了这相府的女主人,哪一样不是处理的仅仅有条,深得冯程锦的厚爱?即便偶尔他要纳几房小妾,只要她不允,他几乎最后皆是听从与她的。   她若要害柳言之难不成还会如此拐弯抹角?用一串手串?不由得唇边一阵冷笑。   冯程锦瞧见了,却是更加恼火,心里压了多少年的怒气瞬间喷薄。   “啪!”   他一巴掌甩向了吴玉梅。   吴玉梅当即退后两步,一手摸着脸颊一手撑着身后,竟是不可置信。骤然间,眼眶通红。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第70章   “你敢打我?”吴玉梅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些年老夫真是把你骄纵惯了!”冯程锦正在气头上。   一旁的丫鬟仆人大气皆不敢出一声,皆是回避而出。纪姨娘眼见事情犹似不同寻常,也便由身旁的丫鬟搀扶着一道退了出去。   “冯程锦,连我爹都没打过我。骂过我一句!你竟敢打我?”她活了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不由得看着面前的人。   “哼,你这毒妇,竟敢把手伸到老夫的嗣上面!当真以为老夫是个死人,不知道那些肮脏的事吗?便由得你们瞎闹?”冯程锦又道。   “冯程锦。你当真是被那小妖精迷了眼?她哪里好?不就是年轻貌美一些,竟叫你连你我数十年的夫妻情分皆不顾?”吴玉梅捂着脸颊。失声道。   冯程锦听罢此言,神色则是更加愤怒,手边颤了颤,最后没有动手,却是道了句:“以后后院的事你先别管了,暂且交给如清和言之来打理!好好反省才是!”   随即,他阴沉着脸拂袖离去,留下吴玉梅呆怔的神情。   门口外,冯程锦瞧见站在一旁躬身站着的纪姨娘,不由得神色稍稍放温和一些。   “如清,方才可曾伤到了你?”冯程锦问道。   “没有,老爷。”纪姨娘浅浅一笑,随即答道。   “整个府里,如今也就你叫老夫放心一些了。”冯程锦蓦然叹了一口气道。   纪姨娘眉目依旧温顺如故。却是没有说话。   “方才老夫说的话,你可曾听见了?”冯程锦又寻问道。   方才两人在里头争吵成这幅样,门外的哪个丫鬟没听见,何况她还只是在门口,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顿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言之她还年轻,诸多事恐怕是还要询问你的意思,后院的事便暂且先交给你们两个打理。明白了吗?”冯程锦思忖道。   “老爷,这只怕是不妥,那夫人……”纪姨娘瞧了里屋一眼,随即推托道。   “不必多说了。”冯程锦厌烦的摆了摆手,瞧都没瞧里屋一眼。随即正欲抬步离去。   门里。吴玉梅自是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摸了摸脸颊一片刺痛,她的眸不由得暗了暗。   冯程锦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半分颜面也不给她。随即又将她主事的权利收了,那这与休了她又有何差别?这些年美人见得多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区区一个柳言之,竟叫他这般费尽干戈,自牢里带回了府里,又是这般的恩宠。此刻又想起今日之处境,不由得心中一阵愤恨。   忽而,一旁急急跑来一个小厮,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堪堪拦住了冯程锦的去路。   “何事?”冯程锦道。   “老爷。外头来了个将军模样的人,他牵着高头大马,自称是神机营的人,说是有急事要禀报老爷,须得亲自晋见。”那小厮一边道,一边递上一枚银色的令牌。   冯程锦接过令牌,细细瞧了一番,确实是神机营偏将军的令牌无疑,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半个月前才将冯烨送去了神机营,莫不是此刻又惹出了什么乱?随即着那小厮请人,自己则在勤沐堂着丫鬟泡好了茶等人进来。   香茗烟起,没一会儿素茗便带着一身量高大,精神奕奕的男快步了进来,冯程锦抿了一口茶,只稍稍看了一眼,此人着的一身神机营偏将军的软银铠甲装,帽戴红缨,背影直直的走了进来。   “属下神机营玄字军,正偏牙将军李柏枝见过丞相大人。”那偏将军李柏枝恭敬行礼道。   “将军客气了,还请坐下歇息一二,不知可是犬在神机营出了什么事?”冯程锦指了指一旁的木色韵紫的小紫檀木圈椅,道。   “回丞相大人,属下奉神机营玄字军正三品统领大将军的命令前来,将这封书信交给丞相大人的,将军说了,务必要请大人亲启。”那李柏枝递过一封红漆密封的信件,道。   冯程锦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阵狐疑,随即打开了信件,折开里头的信纸,才看了两行,神色不由得变了变。   半晌,竟是整张脸色铁青,阴晴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冯程锦压着信纸,拍了拍一旁的小紫檀桌,沉声问道。   “回丞相大人,洛阳成十里外前些日有流寇出没,便派了神机营玄字军的一队人马前去围剿,大公不巧正在里头……”那李柏枝看了一眼冯程锦,随即又低下头道。   “老夫将他派过去之时,是怎么同你们将军说的!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冯程锦眼边的皱纹颤了颤,指着那李柏枝便怒喝道。   李柏枝心里叫苦,谁叫偏偏是他自己轮到了这个差遣呢,不由得又将头埋低了三分,片刻道:“回丞相大人,十里城外素来有流寇驻扎,我们神机营常派新兵前去围剿,甚少出事,且伤亡甚少,百里也不过一二,哪里知道那次出了意外,流寇里竟藏着一人擅使长剑,竟是一剑便将大公穿喉,等众人回过神来,那人纵身跃起,已然跑得老远。将军谴属下一问,是否是大公生前得罪过什么人?”   冯程锦眼角跳了跳,冯烨自幼叫他不得省心,明里暗里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切莫同老夫狡辩,这是你们神机营的责任!”随即,他怒喝一声道。   “是!将军说了,他已将此事禀报给了当今圣上,届时恐怕封赐便会下来,叫丞相大人息怒。将军还叫属下带了一句话来,大公的棺椁不日便会到达。”李柏枝又低着头道。布边围巴。   冯程锦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若是丞相大人没有什么话要传给将军的,那么,属下便要先告辞了,将军那里还等着属下回去禀报呢。”李柏枝垂下头,随即缓缓退出了勤沐堂。   “哐啷……”   他还未走远,已然听到了里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即身形顿了顿,又朝外走去。 ☆、第71章   两日后。   天气略略有些阴沉。   冯府西边角门,一队软银铠甲的士兵整分成两列,护着中间一口杉木棺材,当先一人帽戴红缨。神色肃穆,当先翻身下马。   门口,冯程锦当先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几房姨娘,却不见夫人吴氏。而冯清雨。冯怜香及冯清越等几人皆是跟在了身后。   孙姨娘瞧见那简陋的杉木棺材,蓦然眼圈通红。身不稳,随即朝着棺椁奔去。   “我的儿……”她蓦然哭道,一队士兵立即让开一条道路。布妖刚技。   “丞相大人,大公的棺椁给您送来了,只是因着军队里并无上好的棺椁可用,还请您见谅。”为的偏将军李柏枝道。   冯程锦缓步走到棺椁边,在李柏枝的示意下,两名士兵当即打开了棺材,又掀开了上面的白布,赫然便是脸色苍白的冯烨,他的眸紧闭着,面色死灰,喉咙上的伤口即便已经处理过,仍旧能瞧见那可怖的剑痕……   “我的儿啊……”蓦然。孙姨娘瞧见了便是剧烈的哭泣之声,扑倒在了棺材之上。   身后,冯怜香与冯清越跟着红了一圈眼眶。   而赵凉生隐在人堆里,亦是皱着眉头,神色动容的瞧着那棺中人。冯烨此人虽然品行恶劣,纨绔不堪,挑不出他半点优点,可是昔时在府里,也便只有他与冯素雪待她最好。却不料,再见一面便是天人永隔。   “有劳了。”冯程锦看了一眼便不欲在看,随即对着李柏枝道。   “丞相大人与诸位夫人姨娘节哀。”李柏枝瞧着孙姨娘那神态,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道。   随即着人将棺材运了进去。又替冯烨换了衣衫,尸身安置在了早就布置好的灵堂里,上摆着一只上好的楠木棺材。   堪堪摆好,忽又听得小厮来报,说是圣旨到了,众人随即又赶到门外,太监念旨,竟是封了冯烨为从三品镇护将军,以感念其剿寇之功……众人当即领旨谢恩。   赵凉生却是唇边冷笑,萧慕璃这封赏倒是半点掺了水。   宣旨的太监随即走到赵凉生身边,笑道:“仁和郡主,圣上说了,郡主府已然全部竣工。您,可随时搬过去。”   眼下之意,是不是说此地不吉利,你大可不必躺着一场浑水,朕给你一个开溜的机会?   “多谢公公,等舅舅这边的丧事处理好了,我便会过去。”赵凉生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却是半分不漏。   那公公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告辞。   众人当即准备进府,忽而身后传来一女的叫喊之声。   “丞相大人,还请留步!”冯程锦没有理睬,众人自是不必理会。   “民女听闻大街小巷之上隐有人议论丞相家的大公殁了,这是他三岁的儿!希望您能将他认祖归宗!”   骤然,孙姨娘当先回头,冯程锦等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昔时冯烨还活着之时也娶过一门亲事,还另择了府邸,但其为人顽劣,又最喜拈花惹草,竟是将新婚妻活活气死了,且并无留下嗣,随后还将府邸银两败了个精光,冯程锦没法挡不住孙姨娘天天夜夜哭,只得将之皆回了府里,直至其如今去世,竟是膝下没有一个嗣。此时听闻,岂能不惊愕?   随即众人走至那女身前,她衣衫褴褛,正跪在地上,手边握着一个小男孩,正惊恐的看着众人。   “你且抬起头来。”冯程锦声音淡然道。   那女随即慢慢抬头,但见其眉目着实长得没有可取之处,这也便罢了,左脸颊边竟还长着指甲盖一般大的痦。而细瞧她身边的小男孩,亦是其貌不扬,一脸憨像。   “哥哥能瞧得上她我把马勺活吞了。”冯清雨当先启唇。   孙姨娘当即一阵失望,冯程锦冷哼了一声,转头便走了。   “这年头的人为了些金银着实什么事皆做得出来。”冯怜香亦是道。   “恩,倒是也挺可怜的,紫湘,你拿碇银将她们打了得了。”纪姨娘道。   赵凉生则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女竟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绝望神色,不由得心中动了动。   余后几日,丧事按部就班,各些人来凭吊,在纪姨娘的把持之下竟也是没出什么差错,但是孙姨娘却是不干了,自己的儿的丧事大夫人不管,竟叫了两个与自己平级的姨娘来管?再者,柳言之还是最末的一房姨娘,心中不免怨愤,便时时找了冯程锦诉苦。   冯程锦本就因着待客的事心烦意乱。冯府出了如此大事,后院招待人的却是两位姨娘,不少已然暗中猜测里头的事。   尤其是后院女本就每日里喜欢嘴碎,竟叫的坊间流传出说吴夫人失宠,亦或是冯丞相好色只顾宠幸着新姨娘等越不堪的言论。   不由得每日里被烦的不得了。   而还有更可气的……   待客厅里,人影憧憧,赵凉生瞧着吴福安坐立不安的立在一旁,随即着一旁的丫鬟送了一杯茶。   “先生请饮茶,此刻人多,怠慢不周了倒是。”赵凉生浅浅笑道。   吴福安瞧见面前少女从容有度,眉目绝丽,却是不知冯府里何时有了这样的人,随即便恍然大悟,吴起好似说起过,圣上新封的仁和郡主正住在冯府里。随即抹了抹汗,接过茶杯,恭恭敬敬道了句:“多谢郡主。”   赵凉生瞧着他衣袖带起的皮肤上,手腕边一块红褐色的痣,眸不由得怔了怔,目光自上面逗留了须臾。   梁福安瞧见,却是更加不安了。 [,当夜再也没有出来…… ☆、第72章   这场丧事过后。   通幽阁里。柳言之屏退了一干侍女丫鬟。   “郡主,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柳言之握起她的手,满是不舍。   “恩,郡主府既已经竣工。我自是不便再叨扰的。”赵凉生答。终于要出去了,出了赵府的门,出了丞相府的门,去了郡主府里,可便只有她一人。再不必过这等束手束脚的日了。   “可是,郡主若是走了。那妾身该如何?夫人眼见着又得宠了,岂能饶了我?”柳言之道。   “言之,日终究是你自己过得。她最是喜好拈酸吃醋,你若怕她一日,她便欺你一日。而上次红麝香珠的事便是给她的警告,她如今一时也不敢动你的,你难道忘了你的孩吗?”   柳言之神色一变,摸了摸腹部,却是平坦无余。   “你别瞧她此刻得了宠,却也是依靠了自己母家威胁,指不定我外祖父心里如何想呢,只要有机会,必不会轻饶了她的,你记住我的话。”   柳言之郑重点了点头。   “记住。站得多高便看得多远,但前提是要站稳,你要站稳,切不可心慈手软。在你身旁可能瞧着待你最好的人,往往给你的背后一刀却是最致命的。”赵凉生隐射道。布妖尽扛。   “恩。”柳言之亦是点了点头。   “我外祖父喜欢你什么样,你还记得吧?”   自那日赵凉生为她做了那些装扮,冯程锦便对她较昔日更好,自是铭刻在心的。   “那便好,你记住我的话。有什么岔,你告诉青萝便是。”   赵凉生又嘱咐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去。   “小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初雨忍不住问道。   “因为,她的母亲姓李。”赵凉生淡淡答道。   “那既如此。咱们为何不替她除了眼前的障碍再走呢?”   “丞相府关系盘根错节,你当是如此便可收拾的吗?”   “不知道,但是奴婢知道若是小姐的话,肯定可以。”   “现在还不是时候。”赵凉生眸眯了眯。   她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将一颗参天大树拔地而起,而全身而退。如今将这趟水混成这样,又知道了柳言之的存在,已经分外满意了,何况,她前几日在冯烨的丧事上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冯府举办了一场告别宴,说是告别宴却也丝毫并不隆重,毕竟府里前些日才出了那样的事。随即冯程锦又亲自着人帮赵凉生收拾一干东西,派了马车送她去了郡主府。   郡主府位于神都皇城内城西街,不知是萧慕璃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里肃免侯府甚远,一个街头一个街尾,整整距了一条街的距离。   才下马车,便瞧见门口奴仆已然挨个儿排好了正等着她。   赵凉生目光清浅,随即着这些人将她的东西整理完毕,她细细瞧着整座郡主府,莫不是堆金砌玉,后院的山水景致也是别致,闺房的格局倒与昔时素云院并无出入,可见萧慕璃着实是上了一点心的。   而赵凉生做的第二件事,便叫人不敢置信。   她吩咐了大小侍婢奴仆小厮,于院内集合,随即将之通通遣散,还了高额的遣散费。   但普通奴仆也便算了,管家高顺与姑姑雪芸乃是萧慕璃亲自指派的人,为的便是照顾好赵凉生起居,与打点好这座郡主府。   两人随即对望一眼,正欲开口。   “你等去回了皇上的话,便说这是我说的,他若拒绝,你等再回来便是。”赵凉生已然如是道。   两人心道这仁和郡主着实是肆意妄为,好大的胆,圣上最不喜这样的人,便也就回了宫里,照实回报,哪知圣上竟是微微思忖了一会儿,便挥了挥手,道:“她既不喜欢朕的安排,全听她的便是。”   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赵凉生瞧着这座空荡荡的郡主府,身边却仅仅跟着一个初雨,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却是久违的笑意。   “小姐,你把他们都差遣走了……”初雨的话还未说话,蓦然眼前一晃,自一旁跃出个人影,赫然便是久违了的吴修,当即初雨的话只说了一半,脸色一抹笑意晕开,“吴统领!”   吴修亦是对着初雨淡淡然露出了一丝笑意,片刻转身对着赵凉生恭敬道:“见过楼主!自这郡主府竣工以来,我便一直藏在暗中,恭候楼主大驾。”   “甚好。”赵凉生瞧着他点了点头,淡淡一抹笑意,片刻,道:“方才我的话你应是都听见了吧。你现在去找周清,叫他给我这里弄几个丫鬟仆人来,要信得过的,且切记别叫人生疑。”   “是。”吴修才答,随即便纵身走了。   “如此便走了?可还未说两句话呢。”初雨一抹失望道。   赵凉生却是浅笑一声不语。   直至晚间,便有人带着几名小厮婢女到了郡主府里,赵凉生挨个儿给他们分配好了,且吩咐了若有不懂得便找初雨。   众人散去,却有一身量挺拔的男亦是不动。   “退下吧。”赵凉生皱了皱眉。   “楼主。”那人启唇,蓦然道。   “你是,吴修……”赵凉生一惊,随即瞧着他,已经换下了常年着身的一袭青衫,连眉目竟也与平时有些改变,一时之间竟未认出来。   “恩,周掌柜吩咐了,既然楼主入了这郡主府,周遭又皆是咱们自己人,便着在下跟在楼主身边,保护楼主安全。”   “如此甚好,只是这易容的功夫?”赵凉生随即点头道。   “在下昔年行走江湖之时,与阴月道人有一面之缘,他教过在下一些最是粗浅的。”吴修回答道。   “阴月道人……你倒是着实有些福气。”赵凉生喃喃,随即释然浅笑。   吴修躬身不语,仍旧是不改的一张淡然脸色。   皇宫城内,萧慕璃批了最后一张奏折,孙公公已然走了进来。   “皇上。”   “查的怎么样了?”萧慕璃头也没抬。   “派去的暗卫查了,郡主她着人去营生堂里招了不少奴仆与婢女,咱们这儿查了消息,皆是清白之人,并未有什么特殊的牵连。”   “恩。”萧慕璃手边的笔沾着朱色,顿了顿,淡淡道。 ☆、第73章   在寸金寸土的神都,慕香酒斋虽未屹立在洛阳最繁华的街巷,但此刻酒楼里仍旧坐满了人,对酒而坐。肆意而谈。   “十里城外的事,诸位可都听说了吧。”一名青衣男道。   “几日前,听说有个放牛娃在那儿捡到了一只紫白琉璃碗,那可是商朝时期王侯家才用起的东西。”一女眉英气,眸却多了两分妩媚醉意。煞是迷人,随即道。   “商朝王侯墓吗?这可不是一笔小财富了……”   “谁说不是。听说连花中过君莫笑皆惊动了呢。”   “不会吧……他可是江湖上成名了许久的高手,已经有尽十年未出世了。”   “这盗墓的事,他一个采花贼瞎掺和什么……”   “嗨,还不是为了那墓里的宝贝呗,听说不少隐世高手纷纷出世了。”   “……”   随即酒楼里议论纷纷。   “哼,不过一些泛泛之辈罢了。”一人坐在角落里,颈项里带着偌大的佛珠,肥头大耳,身躯庞大,却是肆意的啃了一口牛肉。   众人冷眼瞧了一眼,正欲开口说话,蓦然觉得一阵寒气逼来,赫然便是阵阵杀气凛冽!自那大和尚处生,当即众人不语。   “假僧正阳。没想到你也来了。”先前开口的那女当即眯着眸,捏着一缕醉人的笑意。   “燕蝶仙,竟是许久未见。”正阳大口饮了一口酒,撇了她一眼,随即道。   众人当即瞧着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这可是江湖极有名气的两位,尤其是那假僧,素来凶残无道,而那燕蝶仙门下的燕蝶门门人,又祸害了当今多少的武林少雄……   皆是惹不得的人物,哪里知道此刻竟是会同坐在这慕香酒斋里喝酒。   不由得气氛当即冷了不少。   而此时,门口忽然走进一位少年,其肤色黝黑。面容堪堪算的上清秀,身后则跟着一个身影颀长,面容刚毅的灰衣男,神色淡淡。   “二位客官,里边请。”一旁小厮笑盈盈迎了上去。   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自袖中取了一枚白玉,那小厮只看了一眼,神色便变了变,道:“小公,请上楼。”   随即带着那少年与灰衣男朝着楼上走去。   “哼,这样的小娃儿也要来焚香楼问消息吗?”正阳和尚不屑的冷哼一声。   其他人或许并不知道这焚香楼的,但是如假僧正阳及燕蝶仙这些成名较早,江湖里极具威望之人莫不清楚这焚香楼的厉害的。   “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公。”燕蝶仙的神色却是变了变。犹然没有方才的半点惬意,即便是看到那假僧,也未曾有半分这样的神情。   “莫不是你不喜好江南王守富,而看上了这等清俊的小伙?那你的燕蝶门人从此可便要饿死了。”假僧调侃,冷笑一声道。   “他那块玉似不是普通的东西。”燕蝶仙却也不气,盈盈笑道。“若如你方才所说,此人若是来焚香楼查探消息的,为何连这接头语都不说?那小二只看了那玉佩一眼,便神色变得恭敬而谨慎呢?”   “你什么意思?”假僧正阳皱了皱眉,道。   “王守富喝醉了酒时曾与我说过,若得籽白玉,便可得这焚香楼呢。而李家具已被灭族,焚香楼恐无主……”燕蝶仙眯了眯眸,媚眼如丝,那眉间的一丝英气骤然荡然无存。   “如你所说,此人是焚香楼主?”正阳蓦然道。   “呵呵,十有**吧。有谁能知道焚香楼落在了这样一个小娃娃的手里?”那燕蝶仙又是一阵笑道。   “得那块玉便可得焚香楼了吗?”假僧亦是眯了眯眼睛,闪过一阵幽光。   而一边,六个面容普通的人喝完了最后一坛酒,旋即将手边的斗笠带上,只在桌上扔了几锭银,便朝着门外走去,若是细看,便能察觉其身后每人一柄细长的飞鹰刀,因带着斗笠,却并不起眼。   过了半晌,两人自楼上缓步下来,又坐在一旁空位之上,叫了些酒菜,旋即吃了一些又走出了慕香酒斋。布见东亡。   “公,你有没有觉方才慕香酒斋里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那灰衣男道。   “他们是谁?”那少年皱了皱眉,道。   “一个是假僧正阳,还一个是燕碟门门主,燕蝶仙。皆是有些名望的人。”   那小少年皱了皱眉,却是没有说话。   随即两人到了马市,挑了两匹上好的青骢马,便出了城。   “公,我听初……听说你不是不会骑马的吗?”那男又道。   “赵凉生自然不会,但李明月却是会的。”那少年浅笑一身,随即翻身上马,没有半分的生疏之色。   那男愣了愣,两人一前一后,随即朝着城南官道奔驰而去。   直到西山薄暮,两人出了官道,朝着西边一条小道去驶。跟着身后的灰衣男分外诧异的瞧了那少年的背影,有谁能想到,整整奔驰行了十里远,她却是半分不曾减,亦或是有一句怨言。而她的那匹青骢马,还是方才挑了马市是数一数二脾性烈,却是脚程极快的好马。   “公,前面不远便是北邙镇,便有客栈了,天黑之前能赶得上,咱可以放慢一些了。”那男道。   “这一代最近不大安宁。”那少年却如是道,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毛毛的。放了放手边缰绳,正欲加。   话未说完,蓦然听到身后一阵喊叫。   “公小心!”   旋即一旁树林里,侧身跳出一个大汉,头戴着斗笠,双手于胸前握起一把飞鹰刀,纵身一跃,朝着马上的少年当头砍去。   “小娃娃,交出玉佩来!”   那少年却是愣了愣,玉佩?什么玉佩?旋即恍然大悟,之前因为易了容,那慕香酒斋楼下的小二也认不得她,但当时瞧着酒楼人多,她又要找周清问些事,便不想惊动了太多人,引他人的猜测,便也未曾说了焚香楼的接头语。   更重要的一点是,关于那块籽白玉佩的事,外人应该并不清楚,所以她才会拿了出来。可是此时看来,必然是走漏了风声了! ☆、第74章   那少年的思忖不过眨眼间,那银光颤颤的飞鹰刀已经砍刀了她的面前。   “咻”的一声,下一刻那大汉已然倒在了地上,一枚暗器已经割断了他的颈项动脉。   “老六!”   少年随即回身牵住马。一旁树林里竟又窜出两个大汉,举着刀向着自己而来。   灰衣男已然纵身一跃,轻点着马头,同时左手里抬手便是两镖,那两人应声倒下。竟是不过须臾间。   随即掠至少年身边,将之一把抱起。一个侧身则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老四老五!”   树林里的另三名大汉头戴着斗笠,瞧不清神色,声音却是不可置信。   他们飞鹰帮六人哪个不是好手,不过片刻之间竟被人连杀三个!   只有当中一人走至一具尸边,瞧了瞧那颈项边的伤口,不由得脸色一变。   而此时,那灰衣男掩藏在袖里的左手动了动……   “大人饶命!我们飞鹰帮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竟是吴修统领大驾在此!”那人骤然道。   “你们为何要动手?”吴修神色淡淡,手边捏着三枚异常锋利的血滴。   “方才在慕香酒斋,听那燕蝶仙说,若是得了这位小公身上的籽白玉,便能得到焚香楼。”那人声音颤了颤,道。   “燕蝶仙?”赵凉生皱了皱眉,念道。   “此人自诩貌美。依靠美色与不少权贵富豪……打交道。”吴修顿了顿道。   赵凉生当即明了,随即笑道:“此等留恋风尘的女的话你们也信,若真靠一枚玉佩便能统领焚香楼谁会服你?你当它是传国玉玺吗?”   “再者,若我的玉佩真有此特殊权利,恐怕燕蝶仙她亦是跟上来了,为何她自己不来,偏偏叫你们来送死?你们可曾想过?”   那为的蓦然一惊,随即一身冷汗:“她是想引开我等,自己好多吞了那商朝王侯墓的宝贝!”   “你倒还不算笨的。”赵凉生浅浅笑道。   “小公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今日这事真是对不住了!”那人当先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   “请这位小公恕罪,还请饶了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余后两人皆是摘下斗笠。以飞鹰刀触地,膝盖半跪在地上,道。   赵凉生随即看了一眼吴修一眼。   “你们几个虽然做事莽撞了一些,但是飞鹰帮这些年也未做过什么恶事,既今日肯低了头,便饶了你们,但是若将我与公的行踪暴露的话,那我焚香楼必将毁了你门派,一个不留!”吴修顿了顿,神色淡淡道。   “我等明白,我等明白!多谢小公与吴修统领不杀之恩!”那几人如是道。   “那还不快走!”吴修冷冷道。   几人瞧了尸一眼,随即闪身离去。   吴修吹了个口哨,那两匹受到惊吓而逃窜的马回到了身边。   “这里离北邙镇多远?”赵凉生却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马匹道。   “不过一里之远。”吴修答。   “我们不能骑马了。此刻行踪已经暴露。”赵凉生思忖道。   “这附近有湖吗?”她眸转了转,道。   “恩。”吴修点了点头。   “你带我去。要快。”她转身拿了身后的行礼道。   ……   月初十分,北邙镇,四方客栈。布见斤亡。   少女一袭素色衣衫,身后跟了一男,胡拉碴,年近中年。   “爹,我们住这儿可好?”少女以红绳绑着羊角辫颤了颤,手边拉了拉,对着身后的男道。   “恩。”那男淡淡点了点头。   客栈里,人声鼎沸,随即漂过几道目光,当即又收回。   “两位,不好意思,小店客满了。”一旁,小二笑盈盈打千道。   “这位叔叔,我与父亲行了好几十里路,此刻正累得慌,不知可否有缘同坐呢?”那少女笑盈盈对着窗边的青年,指着他身边的空位道。   “叔叔……”那青年手边的酒杯顿住,抬起明亮的眸,却瞧见那少女也不过小他几岁的样,样貌清秀,尤其一双眸,格外水灵,犹若山涧清泉。片刻自己朝里坐了坐,将位让了出来。   旋即少女与男坐下,又叫了几道菜式。   “爹,您吃。”少女夹了一块红烧肉给那中年男,笑盈盈道。   那男胡颤了颤,眼角跳了跳,随即抬起筷将红烧肉一口吃了个干净。   此番动作神情却全然落在了一旁的青年眸中。   客栈大厅人声鼎沸,聚集着各路牛鬼蛇神,推杯换盏间,竟是聊起了那古墓。   “真的有古墓?即便有那里头真的什么宝贝?莫不是唬人的吧?”   “唬人?你知道摸金手鬼三吧?今儿白日里还有人在北邙镇瞧见他呢。”   “摸金手鬼三都来了?他可是盗墓南派一等一的好手!有他出没的地方,那必然是有好宝贝的。”   “说是商周王侯墓,竟能把鬼三引来,莫不是震烁古今的信陵王墓?”   “若是他的话,那可了不得,其活着之时便功盖古今了。”   “谁说不是,这样的天纵之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个。昔时的摄政王姜瑜倒是可比拟一二……”   “他你也敢提?不想活了?”   “怕什么?这儿又没天王老看着,咱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说当年姜家被灭了满门,姜瑜在天牢里还不知道怎么惨死的呢!”   “听说是他与淑娴孝德皇后……”   “嘘,别说了,历代功高震主者,还有几个好活的。”   “你们呐,都是嫌命不够长!还是说这信陵王吧,据说他生前虽是为商王朝做出了莫大的贡献,但是死后却是密葬了,据说当年商武王曾秘密派人寻找,传闻里头有莫大的宝贝。”   众人当即精神一震,越的开始讨论此间秘辛,却也皆不过是野史传闻。   “爹爹,那姜瑜很厉害吗?”那少女眨了眨眸,犹似疑惑道。   “恩。”那男点了点,淡淡道。   “叔叔,那姜瑜很厉害吗?”那少女转过头,对着身侧一开始让位的那个青年人道。他一袭水碧色常服,腰间却是空落落的,淡淡然坐在一边,捏起酒杯浅饮一口,眯着眸正听着众人的言论。 ☆、第75章   “你叫什么名字?”那青年答非所问,对着那少女道。   “我叫李明月。木李的李,明月的明月。”她笑道。   “你爹爹是做什么的?”那青年眯着眸浅浅笑了,随即摸了摸少女的头。   “去洛阳的商人。”她只简单答了两个字。   那青年亦是不多问。旋即一双眸看向窗外,初月浅浅。   “故人川上复何之,明月湾南空所思。故人不在明月在,谁见孤舟来去时。”   旋即又转头捏起酒杯,倒了整整满杯。一口饮尽。   那少女蓦然窒了窒,随即道:“叔叔好文采。”   “你懂诗?”他问。   “不懂。听着好听。”她亦是笑了,不似那些侯门深闺里的女那番时刻拿捏分寸的笑意,也不似秦楼楚馆内的女那番矫揉造作的笑意。明明是一张并非绝丽的面庞,却堪堪渲染了不一般的神采,那一对清亮的眸是海里的明珠,是天上的明月。   那青年转过头,竟不再言语。   偶尔有目光扫过这一桌的,也不过是瞧见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一个讷讷无言丰神俊朗的青年,一个胡拉渣的中年。   “吃饱了吧,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半晌,那中年人对着少女道。   “恩!”少女点点头。   两人随即起身,着小二开了两间房。   “开两间房做什么?”小二才走,那中年男合上了门。道。   “爹爹莫不是要与女儿我同睡吗?”少女旋即坐在床边,肆意的翘了个二郎腿,道。布见妖划。   “……”   “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若是方才的男儿身也便罢了,但出了那样的事便不得不小心些,此举倒是怕有心人多心。”那少女道。   “楼主心细如尘。”吴修不得不如此道。   “爹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睡觉?”那少女立即挥了挥手道。   “……”   “别愣着了,今晚若是我没估计错的话,恐怕是会出大事的,今日奔波了一日,你我皆好好睡一会儿,保存些体力。”赵凉生淡淡然道。   “好。”吴修当即退下了。   赵凉生走至一旁铜镜里,淡淡瞧着这张略带着一丝稚嫩又陌生的面容。   本来,以男儿之姿出门最好。但是却未曾想到还未出神都便被人算计了一把,随后遇到那几个飞鹰帮人,解决之后因怕又引来别的刺客,便立即找了条清湖,着吴修帮自己重新易容,却也想着两人身高年纪性别摆在那里,江湖中人见多识广,仍怕被认了出来,便换了包裹里随身带的一袭女装,还叫吴修作了那等打扮,此番才到了这北邙镇。   如此想着,她又从包裹里取出一小玉瓶,拔开塞。里头却是接近肤色的玉泥,数瓶,颜色或深或浅。还有专门用来修剪眉毛的铜质小剪,黛笔可画眉,竟是比闺阁里的螺黛还要方便一二,还有几瓶颜色不同的唇泥,以及不少其他的小工具,每一样皆是巧夺天工。   今日吴修为她易容之时她还不以为意,直至完毕后瞧着自己仿若另一个人,才咄咄称奇。   其实吴修的手法,说是易容,但说白了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五官只稍稍改变一些,便是全然不同的一个人,着实是有些意思。尤其是那些玉泥,用特殊的工具取了捏在脸上,片刻竟能与皮肤融合,宛若一体,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料制成的。用水洗也是不会丝毫脱落,只得用了一味特殊的药水,方能彻底洗干净。   堪堪是这等稀奇玩意儿,恐怕也不过是月**人随手制成罢了,但是普天之下,除了阴阳谷的传人,又有何人能将医术钻研至此呢?   赵凉生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即将包裹理了理,稍作梳洗,便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今日奔波,着实将这具身的潜能挥了一二,此刻也是疲惫不堪,不过片刻,眸便犹若千斤重担,随即沉沉睡去。   天边月色正浓,仿似良久。   一丝凉凉的触感自脸颊边传来。   赵凉生嘤咛一声,随即翻了个身。   “小美人儿。”蓦然,一道幽然若骨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赵凉生骤然睁开眼睛,却见一旁的窗户不知何时掀开了一丝,可又瞧见外头一丝丝月光照了进来,而在她床边,是一双狭长的凤目,只微微眯起,细细瞧着她。   他着一袭黑色暗重环纹素色衣衫,脖里还挂着一块翠玉,上书着——莫笑,二字。其余竟无特别。   赵凉生心里蓦然一惊,此人赫然是做了飞贼的打扮,而瞧起神态,应是飞贼里的采花贼无疑!   不由得心里惊了一阵,此人的容貌着实是俊俏,会有如此俊俏的人去做采花贼?   赵凉生还在思忖。那人却瞧着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唇边捏起一缕笑意,当即一双手就要伸上去。   “诶!公如此俊朗,为何要做这等下贱之事?”赵凉生将其手拦在胸前,道。   “下贱,何为下贱?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他笑道。   “可是此刻你可情,我可不愿。”赵凉生轻笑了一声,道。   “等会儿你便会情愿的。”那男在她耳边,还吹了一口气,竟是痒痒的。   “公若是知道我是何人的话,必不会对我做如此这番动作的。”赵凉生稍稍皱了皱眉,眸却是坚定如是道。   “小美人儿,那你告诉我你是谁?”他的话里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我不过普通姿色,何来美人之说,你这采花贼真应该去瞧瞧眼睛!”赵凉生忍不住道。   “普通姿色?哼哼,说你是普通姿色的那人才应该去瞧瞧眼睛,我花中过君莫笑这辈进了多少闺房,见了多少美女,却未曾见过你这样的,瞧着相貌平平,但是一颦一笑皆是醉人,尤其是这一双眼睛……”他说着,一只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眸。   “……”   “方才在楼下我早就注意你很久了。”君莫笑轻笑一声,道。   她就搞不懂了,这年头采花贼竟也喜好吃素了不成?白日里在湖边她还特特叫吴修画的黑了不少,虽是样貌堪堪称的上清秀,可着实想不通,这等容貌竟会引来了采花贼?   “小美人儿,别废话了,咱们共度**吧……”他眸再度眯起,不欲再说,轻轻巧巧便扣住了她的手腕,半分不得动弹。 ☆、第76章   赵凉生正欲大喊,他的一只手捏着一粒粉色药丸顺势塞入了她的口间,随即捂住了她的唇,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娴熟。   “九香媚骨散。可是好东西……”他轻笑一声。   “咻……”一枚银质锋利的血滴划破木格纱门的纱纸,借着月光,快若一道银线,射向了君莫笑的后脑勺!   君莫笑耳朵一动,随即脸色一变低下头。堪堪躲过了那枚血滴,那枚暗器顺着轨迹划入了墙壁。随即竟是破墙而出!   “阁下是哪位高人?竟不露面吗?”君莫笑瞧着木格门纱窗上的那个小洞道。   “君莫笑,你纵横江湖这些年,竟连我的血滴皆认不得了吗?”外头,是男清冷的声音。   “你是……吴修?”君莫笑蓦然不可置信道。   下一刻,那木门已经被一脚踢开,“乓”的一声,跌在了地上。尘土扬了扬。布沟来弟。   “点背,吴兄,小弟不知这是你的人,借过……”那君莫笑却趁着这个功夫起身,朝着窗外一跃。   “楼主,你没事吧?”吴修闪身进来,屋里已经没了君莫笑的身影。他随即来至赵凉生面前道。   赵凉生嘤咛着眉头,旋即一个起身。对着地板便是干呕,抵着下颚吐出了一枚粉色的药丸,随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九香媚骨散,他倒也舍得。”吴修掌了灯,皱了皱眉,道。   赵凉生一听名字便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便也就没有再问。   与此同时,这番动静却是惊动了旁边的客房,有个别客人开了门走出来瞧,而此时,外头走廊里灯火通明,小二走了过来,却见到客房整扇门都坏了。倒在了地上,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位客官,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这里闹贼了。”吴修立着,淡淡答道。   “竟有这等事,您还请稍等,小的去请掌柜的。”那小二道,随即朝外走去。   等了片刻,体型稍胖的掌柜衣衫还未穿戴整,便急急赶来,瞧了瞧地上坏掉的门,一旁开着的窗户,以及……墙壁上那个约莫手指粗细的洞,不由得神色变了变。态度竟是异常的恭敬:“这位爷,北邙镇这几日不太平,今日小店生这样的事,抱歉抱歉,这客房的钱老朽等会儿便退给你们,这事便算了吧。”   “那我住哪?”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实在抱歉,小店已经客满了……”那掌柜的擦了擦汗,道。   “住我的房间吧。”吴修道了句。   “恩,也只能这样了。”赵凉生思忖,道。   随即又将行礼收拾了一番,着小二放去了吴修的房间,这场混乱堪堪作罢。   “幸亏你来的及时。”床边,赵凉生拍了拍心口。   吴修少有的淡淡笑了笑。其实他压根没有睡,只是合着眼眸罢了。这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昔年,他保护冯隐月之时便是如此,而如今,他亦是不能让赵凉生受到丝毫的伤害。   “不过,你有没有觉以及那很有趣的事。”赵凉生蓦然道。   吴修不解。   “方才咱们这样大的动静,才惊动了两三个人。”赵凉生笑道。   “楼主的意思是……”吴修皱了皱眉,目光向着窗外,北邙镇百家灯火熄灭,那延绵的山脉不觉……   ……   满天星斗下,北邙山脉,翠云峰腰。   一个胡拉碴的男身后驮着一个少女,点着顽石,亦或是苍翠藤蔓,踱步而上。   赵凉生瞧着那参天的古木苍翠,碧绿指天,映着漫天的银星,鼻息间是清新葱茏的味道,煞是醉人。   由吴修这个高手在身边,半晌,已近行了大半的山路,着实是轻松。   “咳咳……”蓦然,一道咳嗽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吴修皱了皱眉,正欲继续前行。   “先生不若休息会儿……”一道冷淡的声音。   赵凉生怔了怔,随即道:“去看看。”   吴修暗中暗惊,他竟未觉,这里除了那老人的气息外,竟还有一人!当即朝着那声音来源出掠去。   “是何人?”那声音带着一丝冷然的肃立。   “先生莫动手,你我同是过路人。”赵凉生启唇,笑道。   约莫六十耳顺过的年纪,那老人正手靠着一棵参天的古树,喘着粗气,而一旁,是遥遥立着,手边已然暗暗握拳头成掌的男。   吴修停在另一棵树边的藤蔓上,将赵凉生稳稳放了下来,他的眸却是注视着一旁那个立着的男,神色竟是没有半点放松。   “两位切莫误会了,我与爹爹只是听到老人家的声音才过来瞧瞧,我观这位先生中气十足,太阳穴饱满,应也是一位练家,为何不驼了这老人上山呢?”赵凉生浅浅笑着,那一双眸落在那人身上,赫然便是多日未见的大内禁军统领,奚炎。   “呵呵,这位小姑娘,是老朽自己要爬这翠云峰的,不怪他。”那树边的老人喘了两口气,道。   赵凉生的眸望去,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他一袭淡青色文人衣衫,已见老态,赵凉生隐隐有些印象,此人是周思的老爹,正二品内阁大学士周渊。   而据她从慕香酒斋周掌柜那里得到的消息,此人不仅于文学造诣颇高,且还懂得风水堪舆之术,犹是少见。   她的眸眯了眯,瞧向了一边的奚炎,瞬时便明了,能在此地于此时遇到这二位,必然是萧慕璃的旨意了。   “这翠云峰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竟叫老人亲自爬上来一趟。”赵凉生跳下那根藤蔓,走道两人面前,浅浅笑道。而一旁,奚炎紧紧盯着她,半分不漏。   “小姑娘可曾知道有一句术语,便叫做生于苏杭,葬于北邙?说的便是这浩然邙山了。”周渊道。   “那又如何?”   “呵呵,这北邙山横卧于洛阳北侧,为崤山支脉的一支,其东西延绵至一百九十余公里,你从此地望去,其山脉延绵浩瀚不绝,难道不像一条腾身而起的巨龙吗?而这翠云峰……”周渊话说了一半,便捏着胡不在说了。   赵凉生随即朝着他所指之处放眼望去,不由得心里蓦然肃立。   她昔时最不信鬼神之言,而这一世重生,却叫她不得不疑惑鬼神莫测,而此刻望着这浩瀚山脉,不由得肃然起敬,心中藏了丘壑。   “咦?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为何老朽竟是觉得两分眼熟?”趁着月色,那周渊一双略略浑浊的眸落在赵凉生身上。   赵凉生心里蓦然一惊,她昔时也不过才见过他一两面罢了,况且自己还是易了容的,莫不是这样也能被人瞧出端倪? ☆、第77章   “老先生莫不是说笑呢吧?我可从未见过您呢。”赵凉生浅浅笑了一声,随即道。   “老朽略略懂得些许面相,姑娘这一双凤耳尤为的少见,贵气的很那。倒是与昔日老朽见过的某位同僚之女。有几分相近之处。”周渊淡淡然道。   赵凉生却是一阵惊愕,暗道此人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随即眸转了转,笑道:“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山岳顽童罢了。哪里比得上老先生口中的同僚之女呢,想来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了吧。”   周渊瞧了瞧她一双清亮的眸,只是捏了两把胡,便没有说话。   “小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你我此路一道同行,可好?”隔了片刻,周渊笑道。   奚炎在一旁皱了皱眉,却是没有说话。   “求之不得。”赵凉生当即浅笑,扶着周渊朝着山路缓步而上。   而身后,吴修与奚炎相视一眼,两人隔了有约莫一丈之远的距离,跟在赵凉生与周渊的身后。   “老先生方才说这翠云峰可是与北邙山有何联系?”赵凉生想起方才周渊的话还未说完,不由得问道。   “说来话长,此中本应是秘辛,可即便说出去了也是博人一笑。少有人信的,但老朽与姑娘倒是有些缘分,你权且当做玩笑听两耳便是,姑娘可曾想过,历代朝廷更迭,却独独建都在这洛阳,这是为何?”周渊道。   “这是为何?”赵凉生眨了眨眸,细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便如是道。   “因这洛阳乃是尤为稀罕的风水宝地,山岳环抱之处,其背靠着的北邙山岳,乃是龙之骨,其面前又有流经的卿阳湖主干。乃龙之血。而这翠云峰,你若自远处远远望去,其状微昂,乃是龙之所在!”周渊大手一挥,道。   赵凉生望向那纵深的山岳,曲折蜿蜒,奔驰远赴,其姿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不由得心中感概,昔时,关于龙脉之说昔时只在一些孤本杂说里瞧见过,但也不过是提及一二,说是九州有龙脉。最是难得富贵处,她只当是玩笑之谈,随手翻过。   “那,这里乃是信陵王的墓地之所在,传言里头有宝物,也是真的了?”赵凉生声音竟是颤了颤,立马问道。   “这样的风水宝地,若是寻常人可无福消受,非天不可葬,但若是功盖古今,为商王朝的统一立下汗马功劳的信陵王的陵墓,却也是极其有可能的。”周渊道。   “既然非天不可葬,那为何信陵王要葬在这个地方?”赵凉生皱眉,问到了问题所在。   “昔时,据悉信陵王为其父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其父欲立其为继承人,奈何却被当时商武帝抢先一步,弑父夺了皇权,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后世之人皆称其有帝王命,而无帝王之运。而据秘闻,信陵王死后乃密葬,却是手握了传国玉玺。故商武帝一直秘密派人寻找,却直至其去世,终究未曾寻到。”周渊缓缓道来。   “传国玉玺!”赵凉生的眸骤然紧了紧。   信陵王之墓,传国玉玺。萧慕璃的目标莫不是这个?布肠圣圾。   “那老先生你为何将这些讲与我听?不怕这场浑水又多趟一个人吗?”赵凉生浅浅而笑,随即问道。   “呵呵,小姑娘倒是有趣的紧。老朽我告诉你这些自然是不怕这趟浑水变得越加的浑浊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如何也得不到。”周渊蓦然笑了,说了一堆胡话。   赵凉生眉头皱了皱,她第一次疑惑了。   那一只紫白琉璃碗出现的那么恰如其分,引得一群江湖上的牛鬼蛇神来到了这翠云峰。   而这里这里,真的会是信陵王之墓地所在?真的会有那传说中早就消失了数百年的传国玉玺?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那老人的眸有着许多已经看穿了的东西,但他既然已经看穿了,为何又要来这翠云峰自寻死路呢!   “怎么了?”赵凉生立在原地,一旁竟是吴修问道,他不愿开口喊她一声“闺女”,也不好叫她一声楼主,败了身份,只得如是道。而此刻,周渊与奚炎已经走在了前头。   “爹,没事,咱们跟着老先生走吧。”赵凉生的笑意竟与平时不同,带着一丝丝无力的苍白。   吴修愣了愣,他瞧着那少女快步走了上去,扶起周渊又再度踱步而走,恰如其分,竟是没有一丝的违和之处。   几人快到山顶之时,已然是月入中天,山风阵阵。   周渊行得极慢,不过几步路,已经累得一阵气喘,满头的汗水。   赵凉生扶着他在一块石边休息,而吴修与奚炎竟是也隐约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一左一右,守在两人身边。   赵凉生自身后抽了一只水囊,拧开了盖递给了周渊。   一旁奚炎神色怪异,瞧着周渊接过了水囊,喝了数口,终是没有阻止。   赵凉生又拍了拍老人的脊背,帮他顺了一下气息,随即瞧着漫天的繁星,竟是较之前更清楚了几分。   她隐隐觉得,周渊应该是一个智者,否则也不会有周思那样玲珑思敏的女儿,周慕那样风度翩翩的儿,心里竟是对周思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艳羡。   “鬼三!交出东西!”蓦然,山顶处传来一声女的冷喝。   而与此同时,赵凉生五六米开外,一条小道上,可见的地面腾起一个小包,自山上向着下去的方向而去!度极快。   “盗墓南派的缩骨功。”吴修眯了眯眸,道。   而奚炎亦是瞧着那个小山包,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是行的极远,但就在此时,山上一道鹤紫色身影,手持长剑,朝着那小山包追去。   赵凉生瞧着那女英气的眉,妩媚的眼眸,此刻纵剑略去,竟是十分冷厉,全然不见白日里那卓然的妩媚之气,赫然便是白日里那个慕香酒斋里的燕蝶仙。   赵凉生狭着眸,不由得眯了眯。   刚下了大暴雨,窝着码字好可怕~~~~~~~~另外   谢谢这几天亲们的大钻石和票票,么么哒 ☆、第78章   “鬼三!你往哪里逃!”又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自山顶传来,那人头戴着偌大的黑色佛珠,肥头大耳,明明身躯异常肥胖。此刻却是灵敏若飞燕,踩着藤蔓,越过树枝,朝着那移动的“小山包”快追去。   其度竟是比看着灵巧,身轻曼的燕蝶仙还要快上不少。片刻之间已然追上了那燕蝶仙。他手里握着浑圆的软锁流星锤,当即用力甩动。   “呀呀呀……”他嘴里爆着碎语。挥动着软锁,那铁质的圆头也不知是几斤重,却被他转的犹若轻纸一张,锁链出剧烈的碰撞之声,尤为吓人。   自手里转了片刻,随即用力朝前挥去!恰恰落在那移动的“小山包”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还是假和尚你高明!”燕蝶瞧着那停止移动的“小山包”。稳稳落在了一侧枝头,旋即妩媚一笑,道。   “鬼三,你窝在泥地里做什么!还不快出来见你爷爷!”那假僧正阳蓦然大笑了起来,随即一个纵身,跃至了那“小山包”的面前。   当即,自那山顶处身后又跟来不少人,将那小山包团团围住。   “这些人的功夫皆是不弱。”一旁。奚炎犹若自言自语般道。   吴修放眼望去,暗地里瞧了瞧,皆是在江湖里有些名望之人,虽抵不过他与身侧的奚炎,但若是这些人联手,亦是不得好受。不由得暗暗思忖拿捏应变之法。   那些人直接将那小土包两丈之处围成了圈,丝毫不漏。   “鬼三,还不将东西交出来!”一人声音尖细,瘦骨嶙峋,指着那小山包如是道。   “再不出来,我等可便要动手了!”又一人道。   见无动静,假和尚眉一拧,一缕戾气自眸中闪过。手边的软锁挥了挥。   铁质的圆头被抛向空中,旋即朝着那小山包狠狠砸了下去!布肠肝号。   “咻!”   但就在此时,那小山包蓦然炸裂,破土而出一个灰色而脏兮兮的人影。   众人的目光皆是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拿去!”他蓦然大叫一声,电闪雷鸣之间,手边在怀里扔出一玉色物件,竟是朝着赵凉生的方向而去!   眼见要砸中了赵凉生的额头,吴修一个闪身来至赵凉生身边,堪堪接在了手里。   而一旁的奚炎,瞧见了他的动作,不由得眸窒了窒。暗道此人的身手着实是了得,出了他的估计。   赵凉生自吴修手里拿过那东西,放在掌心里细细瞧了瞧。赫然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玉质香炉,其色翠,莹润,摸在手里,竟是温和之感。果然是件难得的好东西,不由得眸自上驻足了片刻。   而一旁的周渊亦是细细端详着。   但这个功夫,那摸金手鬼三已然化作一团灰影,向着相反的方向掠去。   而众人则是一团乱,多数人来至赵凉生的身边,也有几个精明的,追着鬼三的方向而去,例如,燕蝶仙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小姑娘,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还不快快交上来?”那假和尚正阳冷笑一声,随即轻蔑道。   赵凉生瞧了瞧手中的玉质小香炉,又瞧了瞧周围那围上来的数十道人影,最后眸落在吴修的身上。   吴修眉头一紧,随即摇了摇头。   “这样的东西,我可要不起,大和尚,拿去!”随即赵凉生巧笑一声,将那玉质小香炉朝着假和尚正阳处扔去。   “小姑娘倒是知道分寸!哈哈哈!”那假和尚眼瞧着即将到手的宝贝,蓦然大笑道。   但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的人影堪堪略过一旁枝头,只瞧见那树枝边颤了颤,下一刻,那香炉便不见了,随即一丈远的一棵树上,传来了一声轻笑。   “美人儿手里的好东西,可轮不到你这个假和尚玷污。”   赵凉生一阵冷然,这声音她这辈皆忘不了,赫然是那个品味独特的采花in贼!   “花中过,君莫笑!你这无耻淫贼!还不放下东西!”假和尚勃然大怒,朝着君莫笑的地方追去,身轻如燕……   随即周围的人亦是散去。   “好一个身手灵敏的胖……”赵凉生瞧着那消失的肥胖身影,道。   “……”   “那么,先生,我们此刻如何?”奚炎皱了皱眉,问道。   “来都来了,自然要上去走一遭!”赵凉生笑道。   奚炎看向了周渊,却见他亦是点了点头,随即四人又朝着山顶处行去。   半晌,终于立在山头,遥望着无边的夜色,瞧着远处那座围城里,仍旧有着稀稀疏疏的灯火,安静而蛰伏着,是洛阳城。   “先生,现下该如何?”赵凉生启唇,问道。   周渊却是无心观赏周围景色,手边不停地掐算着,一步一步的寻找着什么。   赵凉生也不好再打扰,只得跟上,又这般走了半晌,众人已然不明他要做什么,蓦然,他那双浑浊的眸瞧向了一旁一棵朽木。   其孤零零的立在一旁,周围半丈竟是寸无杂草,那木质亦是腐朽许久,一片破败萧索之色,连树心皆是被倾蛀一空,除了能看得出昔时粗壮的主干之外,已然瞧不出些什么。   周渊的眸不由得一亮,旋即走了过去,对着那**的树干便开始掰了起来,一双老手若鸡皮一般,竟是隐隐打着颤。   吴修皱了皱眉,正欲上前帮忙,却被赵凉生拦了下来,便只能与奚炎立在一边。   他就这样一块块扒着老树皮,神采却是飞扬,精神瞬间饱满,犹不似方才走了整整一条山路还累的喘气的老人。   半晌,里头一枝嫩色的芽枝露了出来。   赵凉生亦是神色一亮,当即走上前去观看,却见那树木里头,最是腐朽破败之处,竟是生出了新枝,不由得由衷赞叹:“此真乃巧夺天工,朽木化神奇也。”   周渊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瞧着那小树苗亦是笑了,却没有再掰下去,那朽木仍旧护着周围,远远望去,丝毫不见。   “这底下,便有一座大墓。”他如是道。   余下三人皆是神色一怔。 ☆、第79章   “老先生说是在这棵树底下?那我等又该如何进去呢?”赵凉生道。她对于这类事着实是一窍不通。   “将工具给我。”周渊转身,对奚炎道。   奚炎点头,将身后一个小包裹递了过去。   周渊打开包裹,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赵凉生瞧了一眼,皆是未曾见过,他自里头取了一柄形状略略怪异的小铲,其长约莫一尺,宽两寸。月牙形状。着实与一般的铲比来小了一号,尤其是上面的木柄。竟也才一尺来长。   赵凉生还待疑惑,周渊却只稍稍动了一些手脚,向里扯了扯,那木柄出竟又拉出一长截来,周渊自包裹里取出两枚细小若钉的暗扣,按在了木柄交接处的锁眼里,竟是将那多出的一截固定住,随即又拉出一截……直至最后,那木柄竟变成了四尺来长……成了一柄极长的铲。   这必然应是为了行带方便才制成的东西。只是这番思量,便已堪堪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了,赵凉生从头瞧到尾,不由得一阵暗叹。   铲组合完毕之后,周渊起身,用手又丈量了数寸。提着铲便朝那腐木边的泥地里重重cha了下去。几乎将铲身覆住。随即提上来,带了一铲的泥土。   那泥土几乎成黑褐色,周渊取了一丝在手里捻了捻,又放在边嗅了嗅。   “先生,这是何故?”赵凉生不解问道。   “正常地方你瞧见的泥土一般为黄色,土色纯正,且又称之为生土,土质细腻。但若是有墓葬的地方,因着其修建陵墓的时候,先便要挖一个墓圹,下葬之后便会将先前的土填到墓中,容易造成不同的土质,便又称之为五色土。而此中学问深得很。略懂皮毛的,瞧见这土便知这里有没有墓地,但若是厉害一些的,观其土色质地便能推敲出此地墓穴建造之年代,大小等诸多事宜。”周渊缓缓道来。   “原是如此。”赵凉生眸亮了亮,上一世,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的够多,如今想来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两日才知这世间造化神奇,九州百姓更是慧黠。   说话间,周渊已然又铲了数铲,随即又到几个地方一一铲了过来。   最终,仔细辨别了某处的泥土。道:“你等跟随我来。”   随即他将东西收拾了一番,交给了一旁的奚炎,竟是朝着一旁的一条羊肠小道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而说它是小道,也不过是因其还能勉强行走,地上尽是碎石瓦砾,藤蔓遍地,应该是许久无人驻足过,比之前上山的道路要难走得多。   但周渊却是不紧不慢,不知何时手边捡了根树枝,一步步撑着地徒步而去。   众人呈一线字形更在身后,前方一处略略有些陡峭,周渊当即一个趔趄,赵凉生连忙在身后扶了一把,脚边的碎石滚了几颗,周渊堪堪扶住身边一棵杉木。   “老先生慢点。”赵凉生道。   周渊点点头,便又朝下走去。   路却是越的不好走,随即换成了奚炎跟在他的身后,若是有个闪失,也能及时拉住他。赵凉生向上望了望,山路峻峭,不知何时,已经下行了约莫有二十余米。也不知还要下行多久……   “就是这里!”蓦然,周渊的神色一亮,道。   随后他拿了两柄铲,分别递给了身后的奚炎与吴修,指着一块土壁,略略画了个范围,道:“挖这一块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二话不说,拿起铲干活去……   大块大块的泥土被铲了出来,上头偶有碎石烂泥滚在两人头上。赵凉生瞧着两人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得忍住了笑意。   谁能想到,大周皇朝数一数二的高手,禁军统领奚炎,焚香楼暗卫统领吴修,两个人竟会在这北邙山一道挖泥土……   还是挖的如此心甘情愿……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铲下了大片的泥土,随即露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两块沥青色的巨石。   “可有办法打开它?”周渊端详一阵,随后回眸,对着那才辛苦完的农民苦力道。   奚炎没有说话,当先一步走了上去,亦是细细瞧了瞧,随即握拳成掌,合目运了片刻,半晌睁开一双星眸,一掌拍向了那两块石头的交接之处!   吴修的眸盯着那手掌窒了窒,他能察觉到那上面强烈的刚劲。   剧烈的一掌,那两块巨石交界处龟裂开几道纹路,头上滚落一些小碎石,却也砸的人生疼,吴修将周渊与赵凉生连连拉到一侧。   随即又是一掌,较之前更刚猛,赵凉生皆能隐隐感觉到那手掌拍上去带着的劲风。   那龟裂处蓦然碎裂,炸了一地的残石!   霹雳手奚炎,果然是名不虚传,赵凉生狭了狭眸,而一旁吴修亦是震愕。   洞口又处理的大了不少,堪堪能钻进一个人去,赵凉生朝里望了望,却是黑压压一片。   周渊没有说话,竟是当先就要进去。   “先生,我去吧。”吴修皱了皱眉道。   “这……”周渊想了想,又道:“也怕,你进去后,我递给你一根火烛,若是熄灭,你便立即退出来。”   “恩。”吴修淡淡点了点头,道。   “还有,到了里面切莫乱走动,等我。”周渊又补了一句,道。布狂向弟。   吴修又点了点头,正欲进去。   “爹爹,小心些。”赵凉生拉了拉他的衣袖,皱了皱眉,道。   吴修当即一个侧身,轻松纵了进去,周渊将自包裹里取出得到火烛点亮,递了进去,堪堪瞧得见里头,竟是一条极长的通道,地下铺着巨大的沥青色巨石,黑幽幽的望不到头。   周渊着他又走进去一些,却是并无任何事生,又等了良久,那烛火仍是好好的。   余后三人才挨个儿进去。   赵凉生眼尖,赫然现旁边的石壁上竟然挂着一盏火烛,却是熄灭的状态,随即询问过周渊后才将之点燃,通道里又亮了几分,能瞧见四五米远的地方。   而惊喜的是,赵凉生现不远处又有了烛火,不由得神色一亮,拿着火折堪堪走出了前方的巨石的一小步。   骤然异变陡生!   “小心!” ☆、第80章   赵凉生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随即在两旁,那块巨石岩壁之上出现了几道密密麻麻的的孔眼。   而这一切不过是她堪堪转过头的功夫。而在这个时候,奚炎自她身后一阵吼声,随即拉住她的手,一把将之向后扯去。   “咻”“咻”“咻”……   密密麻麻的数十道银箭射了出来,若是赵凉生晚了半刻呼吸。那么,它们将射穿她的脑袋!   赵凉生瞧着面前那寒光颤颤的箭头已经牢牢钉入了墙壁之中。不由得拍着心口,重重呼了几口气。   奚炎拔了一根箭羽,瞧了一眼上面那特殊的色泽,随后道:“有剧毒。”   众人不由得皆是神色一紧,若是碰到擦到丝毫,又是在这样的地方,恐怕还未来得及救治,便已经不行了。   “咔嚓咔嚓”……   而就在此时,一阵较之刚才更加响亮的铁链移动的声音响起,几人不由得神色一变,紧接着,他们所站的那块巨石之处,两边的墙壁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奚炎离赵凉生较近,随即一把将之抱起。而吴修同样带了周渊一把,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轻点了一脚,便后倒退至数米开外。   紧接着,几人逃离的地方赫然响起阵阵射箭之声……   密密麻麻的,犹若雨水,那声音竟叫人头皮麻了麻,隔了好一会儿才停。   “先生,这下如何?”三人不由得皆看向了周渊,脚下却是不敢再动了。   周渊瞧着那箭雨皱了皱眉,随即看了那一眼墙壁边点着的那盏烛火,烛台之上刻着一圈奇怪的符号,方才里头暗。他竟是未曾看清,旋即道:“这里灯不能点,咱们就用自己带的烛火,还有切莫乱摸这里的东西,也别乱走。”   有了方才的教训,几人更是格外的小心。   但前方的道路已经被箭雨泯灭,商量之下便由吴修带着周渊,奚炎带着赵凉生掠了过去,轻轻松松。   “你们跟紧我的脚步。”落稳后,周渊正色道。   周渊手里握了一盏烛火,随即走在最后的奚炎手里也点了一盏烛火,此刻才亮了不少,隐约能瞧见只是一条极长的通道。却仍旧望不到头,前方黑漆漆一片。   几人成“一”线字形,跟紧在周渊的身后,赵凉生瞧得有趣,她现,每隔着三块巨石的距离,岩壁上便有一盏烛台,而有的烛台上是有一圈奇怪的花纹,似字非字,似花非花。有的,则又没有,一盏隔着一盏,没有花纹的皆被周渊给点亮了,通道里渐渐明亮了起来。   转了两个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侧是有墓室,周渊却是没有进去,朝着通道内继续走去,随即又瞧见三道墓门,却皆被周渊无视,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先生,咱们为何不进去瞧瞧?”赵凉生忍不住问道。   “咱们先去主墓室。”周渊淡淡然解释道。   赵凉生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几人继续朝前走去。   直至走到第九道门前,周渊终是停下了脚步。   赵凉生抬眼望去,瞧着这道墓门却是比方才那几道皆大上一号,且竟是由整块的巨石所铸成的。高约四米,宽六米,厚度不明。   如此这一块块巨石光是运到这山腹里,想想便是极其困难的事,若是不使些“巧劲”,如何运得过来呢?   赵凉生第一眼瞧见,脑海里蓦然想到的竟是这个。布狂共巴。   而奚炎则是瞧着那石壁亦是皱了皱眉,这么一大块完整的石头,其厚度恐怕是要远甚于方才那两块被他劈碎的石头了,再者,那两块能被他两掌劈开的原因还有一点很重要,便是因着其合缝之处的缝隙最脆弱,但是这块是整石则不然。他一掌下去,恐怕也未必能动的了分毫。   周渊却是不慌不忙,他照着烛火,细细的瞧着墓门上奇怪的纹样,瞧了好几遍,一手不知道掐算着什么,过了良久,堪堪露出一丝笑意。随即手点着石门的中央,道:“左三下四,右六上三,退九。”   随即一只手指轻轻点了上去……   随即一阵铁链滚动的声音,片刻,那扇巨大的石门竟是缓缓而开……   众人的眸不由得朝里望去……   东南角一盏松油灯染的正烈,照亮了偌大的一角。   周渊当先拿着烛火走了下去,又将整座墓室照亮两分,沿着岩壁走了一圈,瞧见这石室纵横约有近百平米,竟是格外的偌大。   中央放着一只精致的楠木棺材,盖却已然被人打开,众人走过去,却瞧见里头只剩了一具枯骨……   而一旁的妆奁宝箱满地,却皆是空荡荡的一片,偶尔能在夹缝里瞧见一两个并不是很大的珍珠。而地上,还有打斗过的痕迹。且地上还躺了两具尸体,应是刚毙命不久。   而除此之外,南方的一块巨石已经被人彻底打碎,硬生生打通了一条道路……   众人不由得一阵失望……   吴修却兀自走到那块被打碎的巨石边,现了其旁边一个约莫才一尺来宽的洞,皱了皱眉,道:“这是盗墓南派的缩骨功留下的盗洞,应是那摸金手鬼三的作为。”   赵凉生皱了皱眉,瞧了瞧那两处,道:“应是那摸金手鬼三进来的时候便被人跟踪了,他进来之后现情况不对,便拿了几样约莫最好的东西便逃了,余下的东西应是被闯进来的人分走了。”   奚炎亦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今夜倒是来晚一步,白来一趟了。”吴修瞧着满地的狼藉,淡淡然道。   赵凉生却立在一旁,细细瞧着这一切,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一旁的周渊却一直未曾说话,只是沿着岩壁缓步行走,一手握着火烛,另一只手则轻敲着一块块的巨石,边角皆是不放过,却皆是沉闷的声音。   直至良久,他敲至东边一块岩壁之时,里头竟是空荡的声音,蓦然神色一亮。   而此时,奚炎与吴修耳力过人,不由得亦是回头看去。 ☆、第81章   周渊没有说话,只是在上面做了个标记,随后敲向了隔壁一块,又是一阵空荡的声音……   这下竟是连赵凉生皆是现了其不同寻常。   周渊随后将周边的一块块皆敲了过来。一共竟是有六块是空的,他回头,对着奚炎道:“你来试试。”   奚炎点了点头,随即握拳成掌,朝着石头的连接之处一掌拍了下去。出乎意料,竟是一掌便碎了。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凉生瞧着那个洞道。   “等会儿便知道了。”周渊露出一丝浅笑。   随即几人处理了一下碎石,赫然现那里头果然是空的。   周渊的眸露出一丝兴奋的神采,随即几人又一道钻了进去。   赵凉生踩着地上的岩石,竟是感觉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隐嗅到了一股霉味。她细细瞧着,里头赫然便是一条较之前更黑,更狭长得到通道!   “现在起,你们一定要跟紧老夫,一步不可错,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周渊郑重警告道。   三人皆是点了点头。仍旧一头一尾点了两根烛火,方才还能瞧见四五米外远的距离,走了此地竟堪堪只能照出去约莫两米远。   此刻,连奚炎与吴修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但是面前却出现了两条道路。周渊当即将烛火给了身后的吴修,自己则从包裹里取出一袋石来,握了一把出来。他选了左侧一条道路走去,每行几步,便先将石抛出去数米,等了片刻才小心的走过去。   赵凉生这才了然,为何方才周渊自外头将巨石的碎石收了起来,原是投石问路,此时倒是派到了用场。   狭长的甬道里只有几人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却是沉寂一片,赵凉生有时回过头去,那一头却是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十分的可怖。   “恩?”前头,传来吴修疑惑的声音。   而周渊亦是顿住了脚步。   赵凉生借着烛火朝前望去,地上赫然躺了一颗石……   “这是,咱们方才来时的路?”赵凉生皱了皱眉道。   “可是,我们并没有转过弯。一路直行的。”身后,奚炎淡淡道。   “这是怎么回事?”吴修亦是觉得古怪。   周渊思忖了片刻,在一边墙上做了个记号,随即朝前走去,捡起了那颗石,随即众人要朝前走去,边走边捡沿路的石头。隔了许久,前头竟又是没了石……   周渊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微微皱了皱眉,面露思索之色。   “莫不是鬼打墙?”吴修亦是皱了皱眉,道。他混迹江湖许久,各种古怪的事皆是遇到不少。   奚炎则立在一边没有说话。   赵凉生则前后又忘了忘,视距只有一点点,又瞧了瞧一旁的岩壁,不知是什么石头做的,总之与之前的沥青色岩壁并不相同。   随即思索一阵,随即淡淡露出一丝浅笑,道:“先生,我瞧见你那里有一卷细绳,可否拿来一用?”   周渊二话不说,当即着奚炎那给了她。   “先生,你立在这里别动。”她将线的一头递到周渊的手里,随即自己拿着另一头,拉着之前向前走去,而吴修瞧见她一个人,当即跟在了她的身后。   起初还没什么,但两人走得越来越远,两米,五米,十米……   那明明应是笔直的细绳却是渐渐偏离轨道,最后几乎碰到了墙壁!   赵凉生眸一亮,而吴修亦是神色一阵。   随即两人沿着原路走回去,与周渊两人相会,吴修说出了方才的见闻,而周渊亦是神色一亮。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通道不知为何不透光,瞧着一直走直线,其实是咱们在绕圈。”赵凉生淡淡然笑道。   “可是不对啊,咱们方才可是从那座墓穴走来的,即便是绕圈,也会绕到路口的。”奚炎道。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咱们恐怕是不知不觉里便走进其设好的圈套里了,当咱们走过哪一段路的时候,恐怕便触动了机关,那一条道路已经封死了。”赵凉生淡淡然分析道。   “那该如何走出去?”吴修问道。   赵凉生却是没有说话,她淡淡然笑着,看了一眼周渊,两人却是一个会意的眼神。   赵凉生自吴修手里拿了烛火,与周渊两人一左一右,竟是只照墙壁,身后两人却是不解。   半晌,赵凉生神色一亮,道:“找到了!”   几人随即望去,却见墙边赫然是先前周渊一开始做记号的地方!   吴修与奚炎对视一眼,随即豁然开朗。   他们是在这里瞧见了第一块石头的,也便是在开始绕圈的,那么,被隐藏的出口定然也是在这里!   当即几人不语,瞧着一旁的石头一块块敲打去。   没过一会儿,果然现了身后某侧的几块石壁声音不似那么沉重,当即着奚炎对掌劈开!   连拍了六掌,那石壁才全然碎裂,倒是较之先前的石壁皆是坚硬了不少。而那碎裂之处,杂石堆砌,赫然是先前那条通道!   众人随即收拾一番,便走了出去,当即神色皆是轻松了不少。   若是被困在那里,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因食物匮乏等各种原因而死亡,最后化作一堆白骨。   而此刻,奚炎竟是对面前这个约莫才十三四岁,相貌堪堪算得上是清秀的小女孩露出一丝别样的神色,竟是刮目相看。   众人随即沿着道路返回,一路上皆是先前投掷的石,果然隔了半晌,又回到了先前的入口。布狂土号。   “先生,您就这么肯定这里面有您要的东西吗?”赵凉生却是皱了皱眉,望着另一条同样是黑黝黝道路,方才走了那一条已经差点将几人全部饿死在里头,此刻,她却是有些犹疑了。毕竟她还有多么重要的事要去做,她还不想死在这里。   “恩。”周渊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赵凉生手边握着烛火的手紧了紧,随即微微皱了皱眉。   “也罢,我相信先生!”她郑重道,随即几人朝着那另一条道路走去…… ☆、第82章   周渊提着烛火照去,约莫能瞧见四米远,却不似方才那条甬道里的阴暗幽森,不可视物。   赵凉生瞧了瞧岩壁。却是与之前那个墓室一样的沥青色石头,果然是石头的问题,造成了那条甬道异常的阴暗,在光线与视觉上诱导人。倒也是有趣。   而她刚踏进甬道,便现其门口便放着两只半人高的青铜怪兽。其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姿势怪异,但是细看却会现其做工精良,却着实是难得的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先生,这两只青铜兽应是珍贵之物,如何放在这里边?莫不怕盗墓贼给偷了去?”赵凉生皱了皱眉,问道。   周渊却是笑了,随即道:“此乃镇墓俑。你既知道它的珍贵,那盗墓贼便更能瞧出它的不凡了。”   赵凉生蓦然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原是如此。”   而奚炎与吴修则是对望一眼,不明白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几人当即朝里走去,不紧不慢的跟在周渊身后。但是这一路风平浪静,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只是甬道隐隐是朝下倾斜,应是在往着山腹处而去。   良久。终是瞧见到头那偌大的石门,而门口,立着两尊白玉石像,远远瞧着虽看不清眉目,却已然能瞧见其身姿婀娜,必不同凡响。   几人当即走了过去。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两座玉石像上,一左一右,立在门的两边。   左边的一尊其面目温和,神态惬意,眉如杨柳枝,眸若清河碧波水,尤其是那一对眸,其通身皆是用白玉所制。只那双眸竟是若碧色琉璃,煞是好看。即便赵凉生身为女,亦是不得不赞叹,一阵心神荡漾。   而另一则乃比水碧白玉所制,其面容冶丽,那一双眸碧绿若黑,犹若在看着自己一般,能瞧见她眉目里有笑意晕开,却是卓绝的妩媚,她的薄唇抿起一缕,却又带着一丝高傲之色,其身躯轻曼舞动状,脚边的裙摆犹若碧水白浪。煞是好看。若是真有这样的女,也必是倾城祸国之色。   “当真是巧夺天工也。”赵凉生忍不住道。   几人无不赞同,随即瞧向那石门上之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切不可入。除此之外,便无其他。   吴修等人皱了皱眉头,周渊却只瞧了一眼,便未理会,当即捏起手指演算了一阵,便点了一旁的开关,随即,那扇石门自里打开……   却瞧见里头漆黑一片,周渊当先走了进去,烛火照亮,竟是一间布置的雅致的书房。   小紫檀木的卷角书案,案上镇纸笔墨砚台摆的随意,明明石室并无窗台,却对面仍旧摆着一张小几,小几上一只素白瓷瓶,里头插着早便枯萎了的梅花,上还摆着一副残局,两边的小凳微微拉开,犹似人才刚走不久。   而正中央,却是放着一架千年玄冰制成的冰棺。   赵凉生缓步走至那书桌前,那陈褐色的素纸之上赫然一行字——洛阳花未时,欲携君握月而眠。   没有署名落笔。那字却是幽若瑰魅,别具一格。   赵凉生拿起了一角,细细看着,不由得眸窒了窒。   这是……   “咦?”冰棺前,吴修蓦然一声疑惑的声音。   赵凉生骤然抬眉,随即匆匆踱步至冰棺前。   那透若琉璃的冰块下面,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他一袭墨色暗纹梅枝滚边锦袍,腰间却只打着一根五色穗花络,黑如瀑却用玉冠立起,唇色殷虹,眸轻轻合着,竟是犹若沉睡一般。叫人半分不忍打扰。   赵凉生紧紧盯着他腰间的那根五色穗花络,那是她昔时未出阁时做的东西。他瞧见了偏要了去,却一次也未曾用过。   可是如今,却静静的躺在这冰棺里……   他是姜瑜!   她的眸瞬间滚落了泪水。   落在冰棺之上,却映着他的合闭着的眸,犹似在他的脸颊边滚落。   赵凉生的手边忍不住打着颤,将棺盖打了开来,露出了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容。   她的指尖微微抚上他的脸颊,竟是还带着昔日的弹性,半分未变……   “没想到这竟是摄政王姜瑜的墓。”奚炎微微皱了皱眉道。   “他的面目竟是栩栩如生。”吴修亦是不可思议道。   一旁,周渊原本正看着小几上的那盘残局,听见此语,立即走了过来,随即望向了棺中,当即大惊失色。   “先生,怎么了?”奚炎瞧着他竟是这般从未有过的神情,当即问道。   “快,快一剑将他的头看下来!亦或是将他的脑袋拍碎!”周渊立即吼道。   “为何?”吴修与奚炎当即一阵惊愕,对视一眼道。   而赵凉生则抱起姜瑜的身,将之放入自己的怀里,眸却是通红。   “他明明死了如此之久,却面目栩栩如生,事出反常必有妖!快!”周渊当即冷喝道。   奚炎没有说话,当即朝着找着赵凉生的方向跑去,而吴修则是立在一边,微微皱着眉。   “不!你们不能动他,他已经死了!”赵凉生抱着他的脑袋,瞧着奚炎一步步逼近,随即,他抬起了手掌……   “吴修!快,快帮我阻止他!”她对着奚炎身后的吴修吼道。   吴修凝了凝眸,当即抬手一枚血滴,朝着奚炎的肩胛骨处射去!   奚炎一个侧身堪堪躲过,而此时,吴修已然纵身跃至他身后,一道暗掌朝着奚炎的后背而去。   奚炎一个闪身,跃的老远,一脚踩在了近两米高的岩壁之上,手边握拳成掌,当即与吴修打得不可开交。   而与此同时,周渊不知何时手里握了一把匕,就要朝着赵凉生怀里的姜瑜刺去。   赵凉生堪堪躲过,眼瞧着周瑜扑了个空,当即便起身,捡起匕又朝着姜瑜而去……   赵凉生瞧着那匕尖头,寒光闪烁,不由得眸睁得大大的,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一刻,那把匕就将划破姜瑜美好的脸颊,然后狠狠刺入他的大脑里!   赵凉生觉得这一刻整个人皆是窒息的,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姜瑜,却要眼见着他再一次死去!   她当即放下怀里的人,蓦然起身,一把狠狠将周渊推开。   周渊当即一个趔趄,闪身摔倒在地上,匕掉落在一旁。   “一定要杀了他!”周渊的声音如铁,再度朝着那匕处捡去。   “不!”赵凉生当即去夺,两人当即纠缠在了一块儿,手边却皆是争夺着那把匕。   “小丫头,快让开!”周渊狠狠道。   “我当你是圣人!远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匹夫!”赵凉生眼前他不管不顾,不由得心中愤怒了起来,她当即将那匕一把抢在了手里,然后抬起手臂,便要朝着周渊狠狠刺去!   周渊的眸不知为何此刻竟是有一丝惊恐,她的半个身靠在了冰棺,却无半分冰凉的触感传来……   而只要她抬下了手臂,姜瑜便不会死……   杀了他……   杀了周渊……布吉扔划。   “不!”   “这一切都是假的!姜瑜早就死了,早就被凌迟处死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尸骨!不!”   赵凉生蓦然抬眸长叹一声,眸瞬间恢复了清明之色。   她望了望四处,她还在那沥青色巨石扑成的狭长甬道里,她身后靠着巨石,而她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匕,不过咫尺间,那匕便将刺入那人的眼睛里!身下,是周渊浑浊的眸正静静看着她!   哪里来的冰棺?哪里来的姜瑜?   她摇了摇头,当即将匕一把扔了出去! ☆、第83章   而一旁,吴修正一拳打向了沥青色的岩壁,神色冷厉。   奚炎则是闭目,微微皱着眉头。   门口。那一对玉石像仍旧静静立着,风姿卓越。   “切莫看她们的眼睛!”地上的周渊蓦然急切道了一句。   赵凉生堪堪别过头,不由得想起方才的景象,心中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再去看那玉石像分毫。   “先生。对不起。”赵凉生回过神来,起了一阵冷汗。立即将地上的周渊扶了起来。   “孩,不怪你。”周渊摇了摇头,随即起身向将一旁的匕给捡了起来,塞入了鞘里,随即又放回包裹里。   而此时,奚炎亦是睁开了眼睛,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再去看玉石像。   一旁的沥青色岩壁之上隐隐可见数道掌印,而吴修没过一会儿也堪堪醒了过来,却是满头大汗,却瞧见一旁的奚炎淡淡然的神色,不由得一阵诧异。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吴修问道。   “这两座玉人像古怪,恐被人加了邪秘之术。若是心中还有贪恋痴嗔,望之必然沉沦,可使人神志不清,甚至自相残杀。”周渊解释道。   “竟有如此奇异之事……”吴修道。   “先生瞧,这里有一行字。”奚炎指着偌大的石门上,不起眼一处道。   “天杀机,移星易宿。地杀机,蛇起6。人杀机,天地反覆!倒是极有意思。”他摸了摸胡,道。   赵凉生听在心里,不由得心中一惊。   好一句人杀机,天地反覆!   不由得想起方才的事情来,方才周渊第一个便清醒了。奚炎自不必说。他的功夫能到如今这个火候,其心劫必不能以常理人推测,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未动,便清醒了过来,同理吴修,心境比奚炎差上一些,醒的虽晚一些却也并未做出太过为危险的事,只有她,还沉沦在姜瑜的那个世界里,那个自己编制的谎言里,甚至,最后差点要杀了周渊……   何时起,不知不觉。姜瑜竟成了她的心魔?   她的执念竟是如此之重。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放下了……   “这里还有八十一枚棋?”吴修又指着那字边的一颗颗石道。   那八十一颗石一颗颗皆是略略凸起一分,且上面简笔画着或山,或水,或鸟,或鱼等万物。却摆放的并无规则的模样。   奚炎上前检查了一会儿,道:“倒像似是机关。”   “切不可动,老朽来瞧瞧。”周渊道。   当即两人让开道路,周渊瞧了片刻,便道:“此乃一局残局,且让我演算试试。”   那两人自是赞同,但是过了许久,也未有头绪,不由得靠边休息,尤其奚炎,今夜更是叫他出了不少力,此刻竟是合着眸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又过了许久,周渊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骤然道了句:“成了!”   众人当即喜色,奚炎亦是缓缓睁开了眸。   “此需要用到奇门遁甲,虽不过拢共八十一枚石,但其观的乃是世界局,环环相扣,一步错便步步错,且只有一颗能解救这残局。若是老朽没猜错,这八十一枚石中,唯有那那一颗是正确的,能开启这石门。”周渊缓缓道来。   “那若是弄错了呢?”赵凉生问道。   周渊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一旁那一行小字——天杀机,移星易宿。地杀机,蛇起6。人杀机,天地反覆!   众人当即明了,不由得气氛有些凝重。   “那先生,请吧。”赵凉生如是道。   周渊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点下了最左边一颗石,上面竟是画着一个小女孩,随即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去!   那石没入石门,当即整条甬道隐隐开始颤动……   不由得众人的脸色一变。   奚炎一把拉住了周渊,而吴修亦是将赵凉生牢牢扯住,若是情况不对,两人便会立即带着他们纵身逃去!   那甬道晃动的愈加强烈,随即听到巨大的铁链移动的声音,自上而下,自左向右……仿佛便在头顶,便在身侧。   随即那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   那里头却不是想象中的昏暗……   一箱箱的夜明珠将偌大的墓室照的灿若其辉,一侧的墙壁却是通体由一根根银条摆作,金满箱,玉满箱,更有琉璃花瓶,翡翠屏风,简直迷了人的眼……   里头被各色宝石的颜色染得竟是犹若仙境一般,几人当即立在了门口,犹不可置信。   而在那些宝物中间,竟是一只并不是很大,却刻着牡丹满园凤凰傲来繁复图案的金丝楠木棺!在宝石的光彩之下,竟照的其灿若云锦,高贵华美至不可方物。   “千年金丝楠木心!”周渊蓦然颤了颤声音,道。   “先生,有何指教?”赵凉生瞧着那棺材着实是好看,上面的图画沿着其本身的肌理纹路,那一条条的金丝竟是美的叫人晕眩。   “此乃最是通灵性的木材,尤其是这长了千年的金丝楠木木心,其质轻,却坚硬如铁。其有暗香,水不可浸入丝毫,蚊虫遇其退避。最叫人咄咄称奇的一点,便是若尸体放入其中,便可长时间不腐,使之面目栩栩如生!乃是木中极品,故又有帝皇木之称!”周渊解释道。   “当真如此神奇。”赵凉生叹了一句道。   而吴修与奚炎亦是大开眼界。   周渊却是手脚略略有些哆嗦,随即从包裹里去了一盏松油灯,将之点燃,随即道:“你们跟我进来。”   当即四人缓步走了进去,却见里头亮如白昼,艳丽瑰华一片。   周渊却将那盏松油灯放在了东南角。   “先生这里已经够亮了。”吴修不明所以道。   赵凉生却是没有说话,她记得,方才在他们进那座被摸金手鬼三等人盗空的墓穴之时,东南角便燃着一盏松油灯。   “这是留下的规矩,若是这灯等会儿灭了,恐是惊扰了鬼神,那你我便得退去。”周渊解释道。   “竟有如此说法?”赵凉生如是问道。   “恩,这似是盗墓者与墓主人订下的契约规矩,若是灯亮,便无事,若是灯灭,便是鬼吹了灯火,那盗墓者需离去,否则有性命之忧。此中说法,老朽不知真伪,但是这方法,却是极灵的。”周渊道。   “先生真是一部活的宝典。”赵凉生浅浅笑道,却是并非恭维,这一路,她已然见了太多不可思议,却皆是被周渊一一引刃而解。   “不过是老了,便懂得多了些罢了,以后这天下之事,还不是需靠你们年轻吗?”周渊亦是淡笑一声,道。   “先生,这里可会有传国玉玺?”奚炎却并不为这些金银所动,只是略略忘了片刻,道。   周渊回神,捏了两把胡须。   赵凉生则皱了皱眉头,一一瞧了过来,最后目光却落在了一箱锦衣华服之上,金线蜜缕,无不做工精良。   “这里,恐怕不是信陵王的墓。”赵凉生淡淡然,道了句。布吉欢血。   “何以见得?”奚炎问道。   “你仔细瞧瞧,这里虽是无不奢靡,但是哪一样东西是男所用?皆是闺中之物。再者,这里哪一样是商朝之物!”赵凉生冷冷道了句。   “而你瞧瞧这彩瓷花瓶,其式样繁复,分明便是一千年前的燕朝之物!”赵凉生指了指一只彩瓷瓶道。   “这锦缎帛画分明便是昔时燕朝画家刘木之的大作!”   赵凉生又指了一匹帛画冷冷道。   众人当即愣住。   哼,哪里来的劳什商朝信陵王的传国玉玺呢?   “先生你知晓天文地理,更兼奇门遁甲演算之术,难道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商朝信陵王的传国玉玺,为何还要赴这一趟约呢!来这里自寻死路呢?”赵凉生直言,对着周渊便道。   她本来听到这里出了一只商朝的紫白琉璃碗便是惊奇,随即那日便去了一趟焚香楼,才得知周渊晓奇门遁甲之术。当即便联想出这恐怕不过又是这萧慕璃的一个阴谋罢了!   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将周渊打到这里,来找所谓的信陵王之遗物——传国玉玺,找得到自是大功一件,若是找不到,那么,哼,恐怕便要那他开刀了!   但此刻看来,哪里会找得到?那紫白琉璃碗恐怕也不过是萧慕璃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萧慕璃自除了赵庆明,便将手伸到了同时内阁学士的周渊身上!   本来,当她瞧到周渊之时便是如此想的,但是一路跟随下来,却越加的疑惑不解,尤其是瞧见此时这满屋的燕朝物品。   周渊此人之经天纬地之才一路瞧来莫不若鬼斧神工!叫人自心底折服。   他既然懂得这些,哪里会一开始便不知道这里压根便没有葬着那所谓的信陵王?压根不会有传国玉玺!那他为何还要来这里自寻死路呢! ☆、第84章   奚炎骤然一惊,抬眸看向了两人,竟是若有所思,随后恍然大悟的神色。   周渊起初没有说话。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赵凉生,蓦然便叹了一口气,随即道:“你是在为你的父亲所不值吗?”   赵凉生蓦然看向他,他果然一开始便认出她来了!   赵庆明为大周王朝付出了大半生,而垂老之年却只在天牢里所过。   即便他是贪污。但是哪个官员能真正做到若万年青草,一清二白呢?恐怕整个大周。乃至九州,皆不会有几个!   而萧慕璃不过是瞧不过如今内阁势大,权利大,便碍着他的眼罢了,哪里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是为了周王朝的展,不过是欲将权利牢牢的攥在自己手心里的借口罢了。   “一切皆有命,老朽若逃,天便看不到了吗?”周渊一双眸淡淡望着她,甚是平静道。   “先生……”赵凉生亦是动容,一瞬间竟是哽咽,不知道说些什么。   “莫要再说了,如你所说,这里并不是信陵王的墓,却必然不会安葬了普通人的。”周渊抬了抬手。眸又看向了那金丝楠木棺,道。   “先生之前不是说此地非天不可葬吗?那是何人的墓穴?”奚炎问道。   “可是,这不是一个女的墓穴吗?”吴修瞧了瞧四周的摆设,越的肯定,道。   “纵观历史上,只出过一个女帝,魏朝开祖皇帝吕沐天,此地,莫不是她的墓地?”奚炎皱了皱眉,道。布医名才。   “不可能,我方才说了这里葬的必是燕朝之人。”赵凉生摇了摇头,当即否认道。   “燕朝……莫不是……”吴修与奚炎对望一眼。   “欲夺大权的燕文帝昔时的皇后闻人夏。”赵凉生淡淡然道。   “此女据传长相妖冶,一笑倾城。燕文帝不顾相士李淙懿的劝告,将之立为皇后,受尽恩宠,随即燕文帝后来身体每况愈下,她竟弑夫欲夺位,九鎏皇冠还未来得及戴上,便被太逼宫,后不知走了宫里的哪条秘道逃跑,据说昔时那条秘道也就只有当朝皇帝知晓,昔时燕文帝恐是告诉了她,太竟不知,而且据说,她逃跑时带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吴修瞧了瞧满地的金银。道。   “从此便没了此女的踪迹,且闻人夏为人心狠手毒,为了皇位,竟不惜弑君弑夫,野心之勃勃,历来少见!”赵凉生道。   “如果是她,倒是说得通了,她一辈未登上帝位,死后也要密葬在这非天不可葬的帝王穴,来一享其沐。”奚炎亦是道。   “闻人夏的墓穴!哈哈!”蓦然,一道极快的灰色身影自甬道掠了过来,随即他瞧见满地的金银珠宝,竟是一瞬间愣住了。   赵凉生望去,却见此人面容异常丑陋,身上的衣衫满是烂泥,且竟是破洞,隐隐还有恶臭传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鬼三,快交出东西来!”一女的冷斥之声自甬道外传来,随即只见着一女手持长剑,一袭鹤紫色锦裙,眉目冷峻,赫然便是那燕蝶仙。   她的话才堪堪说出口,蓦然瞧见墓室里头的流光溢彩,尤其是那色彩艳丽的宝石钗环饰,平生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不由得亦是停了下来。   “燕蝶仙,你跟了我这一路倒也不累,我真的没东西了,你瞧。”鬼三抖了抖肮脏的衣衫,抖落了一堆烂泥下来,随即眸滴溜溜一转,道:“这里这么些宝贝,随你拿,等会儿后面的人来了,可还有你我的好果吃?”   燕蝶仙思忖片刻,倒觉得也是,鬼三的东西再值钱,如何能有眼前的这些东西来的诱惑大呢?不由得眸瞧着这遍地的精光,她当先朝着一箱锦衣服饰而去,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料,当先那件暗红色太液莲金丝菱纹锦裙,简直艳丽的叫人窒息,恐怕宫中的贵妃穿着也不过如此……   而此时,门外一阵打斗的声音。   赫然便是一名青衣剑客,一名灰衣老者,两人在那两尊美人玉石像前打了起来,招招夺命……   与此同时,从远处的甬道出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声音隆隆,不绝于耳,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赵凉生与周渊当即对望一眼,而奚炎与吴修则一个掠身至门口,看去。   却见到极其震撼的一幕,甬道地上的巨石不知为何竟一块块快的挪开!一个个武林高手纵身飞跃,朝着甬道里跃来,那度稍稍慢一些的,已然掉落下去,却因着局势的响声,听不到人的叫喊之声。   “隆隆隆隆……”一块接一块……没一会儿就要到了甬道的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等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此事啊。”奚炎皱了皱眉头道。   “想必是有人动了甬道门口那两只青铜兽。”赵凉生眸压了压,随即道。   吴修与奚炎两人望了望,想起进入甬道之时,赵凉生于周渊奇怪的对话,当即便恍然大悟,那两只青铜兽便是引了人去盗的,若是贪心拿了,便会触甬道里这可怕的机关。   没一会儿,假和尚正阳便已然当先一人冲了进来,随后又前前后后约莫冲进来二十余人!   而此时,那机关已然到了墓穴门口,那两个还在比剑的人失了神志,脚下踩空,纷纷掉了下去!   奚炎朝下望了望,竟是五六米的深坑,而里头竟是明晃晃的尖刺,那两名剑客,已然被刺了个千疮百孔……   也不知这一路死了多少人……   而那闯进来的二十余人瞧见里头绚烂夺目,竟是立马就忘了方才里死亡零距离的恐惧,转而露出大喜!   一个个或奔向金银,或奔向珠玉……   “哈哈哈,我胡胖这辈不愁吃穿了!”一身形彪悍的壮汉搂着满怀的银道。   “老赵霸天也能富可敌国了!”又一人抓着那翡翠屏风道。   “老早就祭奠醉香院那娘们柳飘飘了,什么花魁哈哈哈,老明天就给她去赎出来,以后只服饰老一人,哈哈哈……”又一**熏心者道。   “……”   赵凉生净收眼底,瞧着暗自皱了皱眉。周渊在一旁却是一阵暗叹。   吴修瞧见这些人,自始至终皆护在赵凉生身边,半分不离。   但是就在此时……   燕蝶仙正拿着那件暗红色太液莲金丝菱纹锦裙在手里比划着,蓦然,犹若轻轻穿了一阵冷风,那件瑰丽的衣衫煞是化作一堆粉末,若沙一般穿过了她的指尖……   “不!”她惊声叫了一声,随即扑向了那满箱的金丝锦缎,骤然间竟是化作了一堆粉末,她的眸一阵绝望……   与此同时,那一堆堆金银,珠玉,琉璃……皆是以肉眼可见的度通通化作了虚无……   “不!”   “老的珠宝!”   “……”   他们一个个向着还未消失的宝物抓去,到手之后竟又是一堆沙尘!   叫声骤然此起彼伏,每个人的眸里竟是无尽的绝望与失落之色,这一刻展露无遗。   赵凉生唇边捏着一阵冷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趁着所有人皆分神的时刻,摸金手鬼三却兀自一笑,当即一个灰影掠至那刻着牡丹满园凤凰傲来繁复图案的金丝楠木棺边。   最好的东西在在这里!   他想也未曾想,便一把将之重重推开!   “不可!”周渊反应过来,当即神色一变。   而此时,鬼三却瞧见了里头那一张从未见过绝美的脸蛋,长眉凤眸,唇若丹寇,她一袭玄黄色五爪金龙长袍加身,明明合着眸,唇边竟诡异的挂着一抹欣然满足的笑意,只稍稍勾起了一丝,竟叫人挪不开眼睛!她的面容却是一派宁静之色,其肤若凝脂,竟是犹若活着一般! ☆、第85章   鬼三的脸色一变,但是又瞧了瞧众人,胸膛起伏,当即一把抓起了闻人夏的尸。掰开了她殷红色的唇,动作熟练的取出一物……   当即,东南角那盏松油灯突然灭了!   可是明明连一阵风也没有……   夜明珠与各色宝石皆是化为了虚无,墓室里慢慢的越来越暗,随即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啊!”只听得金丝楠木棺边。鬼三骤然剧烈的一声惨叫,好似痛苦的呻吟。   而除了他右手握着的一块小东西。在黑夜里透着碧色的光彩,其余的竟是一点也瞧不见。   当即有人点了火折,却看到鬼三手里犹似握着一只翠若琉璃的碧玉扳指,而他竟是满脸的黑气,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将手边的尸体随手一扔,立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切莫再点火!”一旁周渊对着那当先点火的人道。   “哪里来的老头,多管闲事!鬼三,快交出东西来!”那人倒扛了一把巨斧,轻蔑的看了一眼周渊,道,随即朝着鬼三而去。布医亩技。   “啊!”鬼三却捂着脸,出痛苦的声音,脸色竟是一片墨黑。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吴修随即问道。   “必然是那闻人夏死后着人在嘴里藏了毒物,有人撬了她的棺,欲夺她嘴里的宝贝,她嘴里的毒物便会一口喷出来,这便是专门用来对付盗墓贼的。”周渊暗叹一声,道。   当先那人一斧劈向了鬼三,鬼三还未来得及逃,犹自立在原地挣扎着,已然被一柄巨斧当胸而过,奇怪的是那血竟是暗红的极近墨黑色,那大汉抢了琉璃玉扳指,还未来得及得意一阵,蓦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冷风。赫然便是燕蝶仙持长剑朝着他的后脑勺刺去。   当即假和尚正阳等余下众人纷纷出手……一时间场面乱的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赵凉生俯身趴在了地上,她刚刚若是没听错,鬼三扔闻人夏的尸的时候,她还听到了一声不起眼的沉闷如铁的声音,那必然是闻人夏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若不然如何会有那沉闷如铁的声音?   她的距离里闻人夏的方向并不是很远,她猫着身一步步靠近闻人夏的方向……   没一会儿,便摸到了闻人夏的龙袍,她朝着那尸的周围慢慢摸去,腰身,胳膊……   随即在她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唬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将手给伸了回去。随即喘了口气,又摸了上去,赫然是一只修长的素手,但是上面不知为何,竟是毛茸茸的……初时摸着,竟叫人不寒而栗,而在那手里,果然有东西……   赵凉生神色一亮,当即朝着里头拽去,但闻人夏竟是牢牢地攥着。   赵凉生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不由得心头一跳,她的指甲竟是有两寸长,且绝不是后宫妃常用的鎏金护甲盖,是真真实实的指甲……   当即一把将之扯了过来,握在手里,赫然是一块沉甸甸的铁牌。   她又沿着原路爬了回去。   蓦然,头顶一道冷风,她只约莫瞧见一道影掠过自己,随后身后便有一人握着长刀应声倒下。   随即,被奚炎一把提了起来,拉到了原来的位置,她不由得拍了拍胸口。   墓室里极大,即便点了火烛,却仍旧是只照亮了周围的地方,尤其是不知为何,仔细看,便会现那放在一旁的烛火光竟是越来越小,几近湮灭。   她方才那番动作虽是小心,恐怕仍旧是被有心人现了,当即便要拿她开刀,幸好,奚炎来的及时……   “先生,我找到了这个。”赵凉生挨着周渊,小心的将那块铁牌塞入了周渊的手里。   “这是……”周渊拿在手里,仔细的摸着它的纹络,神色却是十分的肃然。   “先生,那尸体怎的长毛了……”赵凉生凑近他,幽幽然轻声道了句。   赵凉生只隐约瞧见周渊的神色变了变,竟是脸色隐隐有些白,他的胡稍稍颤了颤,他的眸望向了那一盏即将湮灭的烛火,下一刻……   “噗”的一声,那后来别人点的那盏烛火骤然熄灭,整座墓室里骤然一点光亮也没有!   而与此同时,墓室骤然颤动了起来!   “桀桀……”   “桀桀……”   可怕的笑声想起……   赵凉生一片毛骨悚然,她全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得隐约阵阵啃食的声音传来……   “啊……”   不是有人的叫声想起……   “嘎吱嘎吱……”剧烈的啃噬之声,几乎叫人作呕!   赵凉生靠在岩壁之上,听着原先正打斗的烈的一群人,蓦然全变成了逃命是的惨叫,不由得一阵头皮麻,而脚下的震动却是越来越强烈,也许下一刻,这里便将化作一片虚无!   “你们中,谁去棺椁那里,瞧瞧没有什么凹槽能插了这块铁牌的,这或许是唯一的……”周渊的话没有说完,那剧烈的颤抖竟叫他站不稳,幸得一旁吴修拉稳。   但是这黑灯瞎火的,如何能准确能找到什么凹槽呢?恐怕连棺材那里还没走到,便已经被那可怕的东西啃食了头皮……赵凉生想至此竟是蓦然一阵反胃。   “我来。”奚炎声音淡淡的,随即一把拿过那铁牌,脚下点了点,两个纵越便又到了那棺椁之前,竟是无半点偏差,随即迅而仔细的朝着棺椁里查探。   而吴修,则在赵凉生与周渊身边保护着。   “桀桀……”   墓室里人的叫声越来越少,起初有二十余道,到如今约莫不过五六道,那可怕的声音却好似越来越兴奋……   而墓室抖动的却是更加,上头竟隐隐有砂石散落在地面……   “我们先去棺椁边找他。”周渊道。   当即吴修一手拉着赵凉生一手拉着周渊小心朝着棺椁边而去……   而墓室抖动的却是更加,不时有泥土沙尘滚落在赵凉生的身上,这座墓室约莫马上就要坍塌了。   可是即便是要死在这里,她宁愿砸死也不想变成那怪物嘴巴里的食物……   “桀桀……”蓦然,身后一道异常清晰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赵凉生犹似感觉到了那东西上牙碰触到了下牙,然后愉悦的出了一声笑声……   她整个后背皆是蓦然僵住,脸色刷白。   而吴修正握着她与周渊,哪里来得及松开手打斗?   完了……   赵凉生心中暗道。   “桀桀……”那东西骤然朝她扑来!   吴修一脚踢了上去,随后那怪物后退两步,当即又是一身怪笑,又要冲过来……   此时离棺椁也不过近在咫尺,奚炎早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当即纵身跃起,朝着那怪物狠狠一掌拍了过去!   “嘭!”只听得一声剧烈的碰撞之上,那怪物竟是被巨大的刚劲一巴掌拍的老远,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众人当即松了口气,“桀桀……”当即竟是又传来一声怪笑之声,不由得皆是脸色一变。   而此同时,“咚”地一声,竟是犹若毁天灭地,墓室里一块巨石承受不住,剧烈的咋了下来!   “咚咚咚”……随即其一旁又是数块巨石砸了下来,整个墓室已近奔溃的边缘!   墓室里头的柱渐渐开始断裂……   赵凉生什么也瞧不见,但是她却隐隐感觉到了,那可怕的声音。   奚炎已经又回到了那棺椁边,他里外皆仔细找了个遍,当即想也没想,朝着棺椁底下而去,须臾,便道:“这里!”   他神色一亮,将铁牌毫不犹豫的插了进去!   “咚!”一块巨石自赵凉生头顶上方狠狠砸下……   ╮(╯▽╰)╭改个规定,钻钻满5o加一更,乃们快用钻钻砸shi我吧!!! ☆、第86章   墓室已经开始大面积的坍塌,大块大块的巨石滚落,沙石泥土开始倾泻。   那金丝楠棺椁之下,骤然传来一阵铁链移动的声音。紧接着底下一块巨石竟是缓缓移开……   奚炎头也没回,当即跃至周渊身侧,将之带到棺椁之下,吴修亦是一把拦腰抱起了赵凉生,想也没想便随着二人而去……   那巨石渐开。露出一个偌大的洞来,黑幽幽的什么也瞧见不见。奚炎也不管底下是不是刀山火海,亦或是九幽血域,背着周渊便纵身而下!   吴修紧紧的跟在身后,单手抱着赵凉生朝下落去……   “轰隆隆……”   墓室那边竟是剧烈的声音,犹若毁天灭地一般的声音,尤为的可怖。   下行了十来米,仍旧是漆黑黑一片,她却是感觉到了因着那极快的度而产生的风声,滑过脸颊竟是阴冷……   赵凉生不明白吴修为何将她提了提,直至底下隐隐有声音传来……   下一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然滚落在了地上,而吴修整个人触地,她却垫在了吴修的身上。不由得一愣。   当即摸了摸一旁地上,不由得吁了口气,幸好只是柔软的泥地,应是无碍。   “哐!”头顶蓦然又有声音传来。   “小心!”不远处传来奚炎呼喊的声音。   赵凉生还未反应过来,吴修已经抱着她自一旁滚了过去……   “咚!”一口金丝楠木棺重重落地!   而一旁,两道人影一左一右跟着一起坠了下来,皆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堪堪才停住。   “咚陇隆……”几块沥青色的巨石跟着砸了下来。   一块砸在了那金丝楠木棺之上,当即便朝着一旁滚落,而另一块则直接砸在了一个人身上……   “嗯……”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闷哼声,当即便没了声音。   “假和尚!”另一道女声蓦然叫了起来,却已然不曾有声音再回应她。   周渊自包裹里取出火折与火烛,堪堪点亮。整个地下蓦然骤亮。   这是一个极深的洞穴,赵凉生望了望上方,依然黑乎乎一片,自那棺椁落下,那倒石门应该已经关上了。   那棺椁正落在正中央,一旁是两块沥青色的巨石,借着烛火,能瞧见一旁自泥地上站起来的那道鹤紫色身影,正盯着那块巨石,而巨石底下,赫然便是已经被重重砸没的一个胖。   奚炎将之挪开,那肥头大耳的,不是那假僧正阳是谁?   奚炎摸了摸他的鼻息。随即又摸了摸他的脉细,当即摇了摇头。   燕蝶仙不由得捂住了唇,她不敢相信,他们那么一行人,最终却只有这几个人活了下来。   “哎,你们那群人方才一进来,老朽就知道要出事。”周渊暗叹着摇了摇头道。   “那闻人夏生前权利熏心,死后又怎能容得他人染指她的东西。”赵凉生淡淡然道了句。   “你说这是燕朝皇后闻人夏的墓!”燕蝶仙不可置信道。   赵凉生一声冷笑并没有说话,她随即起身,瞧了那金丝楠木一眼,里头已然空荡荡的,赫然只有一方玉枕,便再无别物。   而不得不令人咄咄称奇的是,那样一块巨石砸在棺椁之上,竟是除了两边坑到了一些石的痕迹,竟无半分损坏。   赵凉生将玉枕取了出来,交给了周渊。   周渊细细端详了一阵,却是并未说什么,燕蝶仙的目光瞧了瞧那玉枕一眼,一阵眼热,当即有瞥了周围奚炎与吴修两人,她隐隐觉得这两人功夫恐怕并不下于她,若是轻举妄动,恐怕自己便是与假和尚一样的下场,遂笑道:“那眼下,该如何?”   “这似是个极大的洞穴,你们找找有没有出路。”赵凉生瞧了瞧四周,道。   奚炎与吴修当即点点头,但奈何周渊带的包裹里也只剩下那一根烛火,便只能沿着墙壁慢慢摸索。   “这里!”不过片刻,不远处便传来了燕蝶仙惊喜的叫声。   众人当即朝着她叫的方位而去,果然前方似有出路,便一道朝前走去。赵凉生扶着周渊,吴修跟在她的身边,眸偶尔淡淡的看过那燕蝶仙一眼,而奚炎则在最前面。   走过许久,赵凉生注意到方才还寸草不生的土地里渐渐开始有些野草,而前方仍旧是一片黑暗。只能依着那一盏烛火,勉强瞧出一些路来。   “桀桀……”   一声低到不可闻的声音,奚炎的耳朵不由得动了动,当即神色一变。   “桀桀!”   奚炎转身,将唯一的那盏烛火给了赵凉生,当即向后一掌拍了过去。   赵凉生等人转头,赫然瞧见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朝着众人的方位而来,它的眉目已然全然看不清楚,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已经瞧不出原形,但是隐隐能瞥见一丝玄黄色。   它蓦然张开嘴来,是锋利的牙,它的身上竟是三寸长的白毛,那指甲墨黑,尖锐,伸着双臂便冲了过来……   奚炎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手边是灌注十成的刚劲,一掌拍向了它的脑门。   “咚……”布爪肝技。   奚炎却瞧了瞧自己的手臂,刚才那触感,竟是有若钢铁一般结实!   竟是没有入预想中那般碎裂,那东西犹若破麻袋一般向后砸去……   他的脸色不由得白了一分,今夜已经耗了他太多体力,尤其这一掌,别人可能不清楚,他自己却是知道的,他本欲将之一掌毙命,不欲与之纠缠,便注入了数年的内力,这一掌上去,他自伤了三分。   却瞧着那倒在地上的白毛怪物,不由得吁了口气。   “桀桀……”那声音竟犹似带了一丝愤怒的挑衅,下一刻,那白毛怪物又站了起来!   奚炎的脸色不由得白了三分,眼看着那怪物用冲上了自己……   “咻”“咻”“咻”一旁吴修当即接连射出三枚血滴,一枚射在了额头,一枚射在了颈项,还一枚搭在了其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   三声犹若打铁一般的声音传来……   吴修亦是神色一变,那白毛怪物却是更加恼怒,朝着两人冲去……   “先生,这是闻人夏……”赵凉生瞧着那面目狰狞的怪物,眸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又道:“可有什么法收了它?”   周渊思忖一番,随即自包裹的最里头,翻出了一柄约莫六寸长的木剑,不知是用什么木头著,颜色竟是有些阴沉的,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道:“自它的眼睛处插进去,应是可以。”   赵凉生拿过,却是十分的沉,远不似想想那般的触感,她将木剑扔向了吴修的方位,道:“狠狠插入它的眼睛!”   吴修随即结果,仍旧缠斗。   那柄木剑不过六寸长,要插入白毛怪物的眼睛里,说起来轻松,但那白毛怪物的度竟不亚于奚炎,且其竟是十分的精明,每次吴修堪堪找准机会要插进去的时候,他皆以手爪挡之。   赵凉生瞧在一侧,不由得暗暗心急,那白毛怪物竟是丝毫不觉疲累,长久下去,奚炎与吴修两人必败,但偏偏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着实是只能干着急。   “哼。”一声清丽的冷笑,自赵凉生耳边传来,她蓦然回头,却瞧见燕蝶仙嫣然一笑,对着周渊便是一记暗掌。   周渊当即便倒在了地上,燕蝶仙取过了他怀里的玉枕,明眸流转,笑意更甚,当即化作一道鹤紫色的身影,朝着奚炎等人相反处的唯一的出口出而去……   “先生!”赵凉生蓦然大惊失色道。 ☆、第87章   赵凉生立即过去接住他,将之平放在自己的腿上,周渊的眸微微闭合,睫毛皆是一个劲的颤抖着。额头竟是起了层虚汗。   “先生?”赵凉生瞧着他虚弱的样。又叫了一声。   “孩……”良久,他稍稍睁开眸,道了一句。   “先生,你没事吧。”赵凉生见他睁眼,不由得一喜。道。   “孩,你我能在这里相遇一场。着实是缘分。”周渊喘了一口粗气,随即又缓缓道。   “先生……”赵凉生瞧着他起伏的异常剧烈的胸口,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你听我说……”周渊瞧了一眼,那正在与白毛怪物搏斗,无暇分身的两人一眼,喘了口气,又道:“等会儿,你将我放在这里……你们,逃出去。”   “这是为何?”赵凉生蓦然一惊。   “只有这样,那白凶朝我过来的时候,你们才有机会……”周渊又道。   “不!先生,我们一起来的,自是要一起出去!只要你撑住。带了外头,便有生还的希望。”赵凉生当即拒绝道。   周渊却是靠在她的腿上摇了摇,随即唇边竟是带起一丝笑意,道:“孩,你以为此次来到这里,我还抱着活的希望出去吗……”   赵凉生瞧着那慈祥的笑意,不由得心头一震。   是了,周渊他明知道这是萧慕璃的计却仍旧入了这虎山,因为他深刻的知道,若是他不来,那么,萧慕璃便会变了法整治周家,届时。他的妻儿女,周家上下多少人口,是生是死谁知?赵府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   而他既然来,便从未想着要或者回去!   他要找一个借口,一个替自己死去又不连累家人的借口!   若是今夜他死在了这里,亦是死的光荣,是为了萧慕璃的旨意,更是为了这大周天下,寻找那传国玉玺而死!   那萧慕璃便动不了周家,相反,甚至恐怕不得不嘉奖周家。   而且,萧慕璃忌惮的不过是生为大学士的周渊,周渊一死。对他的威胁去了大半,他恐怕便不会再针对周家,届时,周渊的家人才算是真正的安宁……   “孩我知道……你必然懂得这里的弊害的……”周渊的声音不似之前,带着一丝沙哑,犹较之前粗了一些。   赵凉生的一双眸有些湿润,她瞧着老人苍白的脸颊,那岁月自他脸上留下的沟壑,那一双略略浑浊的眼眸,竟是说不出的祥和,心里却犹似堵了一口气。   “扶我起来。”周渊道。   赵凉生阖上眸,却是拼命的摇头。   耳畔的打斗之声越的强烈,那白色怪物已然从一开始的堪堪只能招架渐渐变了上风,奚炎与吴修两人却是越战越心惊,这简直铜皮铁骨,犹若一个不死怪物一般,而他们,却是渐渐气竭,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成为它的口中食物……   “孩,快,这是唯一的法……快……”周渊急急催促道。   赵凉生的双手打着颤,眼泪滚了下来,落在了周渊灰色鬓间,随即便消失不见,她慢慢的将之扶了起来,一双素手却是从未有过的哆嗦。   周渊自地上站了起来,赵凉生还握着他的手臂,他将他的手臂抽离,随即轻轻道了句:“保重。”   “啊!”周渊蓦然大叫一声,使出全身的离去,朝着那白毛怪物出跑去!   那白毛怪物当即一个闪身,来至周渊面前,数寸长的指甲尤为的可怖,它一掌当胸刺进了进去!将周渊捅了个对穿!布爪庄圾。   “桀桀!”那白毛怪竟是犹似得意的笑声。   “你们,快逃!”周渊不顾胸口,便对着奚炎与吴修道。   他的话才堪堪说完,那白毛怪物已经一口扑上了他的颈项,它带起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一阵,那钢牙上下的碰撞着,唇边是鲜血流了出来,紧接着,竟是一阵令人头皮麻的啃噬之声……   赵凉生蓦然闭上眼睛,不欲再去看。   而奚炎与吴修对视一眼,当即一个纵身,离开了那白毛怪物的攻击范围。   吴修一把抱起了赵凉生,与奚炎头也不回的向着另一头而去。   而那边,白毛怪物正啃噬着它的食物……   通道里很黑,赵凉生在吴修的肩头瑟瑟抖,但却并不是因为恐惧,她的眼眶里还有泪水滚落,吴修察觉到自己灰衣肩头上,一阵湿润,不由得眉头皱了皱,脚下的度却是更快。   渐渐的,瞧见一点光,随即那点光随着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没一会儿,那出口便近在咫尺……   两人当即露出一丝笑意,朝着那出口处而去,但是却也瞧见了犹似有一道身影,离得近了,便能瞧见那鹤紫色的衣衫,赫然便是那燕蝶仙,她竟在洞口处,不知为何,竟是没有动。   “啊,蛇!”她蓦然大叫一声,花容失色,随即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自外头探了进来,张开猩红色的嘴,露出两个偌大的毒牙,一口灰色的毒液准确无误的喷向了燕蝶仙……   奚炎与吴修两人当即步堪堪顿住,只瞧着那道鹤紫色的身影犹若素纸飘了飘,她当即倒了下来,手里的玉枕滚落在了一旁。   那巨蟒却犹似愤怒,张了张猩红色的蛇信,两只墨绿色的眼睛动了动,便瞧见了里头的奚炎与吴修,随即扭动着身朝着里头而来。   而吴修与奚炎两人此刻皆是暗道完了,身后是那难缠的白毛怪物,眼前又是一条巨大的蟒蛇,且看其移动的度,着实叫人心惊……   赵凉生察觉到似是情况隐隐不对劲,便抹了抹泪回过头,赫然便瞧见一只犹似蟒蛇的大怪物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且度极快,它那一双碧色瞳孔竟是若铜铃一般狠狠瞧着这几人,蛇信还待吐纳,但是尤为特别的是,它的头上隐隐凸起两个小肉包,是暗红色,犹似两个犄角,赵凉生神色变了变,道了句:“是龙?” ☆、第88章   那条大蟒蛇骤然停住,停在了洞口边,那一双碧绿色的瞳孔静静的审视着几人的方向,犹然叫人不寒而栗。   赵凉生淡淡望着它。不知为何,她看着那绿色的眼眸,隐隐有一种直觉,它是在盯着自己。   吴修与奚炎两个人半分皆是不敢再动,那蛇与他们不过约莫十米远。若是冲上来,便一个也跑不掉。   那庞然大物瞧了许久。半晌竟是动了,它扭着舍身缓缓朝外退去。   几人对望一眼,外头终是没了动静,当即又向外掠去。   没一会儿,终是到了洞口处,外头的天色已然亮了,再没有半分上山之前的幽暗,而他们此时竟是在半山腰处,但最最叫人可怖的是,那条大蟒竟盘旋在一旁的岩壁之上,一声幽绿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且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竟是由十来丈,其盘着的模样竟是犹似一座小山岳一般。   见几人出来,随即那蛇尾便游移。当即竟朝着洞口处过来。   奚炎与吴修静静望着大气也不敢出,那蛇尾没一会儿便扫了过来……   当即竟在燕蝶仙身畔停住,它的蛇尾扫了扫,竟是一把卷住了一旁的那碧玉枕,当即又朝着几人的方向动了动,随即一甩,赵凉生下意识的接手,其竟是不偏不倚,正好砸进了赵凉生的怀里……   紧接着,那大蟒竟是朝着山侧移去,消失于众人眼前……   吴修将赵凉生放了下来,三个人立在洞口,大眼瞪小眼。   “这是。怎么回事?”奚炎当先问道。   “昔时,我曾看过一本古卷孤本,上写过一则,蟒蛇成精欲成龙,其最后必要求助于人,人曰其为龙,其才得意脱离蛇之身。此称之为封赐。”赵凉生淡淡道。   “竟有这样的说法,其若是山精野怪,那为何要求助于人?”奚炎皱了皱眉,它方才若是怒,那他们都得完蛋,它竟是那样强大,且还不知是否有其他的本领。竟需要人的一句话?   “我也不知,但是人乃百兽之灵,不是吗?我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也许它本便不欲对我们动手呢。”赵凉生摊摊手道。   “咱们还是先离去的好。”吴修目光看了洞里一眼,不知为何,那白毛怪物好像并没有跟出来。   几人当即点头,但山路陡峭,为了加快度,仍是有吴修背着赵凉生。   赵凉生怀里还抱着那只玉枕,她一路看着山色,竟是一路的无言。   许久,几人终是来至山脚,正欲朝外走去,却被一队士兵包围,赵凉生放眼望去,竟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且犹似守候了许久。   奚炎微微皱了皱眉,当即拿了令牌出来,递给了那为的士兵,那士兵当即大惊失色,道:“竟是统领大人大驾,我等奉明王爷之命在此捉拿流寇,还望恕罪。”   “那明王爷他人呢。”奚炎淡淡然道。   “在……山郊外的茶馆里喝茶。”那士兵瞧了他一眼道。   “带我去见他。”奚炎道。   “是,不过,这两位是?”那士兵瞧着奚炎身后的两人道,一老一少,且穿着朴素,很明显,应是江湖中人,且,他们此次的目标便是这些为非作歹的江湖人士,便问道。   “我的朋友。”奚炎又是淡淡回答。   “是,但是明王爷交代了我等,流寇不可放过……”那人又道。   “你话如此多,带我去见明王爷,我与他说可好?”奚炎不由得怒了。   “是!”那士兵低下头,摸了摸额头的汗水,道。   随即出来一队官兵,护送着奚炎等人朝外走去。   此时的太阳已然渐渐烈了,走了许久,终是瞧见了一家茶馆,里头倒还算清幽,店家瞧见那一队士兵,不由得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他们却压根未曾停留,便朝着二楼一间雅间走去。   为的士兵,敲了门。   “进来。”一道明朗的声音,自里头响起。   推门而进,船边赫然一道碧青水色身影,正握着茶杯,望着街道,其眉目俊俏,丰神俊朗,却是一番淡然的模样。   赵凉生眸瞧了瞧,不是那萧慕笙,是谁?   “奚统领,请进。”萧慕笙的眸看向众人,自赵凉生身上扫过,随即落在了奚炎的身上。   三人当即走了进去,屏退了门外的士兵。   “周大学士呢?”萧慕笙随即问道。   “死了。”奚炎微微皱了皱眉,道。   “哦。”萧慕笙竟是无半分的惊讶神色。   “这位叔叔竟是王爷……”赵凉生不可置信道。   “是,本王奉皇兄的命令在此守候,捉拿流寇。”萧慕笙一双带着笑意的眸看向了赵凉生。   “……民女与爹爹是清白的,无辜的。”赵凉生蓦然道。   “哦?那你怀里抱的是什么?”萧慕笙看了她怀里的玉枕一眼,道。   “这……民女不要了,献给明王爷便是。”赵凉生立即推托道。   “这倒是件好东西。”萧慕璃眸瞧了那碧玉枕一眼,神色一亮,随即又蓦然长叹一声道:“哎,但是皇兄的君命难为啊,你两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   赵凉生着实没有想到,她竟这样被带回了明王府里,而奚炎,自茶馆出来,便回了皇宫里向萧慕璃禀报了周渊的事,直至次日,封赏周家的旨意便落了下来。   明王府,西厢房水静堂,花梨木床榻之上,赵凉生蓦然睁开了眸,她的额头仍旧有汗水。   “姑娘,您又做怪梦了?”一旁的丫鬟莲蓬略略有些担忧道。   她缓缓起了声,最近不知为何,一入睡便竟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总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喊她:“沐天,你来了……”布欢布圾。   忽近忽远,迷迷蒙蒙,瞧不真切。   她回身望向了那碧玉枕,随即道:“将它拿下去。”   “是。”莲蓬当即奉命,将碧玉枕收了起来,又放上了一个新的紫缎面枕头。   赵凉生当即便起了身,走至一旁铜镜前,坐下,瞧着那一阵阵透着苍白的脸色,那唇色皆犹若白了一般,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   她摸着额头,仍旧是有些烫。   自那日邙山下之后,便不知为何染了热寒之症,且萧慕笙亦是找人给她与吴修瞧过,说是无碍,便开了方,却至今五日,一点用也不曾奏效。   随即掀开手臂,赫然一块指甲盖般的伤口。却是褐色的,犹若腐朽之物一般。 ☆、第89章   她不敢用手触摸,只稍稍碰到一丝,便疼之入骨,那伤口起初只是浅褐色。一点点,这几日间便长的这样可怖。   而吴修,却是比她更严重,这几日身上莫名出现了好几道伤口。   那太医却是丝毫瞧不出个理所然来。   赵凉生隐隐觉得这与那白毛怪物有关系,若是她没猜错。奚炎恐怕比吴修也好不了多少。布欢亚技。   而瞧着这架势,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几个便会生满此物,最后化作一滩脓水?不由得想来皆是一阵恶寒。   “王爷。”一旁,传来莲蓬的声音。   赵凉生立即将袖拉上,随即转身道:“民女见过王爷。”   “你先退下吧。”萧慕笙对着莲蓬道。   “王爷,可以放了民女了吗。”赵凉生瞧着莲蓬离去,淡淡然道。   “若是我这般放了你,或许你我这辈,又将错过了,是不是。”萧慕笙定定瞧着她,一只手却摸向了她的鬓。   “王爷再说什么话!”赵凉生一惊,抬眸道。   “还欲瞒着我?”萧慕笙拉起她的手,将衣袖拉开,露出上面那奇怪又可怖的伤口。   原他说的是这个……   “明日。我便为你寻天下名医如何?”萧慕笙道。   “王爷不必为民女如此,只需放了民女归去便好。”赵凉生淡淡然道。   他若是那样做,恐惊动多少人,引起他人无端的猜测呢。   她是为了他考量,可是却瞧着他那一双应是明朗,此刻竟是失落之色的眸,她竟是从未的见过。   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下一刻,他竟一把将之抱在了怀里。   赵凉生挣扎了一番,却是无用。   他却是将她紧紧按倒在他的怀里,几乎欲叫人窒息。   良久,只听得他启唇道:“李明月,你千万别死。”   赵凉生微微怔了怔,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几天他着了太医给吴修看过此病。竟是连太医皆是束手无策,那么,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看的好?   除非真的遇到劳什的隐士高人了吧……   赵凉生一阵无奈的浅笑。   半晌,萧慕笙放开了她,转身,起步,随即步又顿住,道:“你知道吗,今日萧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我皇兄请了旨意,说是要迎娶了仁和郡主。”   “随后呢?”赵凉生一惊道。   “还能如何,昔时本就是我皇兄随口之言。定下了他与赵家小姐的婚约,如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求下旨,合情合理,我皇兄哪里有理由拒绝。”萧慕笙冷冷道了一句,随即顿了顿,又道:“真是可惜了我皇兄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本随口将一柔弱之女嫁给了人人称道是纨绔的萧世,哪里晓得自己日后见之对其不忘,哼,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随即,萧慕笙冷笑一声,便走了。   赵凉生坐在铜镜前,不知想些什么。   余后几日,萧慕笙天天带了一群又一群的大夫进明王府,给赵凉生与吴修瞧病,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隔着帘的缝隙,赵凉生立在厢房门前,眼瞧着不远处萧慕笙那清朗明俊的脸庞是从未有过的怒气,正训斥着今日那几个给她瞧病的病人。   她好似从未见过他这番神色。   见过他浅笑,耍无赖,挖了坑让她跳……   好像从未有什么难道过他……   而此时,另一边一少女眉目端荣,缓步走了过去,赵凉生的眸微微瞧了瞧,是妘嫆。   她缓步从容的走至萧慕笙的身边,端庄贤淑的模样,不知与他在说些什么,他的眉头却仍旧皱着。   赵凉生转头,不欲再看,这几天妘嫆也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了。   她躺回去,掀开手臂上的衣衫,那块斑点已近大了尽一倍,与此同时,她的背上也开始长,甚至脸上……亦是多了一块。   十日后……   她躺在床上,已经起不了身,每日里嗜睡着,偶尔萧慕笙亦或是莲蓬喊她许久,她才堪堪醒来,说两句话,吃不知名的苦药,她不愿意吃,因为知道即便吃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而萧慕笙却总是一口口的喂着她,浅浅的笑着。   那模样,总叫她偶尔会想起姜瑜。   这一日,她睡的正沉,恍惚听到身侧似有人在叫她,起初还是轻柔温和,随即竟是勃然大怒……   犹似一个梦,她却未曾睁开眼睛来……   好似在一个熟悉的怀里,并不暖和,甚至隐隐还有一丝冰冷……   然后她的世界便灰暗了,暗沉沉的一片,而她,却什么也知道,犹若死人一般,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明王府里。   萧九幽铁青着一张脸,还不待门口小厮去禀报,便冲了进来,众人阻拦不得,他一路到了水静堂。   一脚踹开了水静堂的大门,唬的里头正端着一碗药水的莲蓬一大跳。   萧九幽二话不说,缓步走至那张花梨木床之上。   蹲在床边,瞧着床上那陌生,却清秀的脸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左脸颊还有一块极其可怖的褐色的斑,犹若朽物。   “凉生,凉生……”他的眸窒了窒,随即抓着她的手轻声喊道。   那人却一动也不动。   莲蓬瞧着那人一袭玄色锦袍,必非普通之人,那模样一时之间竟是叫人不敢靠近,当即朝着外头跑去。   他叫了半晌,床上的人影却是半分没有睁开眸的趋势,不由得伸了修长的手指,将之轻轻放在了那少女的息间,竟是没有一丝气息,不由得神色一变。   当即打横抱起少女,快步朝着外头走去,才走到门口,赫然便瞧见立着一个水碧色常服的青年。   “让开。”萧九幽,启唇,幽幽道。   “她是本王的明月。”那人道。   “王弟还要自欺欺人?你明知她是我的未婚妻!这些天倒是叫本王好找!远不过竟是被你藏在了你的明王府里。”萧九幽眸冰冷,随即冷笑一声道。   萧慕笙皱了皱眉,却是未曾让开。   “即便如此,你瞧瞧你把她这些日照顾的样!”萧九幽瞧了一眼赵凉生又道:“快让开!本王的女人本王自会治好她!”   萧慕璃仍旧没动。   “她已然快没了呼吸,你若再不让开,莫不是要她死在了你的明王府里,你才甘心!”萧九幽骤然勃然大物,呵斥道。   萧慕笙面色一变,瞧了那少女的脸庞,竟是堪堪让了一条道路过来。眼瞧着萧九幽的背影,越走越远…… ☆、第90章 大结局   萧九幽抱着怀里的少女走出了明王府,他明明还察觉到那具身还是温热的,他的手又忍不住去触了触她的鼻息,却是一片冰冷。仿似比他的手指还要冷。   他走在街上,偶尔有人瞧见,却见他抱着一个少女,不由得竟是一片诧异惊愕之声。   “本王没叫你死,你敢死?”萧九幽犹自碎碎念。他一边说着,一边察觉到那身犹不似方才那般柔弱了。有一滴湿润滚落,落在少女的身上,没入衣衫里,犹似不存在。   只有死人的身才会僵硬呢……   蓦然,他纵身一跃,当即街上少了两道人影,一旁的约莫五六岁的小奶娃看到了只当是幻觉,不由得擦了擦眼睛,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娘……有鬼啊……”那小娃娃丢下手里的糖葫芦便跑了。   萧九幽纵身回到了肃免侯府,老管家瞧见他怀里报了个少女,正欲上来询问。   “滚!”   他蓦然冷喝一声,铁青着脸面。   那管家抖了抖身,立即退向了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与此同时。萧九幽已经朝着侯府里奔去。   “清!清!快来救救她!”萧九幽也不知道如何赶回去的,他一路朝着自己的院落跑着,身侧的仆人丫鬟无不惊骇。   “世爷,怎么了?”赵清远远走来,不免惊骇。   “你来看看她,快!”萧九幽当即朝着房间里奔去,赵清立即跟上。   萧九幽将怀里的少女放在床上,赵清堪堪跑来,只看了少女的脸庞一眼,便道:“她易容了。”   “我叫你看她还有没有救!”萧九幽蓦然怒道。   赵清唬了一跳,心里虽是诧异,当即没有说话,他翻了翻少女的眼皮。摸了摸她的脉细,最后将手放至她的鼻息间,摇了摇头,道:“没气了。”   萧九幽的面色一阵惨白。   赵清瞧了瞧那少女的脸庞,竟隐隐有一丝熟悉,又瞧着萧九幽反常的神色,淡淡道了句:“是仁和郡主。”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即便她死,也是本王的人!”   “着人去布置喜堂!”   ……   明王府里。   萧慕笙正对着清月倒了一杯又一杯冷酒。   “王爷,据悉今晚是萧世与仁和郡主的大婚之日,但是不知怎的外头言传,说是仁和郡主生死不明,恐怕已然咽了气,似乎。传的很难听呢……”一旁,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道。   “恩,你下去,别再来打扰我。”萧慕笙冷冷道。   那小厮这才退下。   他堪堪握起酒杯,一杯又一杯……   直至酩酊大醉,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摸回了房间,歪倒躺在了床上。   良久,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一少女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她摸了摸那青年的脸颊,却是一片滚烫。布欢妖号。   “走开……”萧慕笙迷迷糊糊一把将之推开。   “是我,我是凉生。”那少女也不急,轻轻的低下头,在他耳边缓缓吐着几个字。   萧慕笙闻到耳边竟是一阵好闻的味道,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呢,那是她才有的味道……   而此时,那少女轻轻吻向了他的颈项间……   细细密密的,犹若一阵阵清雨。   随即,又慢慢的一点点朝上,向着他的脸颊吻去。   萧慕笙嘤咛一声,道了句:“隐月……”随即回应着吻上了她的唇。   那少女当即愣了愣,随即眸里闪过一丝幽光,轻轻的咬了咬他的唇……   次日。   萧慕笙忍着头疼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瞧见一只雪白的胳膊正放在自己的胸膛,不由得一惊,当即转过眸来,却瞧着一旁少女那素白的脸庞,正恬然安睡。   他缓缓起身,却瞧见床上一片落红……   不由得皱了皱眉,走至花枝木的雕花衣架边,开始穿起了衣服。   “你醒了。”床上,妘嫆轻轻的声音传来。   他没有说话,直至穿戴完毕,向外走了出去,直至走到一半,步停住,随即回眸,道:“我会向你的父亲去提亲。”当即又朝外走去。   妘嫆瞧着他眼眸里的那一丝厌恶,竟是从未有过的神情,她的眸不由得眯了眯。   ……   十多日后。   “我死了吗……”赵凉生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迷蒙蒙,白茫茫一片,良久,才渐渐看清面前似有人影。   “没有,傻瓜。”明明应该是清冷的声音,竟带着无尽的喜悦。   赵凉生还未反应过来,却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紧密的没有一点缝隙。   “快闷死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道。   那玄墨色的人影当即松了松,却并未放开怀抱。   “小姐……不对,夫人,你终于醒了!”一旁,初雨红着眼眶道。   夫人?   赵凉生的脑一瞬间还不够用,却瞧见一旁赵清立在一边,神色淡淡,犹似有笑意,再一边,则是安然无恙的吴修……   她当即推开那个抱着她的人,道:“放手!”   她的脸颊红了两分。   “你真是吓死为夫得了。”萧九幽却摸着她的鬓间,深情缱绻道。   “噗……为夫……”赵凉生一口凉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人,你那日被小侯爷带回了侯府里,却因着中了尸毒,迟迟不醒,性命垂危,小侯爷他,他说不管你是生是死,皆要娶了你过门!老天保佑!”初雨一边说着眼眶却是越来越红,豆大的泪珠不停的落下。   “尸毒……那我是如何解得?”赵凉生缓过神来,她犹记得自己似乎没救了。   “是清先生,他是阴阳谷的传人。”吴修郑重道,他亦是他的救命恩人。   “月阴……道人。”赵凉生略略吃了一惊,道。   “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萧九幽又一把将之抱在了怀里。   “干什么,放开啦。”她略略尴尬道,那几人却是大眼瞪小眼。   “本王还等着你给本王生小猴呢!羞什么。”   “……”   入夜时分,月入中天。   赵凉生瞧着天边的冷月,身后,是萧九幽给她披了一件衣衫,道:“关窗吧,天凉了。”   “你答应我一件事。”她说。   “只要不是叫你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办到。”他却是出乎意料的爽快。   “我听吴修说,邙山一代出了个白毛怪物,死了不少人,周围好几个州都被感染了尸毒。”   “恩。”   “兼之卿阳湖流经的并州,通州,云州一代,大水,起了瘟疫。”   “恩。”   “已经有暴民造反了,可对?”   “皇兄已经派人前去镇压了。”   “哼,有用吗?不过是越加失之民心罢了。”   “你要我做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道。   “我要你用肃免侯全力,搬到萧慕璃,助明王上位。”   “为何?”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喜色。   “萧慕璃心胸狭隘,他坐不稳,也不配做那个位置。”她答。   萧九幽没有说话。   她转身,缓缓从身后抱住他,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去坐那个位置。”   “我要你我,皆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良久,她将头靠在他的背心,道。   萧九幽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将身后的女打横抱起,道:“先与我生个小猴再说。”   “呸!”她躲进他的怀里,一声啐道。   自他吻她的那一天起,她便在心里一遍遍问过,她早便欢喜他了,不是吗?只是不愿去承认,毕竟,昔时的经验告诉她,萧家没有好人……   黄花梨木大床之上,一片旖旎风光……   三个月后。   暴民造反,萧慕璃勃然大怒,派重兵镇压,朝野一片怨声载道。   暴民冲到了洛阳城门口……   次日,萧慕璃死在了皇宫里,传闻,乃是被一绝顶剑客所刺,天下无不大惊,随即肃免侯府,平定王府拥明王萧慕笙为新帝,王妃妘嫆为皇后。   萧慕笙初上位,大赦天下,赈灾银两如水流一般流了出来,且恕暴民无罪,着实令人敬佩其胸襟。且重整朝纲,以冯丞相为的一干党羽莫不能逃。   重农抑商,此数举恩威并施之下,大周皇朝堪堪平定,百姓一片欢欣喜悦。   次年六月,肃免侯府王妃奉命进宫晋见皇后,和乐融融,回府后,次日,落胎。   据后世野史传闻,萧慕笙大怒,自此不愿见妘嫆皇后一面。   三月后,皇后病死于长春宫中……   又过三年,萧慕笙整合上下五十万军队,任命新将军黎寰为南征大将军一举攻下边境国,数月余,攻克楚国,自此,天下归一,大周皇族一统南北两方,着实令人惊叹这位年轻皇帝的铁腕手段。   而他本人,不顾群朝大臣反对,再无立后。   五十年后,其薨,留下遗诏,立肃免侯与仁和郡主之嫡长萧思月为储君。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